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绞刑
打发走佩里编辑后,露易丝和玛格丽特按照原先的计划,去拜访弗朗西斯街的希金斯一家。
贝西希金斯是玛格丽特在米尔顿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与一直消极埋怨的黑尔太太不同,玛格丽特对米尔顿报以积极、主动的态度,她不在意工人阶层的希金斯一家住在脏乱的街巷中,愿意主动上门去拜访。
米尔顿很大,街道小巷蜿蜒交错。露易丝不认得道路,玛格丽特便牵着她的手走过数条通道。
“就在这条金龙街第二条横街向左转。”在她们登上长阶转至大道后,玛格丽特指着前方的街道对露易丝说道。
“你可真厉害!”露易丝不禁赞叹道,“就和当初在伦敦一样,几乎是每条街道,你都能认识得一清二楚!”
随后她们从一条肮脏的街上转入一个小巷中,里面是更加的阴仄、灰蒙。
露易丝甚至能看见沾满污垢的老鼠从墙角的裂缝中钻出来。
她忍住没有尖叫出来,心中不断地安慰着自己,就来那么一次,等见识到米尔顿糟糕的一面,下回她就不再往这里钻了。
“我记得许尔勒太太也在这条街上!”露易丝找了个话题,想要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接着说道,“我很难想象弗朗西斯街会是这个模样。”
玛格丽特兴致高昂地解释道:“弗朗西斯街被贝克街分成了两段,这边是前段,属于没有开发的老旧区,希金斯一家就住在九号。至于许尔勒太太所在的第七十八号,我顺道去过一次,那里已经是后段末尾,属于前些年重建的新社区。”
露易丝赞叹道:“看来你在探索米尔顿上获得了不小的乐趣。”
在玛格丽特的牵引下,露易丝来到一栋破旧的小屋前。
敲开屋门,一个骨架子高大的邋遢女孩推开了门。
“玛丽。”玛格丽特询问道,“我来看望贝西,她最近怎么样?”
玛丽看起来是个沉默的姑娘,她点了点头,拉开大门欢迎客人,同时她的嘴唇几乎是微微动了下。
露易丝似乎听见她说了声“还行”,似乎只是自己的错觉。
然后她跟着玛格丽特走进小屋中。在蜡烛昏暗的火苗中,露易丝瞧见了玛格丽特口中可怜的女孩,贝西希金斯。
她这会儿正丢下手中的针线活,佝偻着发出一连串咳嗽声,像极了给炉灶吹火的破风箱。
玛格丽特赶紧放下提了一路的篮子,上前去轻轻拍打贝西的背部,同时吩咐玛丽赶紧去倒一碗水来。
这位沉默的女孩便风风火火奔去取水,结果一路上冲倒了火钳,还在一张椅子上绊了一跤。等她端着泼洒到只剩一小半的碗走近来,露易丝赶忙上前去一把接过,生怕这个女孩把最后一点儿水全泼到她姐姐脸上。
“咳!谢…谢,咳咳!”贝西磕磕绊绊缓过来,喝了口妹妹辛苦端来的水,热病的红光从她眼中消散,苍白的面容渐渐恢复到蜡黄。
露易丝瞧见她的头发和脸色近乎一个样,是泛黄、缺少生机的那种,正如她刚才那副模样,无一不在证明,贝西希金斯一直饱受着病痛的折磨。
“不饥不渴,炎热和烈日必不伤害他们。”贝西虔诚地念完《旧约》上的一段话,似乎这样会使得她在精神上好受些。
然后她睁开眼睛,用一种温柔平静的目光看向她的客人。
“玛格丽特,咳,真抱歉让你看见我这样子。啊,你一定就是玛格丽特说过的露易丝史丹小姐。”
“你好。”露易丝微笑着点头打招呼,“贝西,你可以叫我露易丝。”
“我很高兴,露易丝。”她转头望向玛格丽特,“在进入安乐土之前,我又多了一个朋友。”
“哦~贝西,别这样。”玛格丽特摇头劝慰她的朋友,“事情还早着呢!你可以再看看,再等等,兴许这世界上还有值得你留恋的。”
贝西沉默了有将近一分钟,随后才回答道:“要是你过着我这样的生活,对生活变得像我这样厌倦,有时候还会想着:也许这种日子得持续上五六十年——你也会感到头晕目眩,烦闷不堪,认为早点儿解脱才是最好的办法。”
玛格丽特尽力劝道,她的家人们会为此感到难过。
“是啊,他们肯定会伤心…但之后他们就不用再整日里担忧、烦恼啦!这样想倒是能让我开心,甚至在安乐土中更加安乐。”贝西满面笑容地说完,终于是觉得自己这些话对她的朋友,尤其是一位新上门来的朋友不够友好,于是她尽量绽放出笑容,对着静坐的露易丝开口道:
“不说这些啦!玛格丽特说的对,我起码要观赏完最近的大热闹。你们听说没,那个凶手已经被审判完,明天就要被绞刑啦!就在演讲厅前头的广场上,行刑台都快搭建好了。”
听闻这个消息,露易丝她们都倍感惊讶。
露易丝:“这么快?”
玛格丽特:“这么直接吗?”
“因为厂主们强烈建议,要给我们这些企图闹事的工人们点颜色瞧瞧。”一个粗犷壮硕的男人走进了屋子,大声回答道。
贝西对男人喊了声“爸爸”,玛丽则默默倒了杯水递过去。
尼古拉斯希金斯打量了几眼让自家屋子增色不少的小姐们,竭力不让自己显得局促。他一口气喝光女儿递来的茶水,就把灰黑的手掌背在身后,在屋内踱步着解释道:
“工人们在演讲厅讨论罢工,而制造这两起凶案的是汉珀工厂的工人桑切斯。主子们仿佛觉得这样做,就能让我们退却,哼!他们是在做梦。”
露易丝听完便好奇询问,只用两三天就审判完毕,明天就行刑,万一案件还有错漏的地方呢?
“错不了,因为桑切斯承认了一切。”希金斯用一种同情的语气道,“他为了帮肯尼复仇,杀死了汉珀工厂的监工。”
玛格丽特问肯尼是谁。
“桑切斯的好友,他俩打小就一起长大,都是能干的棒小伙。可惜他手脚不干净,偷汉珀的棉花棉布,事发后被汉珀吊起来狠狠地鞭打,最后在家里一命呜呼了。”
居然就是范妮闲话里提到过的那位棉花小偷!
露易丝困惑地问:“但是最初那位受害人呢?还有他为什么不直接找汉珀复仇?”
希金斯对此一一做出了解答:“最早那位是阿诺德工厂的合伙人,最喜欢对工人们冷嘲热讽。听说早些年他曾在塞巴斯蒂安工厂做工,结果发迹后就站在了工人的对立面。几年前米尔顿工人降薪这事,他在里头出了大力气,可以说是工人们最讨厌的家伙之一!
桑切斯在审判中承认,他想着先拿这些罪恶之人练手,最后一个目标就是老恶棍汉珀。也是因为这原因,作为治安法官之一的汉珀说服了其他厂主,他们联合施压,成功让法院判决,赶明儿就在演讲厅前头,要给我们这些不安分子点颜色瞧瞧。”
玛格丽特不敢置信道:“汉珀厂主也是治安法官?厂主们都同意啦?”
在她心中,治安法官总该由受人尊敬、品德优良的人担任。并且骤然听到这事,她便下意识地想要了解桑顿先生在里头担当了什么角色。
希金斯冷笑道:“当然咯,所以他鞭打肯尼致死,在工人们面前狠狠耍威风,结果只要赔上几英镑的小钱——大伙都恨死他啦!”
玛格丽特仍旧是追问道:“厂主们不担心在演讲厅前处刑的结果,会引起工人们闹情绪吗?”
希金斯想了想回答道:“只有桑顿,听说他反对的原因也是这个。”
瞧见玛格丽特露出高兴的神色,希金斯提醒道:“不要因为桑顿是你父亲的学生,就指望他能有多么高尚,小姐。过去他们这些个厂主,和我们这些工人天然站在了对立面,角斗士桑顿、滑头斯里克森、暴力狂汉珀、胆小鬼阿诺德……他们都不体谅我们的辛苦。”
玛格丽特脸蛋立刻涨红起来,她低下头低声说:“啊~厂主们都有绰号吗?角斗士桑顿?听着真就挺像回事儿……”
“他是个斗士,像斗牛犬一样凶猛。”希金斯评价道。
“他总比斗牛犬帅气点吧。”
玛格丽特这话逗笑了贝西和她自己,她俩憋着嗤笑了几声。
露易丝出于对朋友的尊重,把桑顿幻想成在角斗场上咆哮着与野兽搏斗的角斗士,忍住没有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