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离去
桑顿先生瞬间就明白了露易丝的意思。
如果有效，面罩的全面推广是该由他来大力施行。
他们沿着坡上的道路向西走去。
桑顿先生边走走分析道：“工厂生产的粗棉纱布和夹层细纱布都值不了几便士，几百根切好的细铁丝加起来也就几镑钱。即便每个工人配备上几只更换着使用，材料费拢共也不会超过十镑。真正费钱的地方反倒是大量制作需要的人工。”
露易丝赞同道：“您可以找裁缝定制一批。但为了前期能顺利推广，您可以组织一批擅长针线活的女工，让她们缝制上一天，生产出来的面罩应该也够用了。”
桑顿先生眼睛一亮，他明白了露易丝的意思：“好主意，只要有效果，材料又免费提供，后续工人们就会自发推广使用。”
不过桑顿先生还是担忧地指出，即便马尔巴勒工厂能够顺利推广应用这类防护品，其它工厂主可不会那么慷慨，他们会把所有成本都转嫁到底下的工人身上。
露易丝提到了最近兴起的工人运动：“这可以是缓和工厂主和工人关系的一小步。玛格丽特认为，工厂主和工人不应该是尖锐对立的关系，你们应该试着互相体谅，互相了解，有沟通才能缓和矛盾，进而解决矛盾。”
桑顿先生本想摇头，不接这个话题。但出于对面前这位小姐的尊重，他最终还是苦涩地解释道：“最近国际棉布市场的竞争愈发激烈，购货商们的钱款也愈发地拖欠，生意不好做了。你应该多少了解到，每个工人一先令的涨幅，一年下来就会是一大笔开支。这就是厂主们坚持不涨薪的理由。”
“可我听桑顿太太说，您坚持从利物浦进购货源。”露易丝提出了她心中的疑惑。
桑顿先生回答是这样，同时很惊讶母亲会把这种事情说给露易丝听。
露易丝表示，这只是闲聊时候的话题。她没有说，是那天在工地上散步时候，桑顿太太讲到了这事，言语间既有对儿子经营工厂理念的理解，也有对他这样高成本采购的担忧。
“不过就像桑顿太太忧虑的那样，利物浦的货源价格实在太高了。”露易丝笑了笑，认真说道，“我在伦敦时候可听说，利物浦商人的棉花货源，都是从美国采购过来的。那些种植园生产的优质棉花，经他们转手贩卖到米尔顿，无形中提高了您的生产成本。”
桑顿先生解释道：“因为那些利物浦人掌握了进货渠道！我只能依靠他们拿到这些稳定且优质的货源。如果我转头选一家价格低廉的供应商，万一哪天他断货了，或者棉花质量变差，最终影响到交易日的订单，受损的还是自己的生意。”
“不，我的意思是您可以直接联系美国的棉花商人。”
桑顿先生感谢了露易丝的建议，他表示这是个需要长期计议的打算，他一定会慎重考量它的可行性。
他们绕过土坡，边说边走着从另一个方向回到了马尔巴勒大街。
“您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绅士，桑顿先生。”露易丝在街道口眺望着马尔巴勒工厂，有些唏嘘道，“感谢您的款待，但今天发生的这些误会，真的在提醒我，是时候该离开啦！”
桑顿先生心头早已预见这样一幕，但他没想到露易丝会如此果决。讲真，他觉得至少得再过几天。
“那我能获得你的友谊吗？”桑顿先生认真问道，“我希望从今往后，我可以在寄给你的信尾添上：你忠实的朋友，约翰。”
“当然可以，你也能在开头称呼我为露易丝。”露易丝伸出手来，认真说道，“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朋友，约翰。”
“我的荣幸。”桑顿伸手握了上去。
露易丝和桑顿走进屋子的时候，范妮正躺在沙发上不停向母亲抱怨。
她认为这会儿是她人生至今最难熬的一段时光，她们却都不理解她，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
露易丝很自然地向她们打了招呼，然后落落大方地做到桑顿太太面前，把事情的缘由细细跟她们解释了一遍。
“我想就是这样造成的误会，所以我打算尽快结束这里客人的身份——明天我就离开马尔巴勒。我很感激你们的招待，很珍惜与你们相处的这段时光，这是我人生中一段美好的记忆。”露易丝握住范妮的手掌，看了眼正经儿坐在办公桌前的桑顿。
范妮仍旧是一脸不可置信：“哥哥他没有说点什么？”
露易丝满面笑容：“当然，约翰体谅了我的难处，并希望能够维持我们之间的友谊，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
“什么？”范妮不敢置信地看着兄长，这与她预想的结局完全不一样：不管是成功或者失败，哥哥不应该趁这机会向露易丝求婚吗？怎么出去散步了一圈，回来他们就变成了好朋友？
桑顿太太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变化，心头却是莫名地松了一口气后，随即又是深深的失落。
晚餐过后，露易丝就和安妮回到了客房里。
安妮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平静，对此露易丝很不安地开口询问，她难道不感到惊讶吗？
安妮说不会，从露易丝和出版社签约那天起，自己就已经料想到她会离开马尔巴勒工厂。
“我不想和你分开。”露易丝很是伤感地看着安妮，“能不做家庭教师吗？像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样，你也可以靠创作来养活自己。”
安妮微笑着摇头：“至少现在不行。我和桑顿家签了一季的聘用合约，我会履行完它。等到春天末尾的时候，我会来你那儿，到时候兴许你已经是位大作家了！”
露易丝和安妮便约定好，到时候一同去豪渥斯拜访勃朗特一家，见见安妮口中她的两位满腹才华的姐姐。
之后露易丝还跟安妮坦白了自己身上的糗事：从那晚上酒后产生幻觉、自己是怎么翻来覆去睡不着觉、整晚上臆测桑顿在爱慕自己开始，到今儿和桑顿一起在隔间外遭闻工头们编排，最后在街道外误会桑顿先生要跟自己表白。
那些窘迫的场面，各种复杂的情绪，露易丝通通说了一遍。安妮则饶有兴致地听着这段有趣的经历。
等她把积攒的情绪一同宣泄出来，居然觉得心头一阵轻松。
“我不该瞒着你，好安妮。”露易丝解释道，“只是这些实在太离奇，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那晚上的事情吗？我以为桑顿先生是爱慕爱玛斯通小姐，并且言之凿凿地跟你讲述……”
说到这她又忍不住叹气道：“唉！我该听你的……啊～我真是天地下最蠢的傻瓜！真的，你不知道我……”
露易丝说到这又停下来长吁短叹，仿佛自己犯了个不可饶恕的错误般。
安妮露出了笑容：“我猜你把这个错误结论说给了玛格丽特听。”
“对，对，安妮你真是太聪明啦！”露易丝苦恼道，“这叫我该怎么跟她解释呢！”
“我倒觉得，这对桑顿先生来说是件好事。”面对露易丝惊奇的反应，安妮解释道，“我认为玛格丽特不将桑顿先生当成一位可能的追求者，那么她反倒是能更加理性地去认识、看待清楚桑顿先生的为人，也许在某个机缘巧合下她就能认清自己对桑顿先生的感情。”
“如果是按你说的那样，那真是感谢上帝，太好了！”
最后她们像往常那样聊到了深夜。
安妮询问露易丝，能否把她今天这段有趣的经历改编进自己的小说里。
露易丝笑嘻嘻道：“当然可以，记得一定要写上：事后这位小姐深刻反思批评了自己，她又不是受主祝福的幸运儿，怎么能如此虚荣地想要获得所有人的喜爱呢！命运对她已经是如此宽容和慷慨，她应该感到满足，不要去妄图奢求更多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