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凶案
等到范妮换完这套“海洋交响曲”出来，露易丝也不得不赞同起“人靠衣装”那句话是有道理的。
只见她这款衣裙，上半身是小高领的蕾丝上衣，利用了面料的蓬松感营造出丰满的轮廓，搭配缀着半面纱的大帽檐波奈特帽，稍显遮掩了她过高的颧骨和脑门，竟然完美地给范妮加上了一层朦胧的气质。
高腰线和长裙摆的设计，将范妮的腰姿勒得纤细多了。它抛弃了洛可可风行时候硬挺的裙撑，而是通过层层薄纱面料堆叠出波浪起伏的视觉感，随着脚步自然而然地舞动起来，带着一种富家千金的精致感。
范妮虽然鉴赏力不够，但也能从镜子里明显得感受出来，这可能是店里最配她的一款衣裙了，也是至今最漂亮最合她心意的一款。哪怕领口有点儿宽松也不打紧，她觉得回去换上紧身搭就能衬托起来。
因此她笑眯眯地否决了本杰明先生的判断和建议，直言说她认为现在穿着就非常合身，并豪爽的在账单上签字，给刚辛苦挣得一笔收入的桑顿先生新增了一笔开销。
接着就是毫无意义的客套话，但范妮显得兴致高昂，她很快就问起了私人定制的事情。
这个的价格可就比店里普通款式要贵的多啦！
但本杰明先生的回答是，这需要他获得足够的灵感。但很遗憾他最近忙于经营店铺，可能需要等上一段时间的酝酿。
范妮表示那很遗憾，她很希望能得到一套漂亮的，只属于她的定制礼服。
本杰明先生回答他也希望自己今后的某一天会有那份灵感。
露易丝和安妮就坐在墙壁边上的沙发里，打量着店里其它的衣裙，不过这些对话总会钻进她们耳中，因此她们听到后不免表情怪异。
真的没有灵感吗？瞧瞧陈列的展品，再想想爱玛穿着的那件高光面料精心打造的作品，露易丝面色古怪地想着：恐怕他是觉得范妮驾驭不住他精心设计的作品吧！
不过当事人却是很开心，还以为是得到了个确切的承诺一样。
这时两位女店员合力小心地搬出了范妮那套高裙撑的衣裙，露易丝敏锐地注意到本杰明先生一扫而过的视线中，那明显是的轻蔑的眼神。
那是种几乎快要抑制不住嫌弃的眼神，但他又是城府极其深厚的人（露易丝自认为），只是瞬间又恢复成了正常神态。
等到离去的时候，范妮原先穿来的那套服饰还没法收拾好，本杰明先生表示他会在这两天完成小姐们的新礼服，届时他会安排将它们和范妮小姐的这套服装一起送去马尔巴勒街。
礼貌道别时，本杰明先生送着她们走到布朗大街的石板路标处，他打算给小姐们招手叫一辆马车，
范妮看了眼自己新换上的“海洋交响曲”，既想要穿着新衣裙在街道上走上一段，又担心弄脏掉它。
露易丝和安妮就没那么多顾虑，她们叫住了本杰明先生，表示今天非常适合散步，她们打算就这样步行着走上一段。
向前走出几十步路，露易丝抬头看了眼天空，意外地发现灰色的云朵又重新聚拢起来，遮挡住明亮的阳光，使得街道又回到往昔阴冷的氛围里。
“安妮怎么了？”她问侧过身子回头张望的好友。
“没什么，大概是我的错觉。”安妮似乎是感到有道目光在打量自己，但没有发现。
“快看前边发生了什么！”范妮叫道，“好像是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那是布朗大街和新街的交错处，已经围上了几个妇女，但她们脸色都不好看，做着祈祷的动作。另外有两个男人在大声嚷嚷，呼喊着“叫警察过来，别进去”之类的话语。
“我们还是别过去吧！”露易丝出声制止情绪高涨中的范妮，“至少等到警察到了……”
不过范妮脚步可太利索了，兴许她是超水平发挥，毕竟刚才露易丝她们可没瞧见她居然能走这么快。
总之，露易丝她们没能叫住范妮，因而不得不同样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等到她们走近了看去，骇人的一幕映入到她们眼中：一个男人被倒吊在绳索上，在他头底下画着一只巨大的血红色眼睛。
旁边还垂挂着掉了一半的帘布，显然是它在之前遮挡住了这条小巷口，直到被人扯下后，这样惊悚的一幕才被行人所发现。
这时候一名恰巧在附近的巡警快步跑了过来，非常不专业地把吊起来的男人转过身来，这下子各种尖叫、惊呼、歇斯底里啜泣声响了起来。
男人五官受到了重创，面容扭曲，脸色死灰，看那模样，显然是已经失去性命啦！
最奇诡的是他的双臂张开着，也不知是怎样做到的，居然比出个倒十字的姿势，有些虔诚的妇女本来就在祈祷上帝，这会儿直接就跪下身来，紧闭着双目念叨着耶稣基督圣母玛利亚。
露易丝虽然也被吓得厉害，但到底是见了点“世面”，她敢一个人从史丹庄园跑到米尔顿，有着寻常小姐没有的勇气。面对这具尸体，她强忍着恶心与晕眩感，稍加打量了几下，这才转过身去，同时拉住安妮冰冷发颤的双手道：“别看了安妮，会吓到……”
她话还没说完，身旁就传来了摔倒在地的声响。
是范妮，她的身体选择直接毫不犹豫地晕厥过去，避免了继续看下去的糟糕体验。
兴许这样晚上她就能少做点儿噩梦。
“哦！”安妮咬着牙齿，几乎说不出话来，“她！范妮！”
露易丝想也不想地回答：“被吓到了，我想我们得一起把她拉起来。”
“好，好……”安妮深吸了口气，走过去配合着露易丝一人一边准备用力。
“好沉……”露易丝试了两下，除了稍稍拉动起范妮的肩膀，她的身体便沉甸甸的毫无反应。
露易丝无奈放弃了：“还是叫醒她吧，我们不行……”
“范妮小姐！”男人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传来，是本杰明先生！
他迅速跑上前来，只一眼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几乎是无视那血腥恐怖的画面，他迅速蹲下身来抱起范妮道：“回我店里吧，等她醒来我再叫辆马车送你们回去。”
“好。”
露易丝和安妮都同意了，她们想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案，只觉得能暂时离开这里就非常的好。
回到店铺里，范妮还没有醒来。
望着另外两位惊魂未定的小姐，本杰明先生吩咐店员去泡三杯茶水过来，记得是拿他的那罐远东红茶，不要印度的阿萨姆红茶。
随后他就说了几句关心人的话，倒是很有新意，他说巴黎每年每年都会有案件，每年都有重犯被送上绞刑架和断头台，因而他相信这里的警察一定也能揪出这个凶手，再经过正义的审判后，使用同样的刑法彰显正义。
露易丝瞧着这个强健英俊的男人，不禁感叹造物主的不公平。
她们两个人使劲儿都拉不动，对方却是抱着范妮健步如飞，一口气回到店里还没累着。
“本杰明先生真是有劲儿。”露易丝夸奖道，“上帝真的垂爱男人，赋予了你们强大的体魄，敏锐的思维。”
“我在过去经常锻炼身体，没有一副好身板做不了繁重的活计。”本杰明先生解释道，“这么说可能有吹嘘的成分，在巴黎那几年的生活，使我变得很擅长骑马击剑，以及其它一些体能运动。”
“我以为你会说在巴黎锻炼出一副好舞艺，同时又靠着跳舞锻炼出的好体力——听说巴黎人天天举办舞会，即便是在冬季。”
“应该是说轮流举办舞会，他们确实是过于热衷舞会，晚宴，社交，沙龙了。但我哪能把正经时间耗在这些无聊的项目里，如果那样做了，我可能就再也回不到英国，回到米尔顿，回到我的故乡啦！我也就不会有如今的本领！哦~安妮小姐您还好吗？”他关切地询问起脸上还带着几分苍白的安妮。
安妮点头表示没事，只是觉得刚才的场面太吓人了。
“哦，谢谢你玛丽！”本杰明先生起身接过店员端来的盘子，把茶水一杯一杯摆放在桌上，“喝一口缓缓吧，我的珍藏，远东大红茶，绝不是印度那边的劣质货。”
她们感谢后喝了两口，觉得确实好多了。
“范妮还没醒过来。”安妮望着第三杯红茶说道。
“没关系，兴许她一会就能睡醒过来啦！”露易丝想起范妮一早上那副倦容，忽然觉得她兴许就是借着这个时机补睡一会儿哩！
“范妮小姐显然是需要点时间恢复。”本杰明先生取出镜片佩戴上去，看了一眼躺在沙发上的范妮，“瞧她的脸色已经恢复过来了，没准等下就能醒过来。”
露易丝则提出了新的想法：“这是一起谋杀，对吧？我的意思是，在市区繁华街道，这是经常会发生的事件吗？”
“我不知道，我也才重回米尔顿半个月的时间。”本杰明先生沉思着回答，“过去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得多少……”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名警官推门走了进来。
他个头不高，身材干瘦，警服穿在他身上就像是套了件大衣似的，不过这都不影响他一脸严肃地询问：“你是布朗大街七号店的店主？”
本杰明先生回答是的。
“我是沃森警探，例行询问一下。”说罢他掏出一本小本子，“昨晚上你是否听到外头有什么呼喊，或者奇怪的声响？”
“没有。”本杰明先生回答，“我几乎听不到屋外的声音。”
“为什么？”沃森警探打量着高大健壮的本杰明先生，怀疑道，“我是说昨晚上你在哪？有人能证明吗？”
“当然，昨晚我和我雇佣的几个裁缝一起赶工，为了尽快给几位客户交付订单。大半夜的工夫里我的耳边就只有她们的聊天声，她们能证明我就没有出去过。”说完这话没几秒，本杰明先生又补充道，“讲真的，她们可真能说。不过过了凌晨三点她们就回去休息了，我也草草睡了会儿，后面那段时间里就没有人陪着我，您瞧，我是个单身汉。”
沃森警探感谢了本杰明先生的配合，他又询问了几位女裁缝的信息，以及她们上班的时间。
这时候范妮终于醒了过来，她倒没有迷糊着，很快就想起了刚才发生的事情，咋咋呼呼地惊叫了几下，成功吸引到了众人的目光。
沃森警探关切地走上前去问道：“桑顿小姐，您没事吧？”
“哦~您是？”
“我是沃森警探，我与您的兄长，本地的治安法官桑顿先生是朋友。”
这话使得范妮感觉好点儿了。对呀！她现在处境安全，这里还有位警探，而她的兄长，可是治安法官，他甚至可以请调到米尔顿的军警！
“发生了什么事，我是说那么可怕的场面？”
沃森警探看了眼几位小姐，沉声道：“那是一起残忍的凶杀案，凶手肆无忌惮的在市区繁华街道上行凶，我们会尽快调查清楚凶案的详细经过，追查一切相关线索。”他又打量着本杰明先生道，“先生，我希望您这段时间尽量不要离开这片区域，您和您的雇员也不要赶工到深夜，不要独自在夜晚外出，后续凶案的调查工作还需要您和您的雇员好好配合。”
本杰明先生回答他会这样做的，毕竟他要保护好他的雇员，同时这种事情肯定是越早解决越好，不然他们就别想要好好做生意了。
等到警探和店铺主送三位小姐坐上了马车，这两位男士就沉默了下来。
“我记得你，克兰福德的本杰明一家。”沃森警探还是先开口说话，双眼探究着本杰明先生会做出的反应。
本杰明先生取下眼眶上的镜片，从口袋中取出手绢擦拭了一下再戴回去，悠悠说道：“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