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误会
整个下午，露易丝和玛格丽特相处得很愉快，她们的交谈几乎没停下过。
甚至在狄克逊进来送茶的时候，这位女佣人瞧见自家小姐面上露出了明朗的笑容——这是自打她来到米尔顿后第一次。
不过快乐的时光总是很短暂。
当工头威廉姆斯拉响寓所的门铃，露易丝就得乖乖回去了。
“过几天我就会再来拜访，到时候可别嫌我烦人。”露易丝微笑着和玛格丽特道了别，坐上马车返回了马尔巴勒。
等到晚餐的时候，桑顿家餐桌前众人心情都很好，这从食物的消耗就能看出来。
桑顿先生告诉她们，那位可恶的凶手已经被抓捕，并且罪证确凿，相信很快就能让他得到该有的审判。
这毫无疑问的是个好消息，她们心头那片阴云终于被吹散了！
范妮高呼着万岁，甚至让佣人珍妮去开了一瓶香槟，她要和大家举杯庆祝，那种提心吊胆的坏日子终于是到头了！
既然这样，露易丝和安妮免不了喝了一小杯。
餐后露易丝就乖乖靠在沙发边上，脸蛋上浮现几分红润。
圣母在上，她其实喝不来酒。不过这两天她的心情真的很好，仿佛已经能眺望到美好的未来在向她招手，加上桑顿先生带回来的这个好消息，露易丝就没有拒绝，开开心心地喝了下去。
果然这会儿酒劲就发作起来，让她的小脑筋兴奋得就像是奔腾起来的小马驹，连带着双眼儿骨碌骨碌转着打量四周。
范妮双手比划着：“你们猜不到，那两个小宝贝只有这么大，长得漂亮又可爱。哦～露易丝，梅森太太就跟你差不多个头，不过她可真是太厉害了！”
露易丝吃笑了声，没有说话。
桑顿太太正在做针线活计，她听到这话，只是抬起头微微打量了下，便又低头拾掇起来。
安妮则默默翻阅着范妮书架上收藏的《奥多芙的神秘》，这是拉德克利夫夫人的代表作，沃斯基出版社前几年再一次重新排版发行了珍藏版。一本书几十年里反复出版，选集、精选、珍藏各种版本，出版社变着花样赚钱，说到底还是需要作者的才华打底，同样作者也能靠着这个安享生活，衣食无忧。
露易丝对此很羡慕。
但她的注意力只短暂停留在这个方面，等到她的视线飘散着和桑顿先生短暂对焦，脱线的脑袋中就突然出现玛格丽特那句“兴许他是爱慕你哩”！
露易丝立刻就是一个激灵，心虚地低下头，脑袋也逐渐清醒过来。
“怎么可能呢！”她心中一片茫然，“那是一定不可能吧！”
这时范妮又兴奋地说道：“我想等我结婚后，也要生几个可爱的小天使！对吧，露易丝，你呢？”
耶稣基督在上！
露易丝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觉得自己根本就不急。天啊！过去她在伦敦可被伍勒太太严格管教着，甚至还没体会过被男士追求是种什么感觉呢！
她想到了卡朋说过的“狂野”，真格的，还没有追求者就考虑生孩子的事情，米尔顿的小姐都像范妮这么狂野吗？
其他人似乎都被范妮的话夺去了心神，露易丝能感到那么片刻间，他们虽然都还在对付着手里的活计，动作却缓慢到近乎凝滞。
露易丝脑中仅有的灵光闪过，她干巴巴说道：“祝福你，范妮，我也觉得小孩子很好，希望你能获得爱情，并且早日投入婚姻和家庭的幸福生活中去。”
范妮倒是害羞起来，不知道她想到什么，支吾几句后便跑去弹奏钢琴了。
很快morceau de salon（沙龙小曲）的轻快旋律响起来，比起当初，确实是有很大进步：范妮总算是不再漏音符，或者每逢第三个音符就弹不清楚，和音也基本上能完整而流畅的演绎出来。
总之，她的进步真是非常大，就连桑顿先生，都惊讶地抬起头来打量一番，确信是他妹妹自个儿坐在钢琴边上。
他非常高兴，这些都证明了他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勃朗特小姐与史丹小姐真是绝好的伙伴。
这样想着，他放眼望去，用欣赏且敬佩的目光，瞧见安妮依旧是静坐着阅读书本，而露易丝就像只小兔子，刚抬起头看了眼自己，便又埋头钻回了她的小窝里去。
桑顿先生微不可查地耸肩，心里想着，欣赏归欣赏，他还是喜欢黑尔小姐那样勇敢大方的性子，每当她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倔强地盯着自己，他心中就泛起无边的爱慕。
只是不知道史丹小姐今天去黑尔家拜访，有没有提到自己？这些天他对史丹小姐的照顾，想必她能够感受得到。
不知道她是否会替自己说几句好话？如果能传达自己对黑尔小姐的爱慕，那就更好啦！
不过自己表现得那么克制，显露出的信息又是那么隐晦，但史丹小姐是聪明的，如果她能从那天夜里尴尬的交谈中、还有茶会前他特意询问礼数这些细节里，发挥她的聪明才智推测出来，那可就太好啦！
桑顿先生无疑是想得很美，但现实就如同一场滑稽剧，露易丝可被他惊得不轻。
这会儿露易丝刚庆幸着躲过一难，眼神飘忽中就又和桑顿先生对上了。这次她能明显感受到对方目光的不一样，那里面多了点其它情感，好像就是传说中的欣赏、爱慕！
只是短暂的瞬间，却在露易丝心头掀起波澜，那种难以言喻的感觉直冲她进脑袋，混杂着犹豫、惊慌、害怕等情绪，她只想要低头躲起来。
万千道思绪中，露易丝懊恼地告诫自己，今后再也不喝酒，绝不让酒精轻易操纵自己的情绪了！
等回到房间里，安妮便指出，露易丝今晚上不大对劲。
露易丝这时已经散去酒劲，她闻言自是像被踩到尾巴的猫，立马尖声反驳道：“什么？我吗？你肯定是想多了！好安妮，我不能喝酒，之前我还跟你说过的，哪怕就一丁点儿都能使我神志不清。瞧，就是那样子，你以为我怎么啦？”
安妮看着信誓旦旦的露易丝，淡然一笑，没再追问下去。她相信等时候到了，露易丝自然而然就会把事情诉说给自己听。
换上睡衣后，露易丝觉得自己又要失眠了。
过去她只喝上一点酒，到晚上就能安然入眠。但今晚上，一切都变了。
繁杂的念头漫无边际，纷扰的思绪错综复杂，露易丝乍然想起桑顿先生说的话，果然没错：酒使人亵慢，使人喧嚣，凡沉溺其中，都无智慧。
所以，她究竟有没有获得桑顿先生的爱慕呢？
露易丝回想过去，自己最初晕厥在工厂里，是桑顿先生抱她到客房休息；也是桑顿先生说服玛格丽特，让她能以客人的身份暂住马尔巴勒；还是桑顿先生，几次主动帮自己投稿、出版小说……还有那天晚上遇见了失态的桑顿先生……他们之间那尴尬的对白……桑顿先生会不会就是那时候……
思来想去，露易丝睡意全无，她再次翻身过去，把头埋在被子里，双手捂着脸暗暗想道：如果这是真的，那可真是太滑稽哩！简直就是庸俗的爱情童话故事啦！
安妮不耐地侧过身去，把后背留给露易丝。她心头暗道，这个熬人的小姐妹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睡过去呢？
下次再也不让她沾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