第73章 傲慢与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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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顿地处德文郡，远离苏塞克斯。
达什伍德母女搬到这里的时候，受到了房主——也就是本地乡绅约翰．米德尔顿爵士的热烈招待。
虽然这里地处乡下，但附近的通行还算便利。
可惜她们在来之前卖掉了马匹和马车，又把仆人的数量限制到两个女仆和一个男仆，如今又入住这样一幢小乡舍，这些情况尽数凝聚在一起，多少使她们看起来成了户落魄人家。
“这儿距离埃克塞特市不到四英里路程，要是有需要采买的东西，来回还算方便。”米德尔顿爵士热情地表示，达什伍德一家随时可以使用他的马车，他的巴顿庄园也随时欢迎她们来访。
对于性情善良、待人热忱的约翰米德尔顿爵士来说，他更喜欢朋友们亲切地称呼他为“约翰爵士”，这听起来既亲切又敬重。
因而不多时，达什伍德一家四位女眷们都亲切地称呼他为“约翰爵士”。
在乡舍门口道别时，约翰爵士热情地向她们全家发出邀请，明儿务必来巴顿庄园做客，他会好好招待近来汇聚于此的客人们。
大姐埃丽诺达什伍德是位性情内敛、理智的姑娘。在约翰爵士离去后，她便分析说，约翰爵士的客人看来不止有她们一家人，她略微担心客人太多而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二姐玛丽安达什伍德则毫不在乎地接话说，既然约翰爵士这样盛情相邀，她们就不要担心那些个细枝末节啦！出现任何问题都该是主人家要烦恼的事。
小妹早就已经跑到花园里玩耍去了。
达什伍德太太的注意力则全然被这间乡舍吸引去，左顾右盼中，似乎在盘算着改造与修缮，看来她已经是下定决心在此处安度余生啦！
当天晚上，当达什伍德太太表露出这个意愿的时候，玛丽安便嚷嚷着说，在她们离开诺兰庄园前，她听说列侬太太又怀孕了，那应该是她的第九个孩子。
埃丽诺似乎猜到了妹妹的意思，但她仍旧不露声色地问妹妹想要表达什么。
“妈妈还年轻！”
玛丽安接着又说自己尊重母亲的选择，不过列侬太太跟母亲是一个年龄段的人，因此她认为在这个年纪，母亲不该选择像个中世纪修道院里的嬷嬷一样，终日把自己幽闭起来。
“我很期待明天前往巴顿庄园的拜访，约翰爵士的朋友一定会是活泼有趣的人！”
达什伍德太太明天自然是会去巴顿庄园的，即便她打算减少社交活动，那也是在以后的日子。初来此地，她不可能第一天就拒绝掉主人家的邀请。
于是第二天，达什伍德母女四人打扮得漂漂亮亮，这让在门口迎接的约翰爵士由衷地发出赞美的词调。
他又说，除他之外，她们在这里本来只能见到一位男客，这让他很抱歉。那是他一位特别要好的朋友，现在就住在他的宅第里，不过他既不年轻，也不活跃，虽然为人正直坦诚，却不擅长逗小姐们开心。
“意外的是，今儿中午，他的一位年轻朋友来这里寻他，因此我们的客人里又多了一位年轻小伙子，值得多提一嘴的是，他长得可真英俊。”
事实上，除了两位男客,女客们也不多，除了米德尔顿夫人的母亲——詹宁斯太太，还有两位女士，分别是刘易斯太太和卡佩罗太太。
约翰爵士解释说，自己跑了好几家，想多拉几个人来，怎奈今宵是月明之夜，大家都有约会，只有两位儿女丈夫在外的妇人，决定来他这里寻找热闹。
当天下午的聚会被埃丽诺给猜中了，而妹妹玛丽安则只猜对了一半，甚至更少。
具体情况就是詹宁斯太太，这位约翰爵士的老岳母特别喜欢说一些俏皮的话，尤其是猜测未婚男女之间的感情纠葛。
约翰爵士刚给众人做完引荐，詹宁斯太太便凑到小姐们身边，问这问那的，还总喜欢唠唠叨叨地说个不停。她在说到自己觉得可乐的地方，就会停下来哈哈大笑，显得相当粗俗。
到晚餐前，詹宁斯太太就已经确信，达什伍德家的两位姑娘都没有恋人，而另外两位男士也恰巧是单身汉。
玛丽安被弄得相当恼火，埃丽诺也变得寡言少语起来，可约翰爵士显然没办法阻止他的岳母。
玛丽安烦闷着，偶尔会将目光投向另外两位男客人，那是种不经意间稍纵即逝的打量。
她自认为这种方式不会被察觉出来，直到某一次，威斯布鲁克先生开口问，她是否对自己的衣装感兴趣。
“哦，没有！”玛丽安矢口否认，脸蛋差点儿涨红起来，她用力表演道，“我就是好奇，你们两位为什么不说话？”
威斯布鲁克先生和布兰登上校对视一眼，谁都没有作出解释。
真是太差劲了！
玛丽安在心里头埋冤：该活泼的一句话都不说，该沉默的却啰哩啰嗦个不停，这种情况真是糟糕透了！
因此在后面的时间，她决定再也不多看一眼这个冷傲的男人，连带着对他旁边的老光棍布兰登上校，她也是不屑一顾。
约翰爵士尽量维持着气氛，怎奈他的四个孩子冲进客厅里一阵吵吵闹闹，妻子又因为再次怀孕而没有精力安抚住他们，这让他好一阵子头疼。
到了晚上，人们发现玛丽安有音乐才能，便邀请她当场表演。钢琴打开了，大家都准备陶醉一番，玛丽安的歌喉非常优美，在众人的要求下，她演唱了乐谱里最动听的几首歌曲。
玛丽安的演唱受到热烈欢迎。
她每演唱完一支歌曲，约翰爵士便高声赞叹，几位太太也不吝鼓掌。宾主之间，唯独两位男客没有听得欣喜若狂。或者说，他们表现得太过冷静，就像是有心事一样。
这让在演奏间隙中观察众人反应的玛丽安愈发不满，他们怎么能如此地麻木不仁，对音乐缺少最基本的喜爱与敬畏！
玛丽安理所应当地认为，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可能早已失去了感情的敏锐性和对欢乐的强烈感受。可那位俊朗不凡的年轻人就显得愈加傲慢，如果不是他穿着身精致的西装，玛丽安都快以为他是位隐藏身份的王子殿下啦！
后来这位卡朋威斯布鲁克先生居然回答了詹宁斯太太的问话，大概也是被她叨扰得受不了。
他说：“我本人是位律师，目前事业上刚起步，这次来德文郡，正是要找我的一位雇主，向她汇报我的工作进展。”
詹宁斯太太显然开始臆想不好的内容，她追问律师先生他的雇主的信息。
“恕我不能多说，这是我职业的基本原则。”
显然他也不愿再继续待下去，没过多久便起身，对着布兰登上校点头示意后，然后向众人告辞离开了。
等他消失在夜色中，约翰爵士面露遗憾地表示，下次他会邀请这里最年轻英俊，最热情开朗，最会说笑跳舞的年轻人。
至于这位匆匆赶来又匆匆离去的律师先生，想必不会再出现在大伙面前啦！
“是吧，布兰登。”约翰爵士问，“我是挺好奇的，他来自米尔顿，听说那真是个可怕的地方！称量一个人的善恶美丑只有金钱一种指标，就像但丁《地狱》里描写的那样。”
布兰登上校回答说那里其实并不差。
爵士终于想到了什么，问起上校前阵子的行踪，听说他沿着铁路线一路向北，是有什么特殊任务？
这个问题稍稍引起了大伙的兴趣。
然而布兰登上校摇头否认了。
“得了，布兰登，你总不会是在找人或者东西吧！”
“你猜对了，我当时在追剿一伙沿着铁路线作案的盗匪。”布兰登上校嘴上说着，心中暗想，另外自己确实找到了她——史丹小姐现在正在埃克塞特，离这三四英里的距离，跟她的姨母住在一块儿。
“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布兰登上校沉闷无趣的回答打消了他们追问下去的兴趣，即便刘易斯太太和卡佩罗太太对类似罗宾汉的故事有兴趣，但这伙实打实的盗匪并不值得同情。
丽安高对此毫不意外，一整晚下来，布兰登上校看起来没有天资和情趣，也没有朝气，他的思想缺乏光彩，他的心灵缺乏热情，他的声音刻板单调，他的审美苍白乏味。
总而言之，即便是他再大上十岁，自己也不会喜欢他这种人，也不觉得他能够给母亲带来快乐。
“他真是不合适的人！”回家后玛丽安跟姐姐抱怨了一通，在谈及布兰登上校的时候，做出了这样的点评。
至于律师先生，玛丽安表示自己不想再多谈这个偶然闯入的过客，那种傲慢的家伙不值得她去牵挂思考。
……
时间一晃又过去了两天。
这天午后，玛丽安怒气冲冲地一个人跑出乡舍，来到巴顿庄园后面的一片小树林中。
事情的起因又是詹宁斯太太。
这位胖老太太闲来无事，最喜欢做说媒拉纤那种事，只要力所能及，就总是热情满怀，劲头十足。
特别是在约翰爵士家第一次认识布兰登上校以后，詹宁斯太太就急于想给他找个好太太。
在米德尔顿夫妇来乡舍回访的时候，这位老太太自然又跟了过来，闲聊时候就一个劲儿夸赞自己对布兰登上校的好印象。
她说，连国王陛下都称赞过他的人品，忠实可靠，善良坚韧。另外他的德拉福庄园风景优美，建筑古朴有诗意，听说一年至少有三千英镑收入，谁成了他的太太，保管能过得称心如意。
最令玛丽安受不了的是，姐姐埃丽诺居然赞同地附和起来，说布兰登上校是个很有见识、有理智的人，受过良好的教育，举止文雅，心地温厚。
于是当再次听到詹宁斯太太那种陈腐不堪的戏谑，那些可笑至极的俏皮话，以此来探寻哪位小姐对上校有意思时，玛丽安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难过地跑了出来。
她躲进了一颗老歪脖子树洞中。这大概是曾经的住户打磨出的作品，老树盘根错节，底部的背面却有一个洞口，足够孩子或是不臃肿的妇女钻进去。
难过了好一阵子，玛丽安宣泄出情绪后，精疲力尽地在里头昏昏沉沉地睡去。
直到她被一阵说话声吵醒，才发觉自己居然毫无淑女风范地蜷缩在一个树洞里。
“上校，哦，西弗。”一位小姐的声音响起，“达西太太居然真听了我的话，给达西先生寄过去一封信。”
“那结果呢？”稍显熟悉的男声响起。
“她在给我的信中说，当晚达西先生就亲自赶着马车到了巴思。”那位小姐咯咯笑着，显得很开心，“虽然彭伯里到巴思不算遥远，不过我倒是觉得，达西先生更该把精神与体力留在和妻子的重逢中，马夫不是达西先生该做的工作。”
那个熟悉的男声又响起来，玛丽安终于听出来，那是布兰登上校。
他说：“恭喜你，露易丝，你成功拯救了一段婚姻……我很好奇你提出的建议，还有达西太太究竟写了什么，能让她丈夫策马狂奔好几个小时。”
那位名叫“露易丝”的小姐语气俏皮地说道：“哦～这是个秘密，属于我和达西太太之间的秘密，上校。”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玛丽苏似乎听见布兰登上校发出哼哼声，这很奇怪，超出玛丽安的想象，她更愿意相信这是风刮过树洞奏响的风琴声。
“小说反响怎样？”
“非常好。卡朋前两天过来说，《星光刊报》前后卖出上万份，按照当初达成的协议，至少会有五百英镑的额外收入。”
“恭喜你，听说出版社的销量还在统计中。”布兰登上校继续关心问。
“是的，不过成绩也超出了沃恩兄弟的预期，他们已经一口气加印了两次。另外髪国那边的出版社已经成功翻译出髪文版，卡朋这次一起带了过来。可惜我看不懂髪语，跟他说不如干脆送给斯通小姐，或者沃森先生，哈哈…”说到这她又忍不住笑出声来，显得格外快活。
玛丽安听见布兰登上校居然也跟着发出笑声。她忍不住在心中嘲笑，他那个样子看起来一定很傻。
笑了一会儿露易丝才停下，把“精神髪国人沃森先生”和“智慧与美貌并存的斯通小姐”的事情说给布兰登上校听。
玛丽安听着渐渐在树洞里感到无聊起来。虽然她对一开始的小说话题感兴趣，如今却只希望他们能尽早离开此地，好让自己能从这个狭小的洞里解脱出来。
可惜那两个人说得愈发来劲，丝毫貌没有离开的意思。
“你们就不能沿着风景边走边聊吗！”玛丽安蹬了蹬发麻的小腿，只能在心中抱怨。
最让她恼火的是，布兰登上校就像是换了个人，或者说外头那人只是有着布兰登上校声音的其他人，否则他怎么会说得那么情真意切！
“这一点儿都不意外，过去我也曾读过伏尔泰、卢梭、孟德斯鸠的著作，也曾在香榭丽舍大道漫步，它既然曾经是欧罗巴大陆的文化中心，自然有令人着迷的地方。”他说，“我相信你的作品会在那里取得成功。”
“感谢您的赞美，上校。”
“……叫我西弗。”
“好的，上校。”她笑嘻嘻地回答隐隐约约传来，“西弗……”
直到确认他们已经远去，玛丽安这才蹑手蹑脚地钻出来。
四处张望过后，她提起裙子，像只受惊的小鹿一样朝着乡舍奔回去。
她要告诉妈妈，告诉姐妹们，布兰登上校有意中人啦！她们决计不能被詹宁斯太太迷惑了，做出让人贻笑大方的事情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