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退稿
佩里编辑敲门，经过同意后走进了詹姆斯主编的办公室。
面对这位苛刻挑剔的老上司，他尽力挤出笑容道：“sir，你瞧瞧这一篇来稿。”
詹姆斯主编接过稿件后躺在靠椅上，边看边挑剔道：“米尔顿？那个没有文化的鬼地方？马尔巴勒工厂？哈哈哈，总不会是一个工厂主，突发奇想决定给我们报刊寄来一篇稿子吧，这真滑稽！”
佩里编辑讨好道：“我猜是工厂里的会计，您知道的，他们其实都坐在办公室里，整天只要核对账单，兴许空闲时就写出了这篇小说。”
“路易史坦尼斯。”詹姆斯主编不悦道，“你别告诉我这是一个法国会计，准备写一篇法国小说，然后还打算在我们英国最大的文学报上刊载，他这简直就是在痴人说梦！”
佩里编辑觉得心头一阵冰凉，他勉力着解释道：“我想，兴许他是比较热爱法国文学吧。”
带着丝毫不掩盖的傲慢与偏见，詹姆斯主编快速审阅起手中的稿子。
就这样看到最后，他不禁勃然大怒，直接把稿子摔到桌上，用手指着道，“我最恨就是写小说讲故事只做完一半的人，那就像是路易十六上了断头台，根本就不完整！哪怕前头他写得再精彩点儿，万一结局就跟拿破仑两次被流放到小岛上一样凄凉，我这不就是被他戏弄了？”
“所以？”佩里声音干涩地问，“这篇稿子？”
“当然是退给他了，告诉他，下次把故事写完整再来投稿吧！嗯，这故事是有点儿意思，不过要想入我的眼睛还是差了点的！要我说，人们还是更加热爱诗歌，戏剧，散文，文学评议，下次有这些好的作品再拿来给我瞧瞧吧！”
佩里上前去拿起桌上的稿件和信封，点头表示他知道了，心里却在不断腹诽，普通人哪里会喜欢天天看这些东西，他们就想着空下来的时候找个乐子，或者看点新奇的东西消遣。
这几年他多少有解到，伦敦的风向变了，小说在上层圈子里越发受欢迎，识字的下层民众也喜欢在报纸上找这些阅读，除了爱情小说，还有描写现实的，讲恩怨情仇的，夸张讽刺类型的，惊悚奇妙剧情的，这些题材都非常受欢迎。
佩里敏锐地感觉到这会是一部非常受欢迎的小说，不会被埋没掉，如果他能够把握住这次机会，那该多好啊！可他只是一位不得志的小编辑。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两天后，得益于警察整日整夜的巡逻，虽然米尔顿依旧是人心惶惶，但至少没了一开始那种下工后所有人都溜回家中的稀罕景象。
就连那些贪杯的酒鬼们，都重新恢复了兴致，呼朋唤友跑去酒馆里，最多在快要喝醉的时候，拉住伙计表示，回去的时候一定要拉上兄弟一把，他可不像被模仿成受难的耶稣基督。
桑顿家里的几位小姐则至今没有外出过，她们乖乖在房里读书，弹琴，学习，做针线活，还有写作，日子倒也算过得充实。
这天，又一批新到的信件被送到了桑顿先生手中，他瞧见里头又有一封不属于自己的信，便取出怀表打量了下时间，就转身回到屋子里去，将这封回信转交给了露易丝。
这让另外两位正在弹钢琴的小姐立刻停下来，打量着露易丝那边的情形。对她们来说，这可能就会是今儿和往后几两天中最重要的事情，里面的内容决定了她们接下来空闲时间的聊天话题。
所有人都在等待露易丝拆开信封。
露易丝忍住不让手指颤抖，拆掉《泰晤士文学刊报》的封漆，取出里面的答复，只看了一眼，她就忍不住难过到要落下泪来。
安妮瞧见露易丝的表情，立刻小跑过来，一把搂住露易丝道：“没关系，我们可以再换一家报社。”
露易丝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这股巨大的挫败感。
这是她第二次被退稿了。
昨天下午《卫报》的回信她已经收到了，但那时候她好歹有办法安慰自己，兴许是稿子上的字写得不够漂亮，兴许是卫报编辑不喜欢这个风格的故事。但是今天《泰晤士文学刊报》的评价打落了她心头的傲气。
信上的话非常公式化：小说剧情不错，文笔尚可，但编辑基于刊期的整体考量做出了退稿决定。
“这真好笑，这明明是个精彩的故事！《卫报》还会说涉及和髪国的友好关系，才选择拒收退稿。”范妮也走过来，拿起露易丝放一边的退稿信，出声读完后就气恼地反驳道。
两人用各自的方法安慰着露易丝，希望她能好受些，并振作起来。
桑顿先生倒没有和昨天一样，匆匆递送完信就离开，他这时一直坐在自己的办公桌上，装作在整理一摞订单和生产计划表。
打从那天凌晨尴尬的谈话后，自己失态的言行就反复在他脑海中回放，甚至是在盯着工人们生产的时候。在他如鹰隼般锐利的视线下，没有哪个工人还敢再次违反他制定下的安全生产规范。可工人们都不知道，他们的厂主其实心中大半的念头，都不在他们身上。
除了回想和玛格丽特在克兰普顿那次不欢而散的见面，那意外引起的争论中自己情感上收到的打击，他还会想起露易丝史丹。
不可否认史丹小姐是一位漂亮的女士，虽然她的头发不够卷，个儿不够高，身子也瞧着瘦弱，但她那双水蓝色的大眼睛，配上她清丽的面容和书卷的气质，真就超出了大多数北方小姐们。
另外她数次表露出的见识和聪慧，乐观和风趣，都是很可贵的。她不仅能哄着范妮认真和安妮学习礼仪、钢琴、书本知识，还能让挑剔的桑顿太太都在背后称赞她，当这些都汇集在一起，她写小说这事，反倒是不那么稀奇了。
桑顿先生思考着措辞，在适当的时候，他终于走上去，表示希望能读一下这篇小说，了解一下这是个什么样的故事，然后他兴许会有办法，
露易丝把所有稿纸都拿了出来，包括昨晚上她和安妮反复揣摩后写好的结局。
看着手中厚厚的稿子，桑顿先生陷入了沉思。
他多少以为这会是个简短的故事，最多到中等篇幅，没想到会有这么长。可让他现在坐下来花上半天工夫读完，他就要错过和黑尔先生约好的茶会啦！
露易丝发觉到桑顿先生的迟疑，心思活络地意识到他可能还有别的事情，便开口道：“感谢您的好心帮助，桑顿先生您如果有急事，可以晚上再花点时间读这个故事，如果您不嫌弃我的小说文笔尚可。”
看来她这是恨上啦！桑顿先生心想着《泰晤士文学刊报》如何惹恼一位小姐，只因为它们高高在上的姿态，他可不能再做出同样的傻事。因此他立刻真诚地回答说不会，自己其实很愿意现在就坐下来静心阅读，只可惜等会他就要赶赴黑尔先生的茶会，这才会犯了难。
随后桑顿先生提问道：“正巧史丹小姐和黑尔小姐相熟，都是来自南方，我想问一下在南方作为客人参加茶会，是否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我们南方，尤其是乡村中，只要是朋友之间，无需多么正式的邀请，只要带上礼物，就能主动前去朋友家拜访。”露易丝想了想道，“上次玛格丽特来看望我的时候，曾提到她母亲偶尔感到不舒服，不大习惯这里的气候。我想带点水果过去，她们肯定会非常喜欢，我们在南方喜欢自己种几棵果树——当然打理得可能不够好，但总能尝到新鲜的草莓，嫩梨，苹果，李子，而在这里就不一样了。”
虽然桑顿一家过得挺好，但新鲜水果在冬季里确实是稀罕货，也就在前阵子范妮回来时候买了点儿。
桑顿先生表示了感谢，他想起了露易丝念过的那首诗，他觉得里面的核心就是“高尚”、“勇敢”、“忠诚”、“庄重”、“诚恳”。
他不禁想到：“这么说我倒是应该去买点儿水果，然后怀着庄重而诚恳的态度，抱着一颗勇敢的心去克兰普顿。”
“希望黑尔小姐愿意再多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