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出版（明天验证求量）
在桑顿先生离家后又过去了个把钟头，依旧乖乖待在马尔巴勒大房子里的露易丝和安妮收到了一份意外的慰藉。
本杰明先生亲自前来，送上了重新缝制后的礼服，还有范妮那件大蓬蓬裙。
这倒让她们得以暂时摆脱失落的沼泽，把时间和精神聚焦在如何装扮上。
因为桑顿太太还在工厂里监督工人，范妮在露易丝和安妮的几次艰难暗示下，委婉地感谢过本杰明先生，并表示等下次她母亲在家，会邀请他前来喝下午茶。
这真是个不小的进步。
本杰明先生倒是瞧不出一丝一毫的失落，在门口礼貌和小姐们道了别。
回到房间里试换这身新行头的时候，露易丝突然伸手捣乱说：“本杰明先生肯定会很遗憾，不能亲眼瞧见你换装后的漂亮模样哩！”
安妮一阵反抗后笑问露易丝心情是否恢复过来了。
“放心吧，我是不会被这一丁点儿挫折给打垮的！”
露易丝元气十足地回答道。
她没有说的是，既然桑顿先生可以从一晚上的失意中迅速恢复过来，精神头十足地投入到工作中去，那么自己遭遇的这点挫折又算得了什么呢？
哪怕这篇小说彻彻底底失败了，她还可以“参考借鉴”一下其它情节，再次尝试着写点儿故事。
当然啦，有了初次动笔的经验，下次她更想尝试构思自己原创的剧情。
时间不知不觉来到晚上，等桑顿先生脚步轻快地回到家中，等候着他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怎么？难道你们觉得那个凶手是疯了，特意去袭击一位治安法官？”桑顿脱下外套，自认为幽默地说道。
“约翰！”桑顿太太露出斥责的神色，显然她觉得这一点都不好笑。
“抱歉母亲，下次我会早点儿回来。”桑顿先生立刻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晚餐过后，他坐回到办公桌那边，认真通读起史丹小姐的作品。
整篇故事的剧情清楚明了，地下王国的公主经历试炼后成功返回了她父亲统治的国度。
从一个单纯的读者角度来说，故事的剧情的发展、转折都很吸人眼球。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史丹小姐的文笔，抛弃了过去桑顿阅读中遇到的，那些繁复的、无用的呻吟式对白，那些个作家总喜欢用冗长的、加上一堆修饰的句子来陈述他们自认为深奥的观点，丝毫不考虑读者读起来会有多费力。
桑顿先生读完一遍后，内心除了震撼之外，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细细回想，觉得小说里的每一段文字似乎都藏有深意。
他认真思考了一会，最后不得不承认，这篇小说写得很好，但他还要再细细看上一两遍，才能够弄明白其中潜藏的深意。
当然他可以直接询问作者，质问这位小姐怎么会写出这么奇妙的故事，那冰冷和温暖交织的剧情。
“你觉得怎么样？”范妮瞧见兄长在那里看了又看，又是沉思又是皱眉的模样，实在是忍不住了，开口询问道。
桑顿先生回答非常好，他会想办法约上一家出版商朋友，商谈相关事宜。
“就一家吗？我是说这么好的作品，肯定会有人喜欢，除了那些个老古板们。”范妮原本对这篇小说非常崇拜，但两次退稿后她就不那么确定了。
“我很高兴你没有把我归纳进老古板的行列。”桑顿先生开了个玩笑，又接着向她们解释道，“沃恩兄弟出版社的老板都是锐意进取的商人，他们立志要把生意拓展到伦敦去。”
“我确信史丹小姐这篇小说值得出版成册，供一位读者反复阅读。”
“如果沃恩兄弟仍旧保有米尔顿商人的商业嗅觉，那他们就会抓住这个机会，兴许不会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桑顿先生最后略有深意地看了眼露易丝。
他愈发地肯定，她不单纯是一位贫穷小姐。
他这番话使得大伙都非常高兴和振奋。
露易丝都忍不住幻想一下，出版的书本在前言上是不是该补充一下：感谢桑顿先生在本书的诞生中付出的时间和精力。
桑顿先生的行动力简直强得吓人。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他就通过佣人给露易丝留话，可能在今天下午就能有确切的回讯，让她们提前把稿子准备好，同时可以适当地打扮一下，为外出做准备。
露易丝的心情简直像是被西西弗斯推动的巨石，在山谷和山峰间来回滚动，真叫一个峰回路转。
她忍不住在心中赞美：桑顿先生真是太仗义了，他恐怕是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朋友啦！
诚然约翰桑顿是一个会对朋友热枕、尽力的人，但露易丝并不知道自己还沾了好友玛格丽特的光。
在昨天的茶会后，桑顿先生牢记着谈话中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他虽不是冷漠待人的性子（他为对于那些不求上进、自甘堕落的家伙不需要伸出援手，这是基于他尊重他们自身的命运选择），但要如何显得乐于帮助他人呢？
在各种因素的加持下，这才有了今儿这份鼎力相助。
到了下午，桑顿安排完当天的事务，刚回到屋里，就发现三位正经端坐、衣装隆重却又不失优雅的小姐，齐齐把目光投向了他。
桑顿先生与她们一时间相顾无言。
打破这份沉默的还是他的好妹妹范尼：“哦～亲爱的哥哥，快说说你是要带我们去见那两位出版商吗？”
“是沃恩兄弟。”桑顿先生点了点头，补充说道：“罗伯特沃恩，霍里沃恩，这两位都是非常有见识的先生，将他们的出版社经营得非常成功，当然仅限于北方地区。”
在走向通往房间的走廊里的时候，桑顿先生回过头来道：“既然你们想要一块儿去，那就要谨言慎行。另外你们打扮成这副模样，我就不得不换上最好的行头，免得待会儿在你们身旁太寒酸了，像个跑腿的小听差。”
桑顿先生回到自己房里头后，露易丝突然问范尼：“你有没有发觉桑顿先生这两天变得风趣多了？”
“是吗？”范妮不确定地回答：“他最近是爱开玩笑了。我还能记起小时候，他陪着我玩闹，等到他担起这个家，就一下子和那些个大人一样啦！哪怕在聚会和晚宴上，看着那个风趣说笑的桑顿先生，也终究不是我记忆中那个亲切的哥哥啦！”
瞧见一向很能乐呵的范妮说出这么伤感的话，路易斯便也感叹道，这大概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等到所有人都准备完毕，他们坐上了一辆提前雇佣的四轮大马车。
在车夫的吆喝和马鞭抽响声中，马车驶向了紧邻着米尔顿的克兰福德小镇。
范尼望着窗外灰蒙的景色，强忍着想要打哈欠的冲动，便张嘴说话掩饰住了这副窘迫的模样：“啊～我还以为他们是在布朗大街，或者是新街那里呢！”
桑顿先生解释说，出版社不同于纺织工厂。虽然也要工人、机器和厂地进行印刷生产，但在小镇上经营是更划算的。并且紧邻着米尔顿，该享受到的便利也是一个不落下。
“这就是沃恩兄弟精明的地方。”
接着气氛又陷入到了无言的沉默中。
可能对桑顿先生来说，要他掏空心思哄三位小姐开心，真比赚几百上千英镑难太多了！
等马车出了米尔顿，回头望去，露易丝打量起这个人类历史上第一座工业城市。
林立的烟囱如同戳向天空的铅笔，不断排放着滚滚浓烟。这些烟雾在空气中交织，盘旋，遮蔽了阳光，给城市蒙下了一层阴影。
这个角度放眼望去，铅灰色的云层下米尔顿真如但丁笔下的地狱之都。
恐怕沃恩兄弟把出版社开在克兰福德，也有这个原因吧！
真难想象她居然在这里住了好多天！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只叫露易丝感到恍如一场梦。
等到了克兰福德，天似乎又变蓝了，甚至漂浮着的云朵里依稀能看到棉花的影子。
在镇子第一排的建筑上他们看见了沃恩兄弟出版社的牌子，确实如桑顿先生讲的那样，他们有着不俗的实力。
桑顿先生此行还带上了他提前准备好的十年干邑白兰地作为上门拜访的礼物。范妮刚才见到这瓶好酒的时候，还惊奇哥哥怎么会舍得把这样一瓶好酒拿出来。
桑顿先生淡然回答，既然是上门拜访，又有事求助于对方，那他总得带点礼物。
这倒不是说过去桑顿先生是一位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可以瞧见桑顿先生能把生意做到这么大，定然是一位心思玲珑、熟络人情世故的人物。只不过在过去，他在这方面总是能完美地把控好分寸，既不显得过于谄媚，也不会显得过于吝啬。
如今他是米尔顿最大的纺织制造商之一，身为本地商会里举足轻重的一员，又是当地一位受人尊敬的治安法官，带着这样一份好礼上门拜访，效果确实是顶好的。
寒暄介绍过后，沃恩兄弟几乎就把他们当成了最尊贵的客人，亲自带着他们上了二楼的大客厅，并且吩咐佣人去泡上最好的茶叶，嘱咐随从去街道上的店铺里再买些最新鲜的水果。
等到桑顿先生讲明他的来意，他们也不显得有丝毫诧异、或是露出任何不耐烦的神态。
“这已经不叫人惊奇了。”沃恩兄弟里年长的那位罗伯特沃恩点头微笑道，“从拉德克利夫夫人开始，大伙对女性作家的接受程度都高了不少。事实上，我们就很羡慕沃斯基兄弟出版社，靠着拉德克利夫夫人的作品，他们成功从一个小出版社晋升到如今的地位。”
另一位年轻点的霍里沃恩先生则跟着开口表示，他们希望能找到属于自家出版社的拉德克利夫夫人。
罗伯特沃恩道：“近来也有几家出版社，包括沃斯基兄弟出版社，推出过几位女性作家，不过她们的作品大都反响平平，毕竟拉德克利夫夫人只有一位。”
霍里沃恩接着说道：“我最近调查发现，过去几年诸如富家千金，或者落难公主类的情感小说，每年都能出版二十多本，并且销量颇为可观。但这两年它们的市场成绩疲软，今年这类小说就只出版了几本。”
听他们说到这里，露易丝觉得很尴尬，好像自己被当成了写爱情小说的，并且对方虽然场面话说得好听，仔细一品，话里还是藏有那种“他们可不会陪她过家家”的暗示。
不过她没有去解释什么，只是取出了两份整理好的稿子。
说一千道一万，都不如亮出真家伙。
完整的稿子有两份，一份自然是前天晚上写完的原稿，另一份是今天早上收到桑顿先生的信息后，三人合力重新誊写出来的下半部分。
两位沃恩先生接过相当厚实的一沓稿件，心头便是一阵震惊。再瞧瞧上面的字迹，那可绝不是一位小姐的玩笑涂鸦之作。
他们带上专业的态度，仔细阅读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客厅里的气氛逐渐从一开始的肃然，变到后来的沉闷无聊。
佣人泡上了茶水，随从也已经端上点心和水果盘子，但两位沃恩先生依旧在细细品读。
在得到桑顿先生眼神许可后。范妮先是品尝了可口的小点心，然后又给她左右两边的朋友各拿上一块。
安妮文雅地吃起来，尽量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露易丝只觉得自己的胃在抽搐，痉挛，难受得厉害。她没有丝毫的食欲，这种感觉真的太糟了，就像是路易十六被押送上断头台后，斧子还没落下前，他就要时刻忍受着达摩克利斯之刃带来的恐惧。
终于，在范妮又一次摘下一颗葡萄，而桑顿先生瞧她的目光快要转化成阴郁的湖光时，罗伯特沃恩赞美了一声，并努力想要露出和煦的笑容。
他刚要开口，却又快速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揩拭了一下镜片，旋即迅速擦了下眼角，这时他开口说话的声音竟然有些含糊：“这样精彩……真是太精彩了！我仿佛能看见这个故事里，小奥菲利亚用那份纯真善良来对抗现实中的冰冷残酷，她展露出的品质真太让人感动了！”
霍里沃恩先生却在一旁犀利地分析，他认为这个结局带有一定的误导。前面几个明显的描写，似乎说明了奥菲莉亚已经成功完成考验，甚至故意在结尾说奥菲利亚回到了地下王国。但在诸多隐藏着不明说的细节上，都在暗示那些只是一个小女孩的个人妄想。
范妮听得有些懵，她问露易丝结局不是奥菲莉亚成为了公主吗？
桑顿先生则心想果然是这样子，和他思考出的结论差不多。
面对所有人探究的目光，露易丝只是面露笑容，不做回答。
“就剧情走向和思想内涵上来说，这些确实很妙，绝妙！”罗伯特沃恩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架，盯着露易丝说道，“可就单纯读者的感情上来说，这就存在一定的风险，他们可能会厌恶这个结尾。”
讨论到最后，两位沃恩先生还是一致给出了非常好的评价。
这让露易丝和她的朋友们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范尼开心地表示，看来就是伦敦的先生们不识货，还是他们米尔顿人更懂小说。
她这话叫其他人都猝不及防：这种事情说出来可真是太尴尬了！
面对沃恩先生们好奇的目光，露易丝坦率地讲起了之前发生的事情：“我尝试着把写到一半的故事投稿到报纸上去，然后被他们给拒绝了。”
霍里沃恩先生翻了翻稿子，随后点头道：“这不出意外。如果只看前边的故事，他们会以为这是一个寻常的、写给小女孩听的童话故事。尽管写得很有趣，但说非要让他们奉为至宝，那就想太多了。”
罗伯特沃恩先生接话道：“但我们很愿意那样做。史丹小姐，您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小姐，我们愿意现在就同您商谈合作事宜。”
桑顿先生表示今天只能浅谈一下合同，因为没有律师在场。
“我们这儿倒是来了位伦敦的律师，他的业务本领可是非常大。听说他和达西先生打了场官司，一口气让那位德比郡地主老爷吐出来上千英镑！”
另一位沃恩先生立刻赞同道：“对，我现在就派人邀请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