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南方与北方
露易丝离开巴顿庄园的时候，受到了约翰爵士的盛情欢送。
“爵士，您过赞了。”露易丝在约翰爵士滔滔不绝的间隙，赶忙说道，“只是一曲小调，况且达什伍德小姐也弹奏得相当精彩。”
约翰爵士仍旧热情不减，对着布兰登上校说，下次再有聚会，请务必再把史丹小姐带来，大伙儿都已经被她的音乐才情所折服，被她的美貌智慧所倾倒。如果下次聚会少了这样一位妙人，至少会失去一半的光彩！
布兰登上校只是礼节性地点头，直到露易丝登上马车，他也没有替心上人答应约翰爵士的请求。
挥手与众人道别，露易丝特意看了人群中的玛丽安达什伍德小姐，这位先前一脸朝气的活泼小姐，仿佛是大夏天暴晒后的花朵，漫不经心地耷拉着脑袋。
“抱歉了，达什伍德小姐。”露易丝心想。
这些日子她闲来无事，摸索着把《天空之城》这首曲子复原了出来。
露易丝的本意是想通过那些旋律，回忆往昔看见的一个个故事，学习其中的剧情构思技巧。不料达什伍德小姐这样“盛情相邀”，在布兰登上校的关切下，她就弹奏了这首上校前些天已经反复听过的曲子。
马车驶向埃克塞特，露易丝望着窗外漆黑的夜幕，心中感叹，这大概是这些日子里第一位对自己显露敌意的小姐。
究竟是为什么呢？
“玛丽安看起来不喜欢你。”布兰登上校说。
“我又不是英镑，能让每个人都喜欢。”露易丝回答道，“她看来更喜欢那位威洛比先生。我猜她是觉得，我们的态度怠慢了威洛比先生。”
“确实这样。”布兰登上校解释道，“之前我跟你提过小伊丽莎的事，其实有一段过往我没有细讲。”
在露易丝好奇的目光中，布兰登上校讲述了他今晚对威洛比冷淡的原因：在和露易丝的初次见面后，布兰登上校产生了一种莫名的焦虑。他返回德文郡，去了小伊丽莎寄宿学习的地方，却不想见到了威洛比，这位来自萨摩赛特郡的浪荡家伙，卑鄙小人！
露易丝第一次瞧见布兰登上校使用这样的词句，配上严厉的语气，可见他是非常生气了。
她伸出手来，搭住上校紧握着的拳头，问事情的后续。
“我狠狠地教训了他一顿。为了避免还不到十五岁的小伊丽莎分不清对错，继续深陷情网中，堕入到更糟糕的境地，我带她去了萨摩赛特。在那里我们打听清楚，威洛比是一个贪图享乐、自私自利、薄情寡义的男人，这自然是扼杀了小伊丽莎稚嫩的情爱树苗。
令人难过的是，发生这件事说明我对她疏于照看了——最后我把她送到乡下，和一位尽职尽责的家庭教师学习。
至于威洛比，我相信他在萨摩赛特郡的坏名声，而不是痛改前非，是他如今更情愿待在这里的原因。”
露易丝听完点头表示同意：“他还是个赌徒，虽然我不想用这个词语来形容我父亲，但和史丹老爷坐在同一张牌桌上，我能肯定威洛比不会是一个高尚的人。”
最后她问布兰登上校，这事该怎么和玛丽安解释。
布兰登上校回答说，威洛比的为人，连约翰桑顿的十分之一都达不到，就连配得上的那一分，也只是因为他出色的姿容仪态。自己当然不会坐视达什伍德小姐被这种人欺骗，但径直上门去说她的意中人是个浪荡子、薄情人，且不说是否能取信她们，在礼数上也过于冒失了。
他低下头欣赏那只白嫩的手掌，露出满面笑容：“我会先和约翰爵士提一下，威洛比未必是表面看上去那样优秀。”
露易丝脸色泛红地缩回小手：“说到桑顿先生，前天我收到了玛格丽特的信，我想他俩好事将近了！”
布兰登上校听后为桑顿感到高兴，却故作不知情地询问是什么好事。
“你还记得我离开巴思的时候，黑尔太太还留在那栋房子里。”
“是那样，你还特意给桑顿寄了封信。”
露易丝面露得意地说道：“我想我做得非常正确。虽然剩下的半个月租期绰绰有余，但玛格丽特在知道这事后，就迫切地想去到黑尔太太身边。桑顿先生自然是一路陪同，在到巴思以后，事情就非常简单啦！”
“他求婚了吗？”
“不，他在离别的时候万分不舍。我能肯定，这份情愫让玛格丽特非常困扰，倍感纠结。她因此寄信来，询问我的意见。”露易丝回忆道，“就是你上周带来的那封从萨摩赛特郡转来的信，说真的，耽搁了将近一周的时间，我还担忧着她会拒绝呢！”
布兰登上校耐着性子问，桑顿后来求婚了吗？
“接着我在给她的回信中解释了当初的误会，其实桑顿先生一早就爱慕着她呢！随后在她们休养结束、启程回米尔顿之前，桑顿先生又赶去巴思，亲自陪同，一路接送黑尔太太。”露易丝笑眯眯道，“这样一来他和玛格丽特之间最后的阻隔也消失了——没错，黑尔先生早就万分欣赏、格外敬重桑顿先生，而黑尔太太在经历这些事情后，也被他的真诚所打动。”
“所以最后的结果是？”
“哦~上校！”露易丝没好气地说，“这样一件好事情，当然是要娓娓道来才有趣哩！
没错，桑顿先生求婚了，但不是在巴思，而是在克兰福德。回到北方后，他们在乡镇间散步，在沐浴在和煦的春光中，桑顿先生表白了，他告诉玛格丽特，自打她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他过去三十年的人生从没有过如此奇妙的感觉。考虑到米尔顿的糟糕环境，他在克兰福德购置了一栋宅邸，那里如今缺少一位女主人，而他今生唯一认定的那位小姐，今后唯一爱恋的对象，此刻就在自己面前……”
说到这里，露易丝戛然而止。
她似乎说得太多了！这毕竟是玛格丽特信中的内容，自己不该随意说出来的。
都怪桑顿先生，居然这么有天赋！她瞎指点一通，桑顿就灵活运用这些指导建议，竟然真让他成功俘获了玛格丽特的芳心。
露易丝好不得意，这才格外地想要同人分享自己的喜悦与成就感。
真格的，她虽然算不上媒人，但凭自己在这段感情中做出的贡献，当女傧相肯定够格啦！
看着陷入沉思的露易丝，布兰登上校被这个磨人的小姐弄得没办法，只能自顾自地说道：“哈哈。所以黑尔小姐答应了求婚，是吧！这真是天设良缘，男的富裕慷慨，女的聪慧漂亮，我和桑顿一见如故，要是他不嫌弃我年纪太大，到时候我就去给他当男傧相。”
露易丝：“……”
她能说什么呢？面对上校炯炯的目光，她吱唔着说那挺好，自己也想去给玛格丽特当女傧相。
……
露易丝预想的重返北方工业城镇之旅，还没到动身的时间。
自打卡朋、玛格丽特他们知晓露易丝留在了南方，最近这段时间，朋友们的信件陆续从米尔顿寄到埃克塞特。它们排遣了露易丝对友人的思念，也帮助她了解到发生在米尔顿的琐事。
桑顿先生来信说，工人子女学校第一期已经开班，虽然只有十几个孩子入学，但他相信迟早会有更多学生加入其中。
安妮来信解释，她接受了桑顿先生的邀请，成为黑尔校长的副手，在学校里担任绘画兼钢琴老师（所以自己不能来南方陪伴她了）。尽管这些孩子没有一个有艺术方面的基础，但在每周安排的两节课程中，她在孩子们兴奋认真地学习态度上，获得了莫大的成就与荣幸感。
玛格丽特则在最近一封信中抱怨，桑顿先生来得太勤快，几乎就要住在克兰福德啦！是的，黑尔先生经过深思熟虑，还是重新在克兰福德小镇租了房子。即便那里的房价翻了一倍，前往米尔顿还有一小段路程，但妻子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
范妮大概是发现了哥哥在和露易丝通信，于是也写了一封信，跟着一同寄过来。她在信里头抱怨，少了露易丝，自己的学习就没以前那么快乐了！她的母亲对于黑尔小姐才是兄长心上人这件事，显得并不高兴，但她只能尊重儿子的选择！现在这个家里只有一个人是快乐的，那就是快要步入婚姻殿堂的桑顿先生。
最后范妮表示，自己又拉着安妮去了两趟本杰明先生的店铺，但这位先生对她和对其他客人都是一样的态度。她很烦恼，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呢！”
露易丝看完后在心中默哀：可怜的傻姑娘，或许本杰明先生是更喜欢安妮的。
诺曼沃恩也来过一封书信，他说兄长们安排他来跟史丹小姐汇报成绩。接着他便列举了各大城市的销量。综合各项统计后，他在信中惊叹地表示，这本小说仅在短期内就给史丹小姐带来上千英镑的收益，长久的利润更是难以估算。
最后他敬佩地说，卡朋律师真是位专职敬业的律师，精明能干的代理人，每次核对统计出来的销售数据，他都能找出些旁人漏掉的细节。
有一次卡朋甚至推断伯明翰的一家书店存在问题：那里的销量类比同等地段的书店，只有一半不到，实在不正常。他们前去调查后发现，书店经理刻意提高价格，好额外赚取差价。最后对方自然是赔偿了一笔损失费，并且恢复到原价售卖。
但卡朋从来没跟露易丝提过这件事。
这位代理人先生在上次到访埃克塞特，就表现得平静自然，公事公办。如果不是玛格丽特说，那晚的刺杀后，面对昏迷中的露易丝，卡朋律师整个人看上去失魂落魄的，露易丝不会确信，他对自己有一种法国人所谓的tendresse。（1）
“你这样忙前忙后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这个问题在前阵子与卡朋见面时，就横亘在露易丝的心中。
一天晚上，露易丝收到卡朋的来信。
他在信中说，经过一个多月的发酵，《潘神的迷宫》获得了良好的口碑，偌大的名声，巨大的赞誉，她是真的成功了！
可这真的很重要吗？
抬头望向朦胧的夜空，在南方的露易丝隐约可见云雾中的月华。她想，在北方的卡朋会不会也在同一时候仰望天空，暗自惆怅呢！
（1）法文，意思是“柔情”或“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