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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白骨之下,狂欢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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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夜,新月高高挂起,微弱的月光照在枯树上,惊扰了树枝上栖息的渡鸦。渡鸦在空中盘旋,发出几阵阴森凄厉地嚎叫,最后缓缓停留在白骨上。白骨之下,火舌卷过白纸,将上面的字迹吞噬殆尽,连碎屑也不放过。昏暗烛光下,一双鹰眼目光如炬,丝毫没有老者的疲惫与混沌。

    “野心过盛,余力不足,不中用了。”老者声音沉稳有力,语气冷漠,仿佛这是与他无关的陌生人。

    看着老者的举动,一旁的面具男子嗤笑一声:“无能之徒!”见老者抬眼看他,他止住话题,又道:“如今‘宝藏’再现,淮州不知聚集了多少人马,此时再不出手,我们连‘宝藏’的影子都抓不住。”

    老者抚着花白的胡须,缓缓道:“殿下不必心急,那东西销声匿迹这么多年,此时突然现身淮州,是否是有心之人混淆视听尚未可知。就算它真的在淮州,那里地势复杂,又正值两军交战,能不能找到都是未知。”他看着跳动的烛焰,鹰眼锐利,“不如叫他们先探探路,也省了不少力气。”

    “还是大人想得周到。”男子道,“只是你这好外孙,救,还是不救?”

    “无能之人,救亦无用。”

    老者话音刚落,此时一仆人急匆匆赶来,声音焦急:“老爷,羊跑了!”

    闻言,老者与男子皆为一惊,老者心急道:“一群废物!连个人都看不住!快给我追!”仆人忙点头,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清晨,安王府。

    林司月刚一打开寝殿的门,就来喜与落胭站在门口,二人眼神既焦急又无措。见此状,林司月便知有事发生,带两人去了偏殿。

    “何事?”林司月问。

    落胭与来喜对视一眼,上前道:“今日一早我与来喜姐姐出去采买,回来时遇上了一小姑娘,她说她正遇人追杀,求我们救救她。她衣着破烂,身上还带着些伤,我们实在于心不忍,便自作主张带她回来了。”

    “主子恕罪。那小孩实在可怜,新伤带着旧伤,身上没一处是好的。”来喜道,“我问过了,她是被贩子拐了去的,是她找到守卫换班的空档才逃了出来。”林司月垂眸听着,心道在皇城底下居然有这等事。她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让落胭将人带来。

    小姑娘刚被带进来时有些怯生,看着不远处站在偏殿中央等着她的林司月,她瞬间明白了这是宅子的女主人。林司月悄悄观察着这小孩的举动,刚进来时是到了一陌生地方的好奇,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着四周,眼底还有些胆怯,见到林司月后胆怯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符合年龄的冷静。

    “夫人万安。”小姑娘到了林司月面前,对她行了个并不标准的礼。

    “你怎么就认定,我这两个丫头会救下你?”林司月直截了当地问。

    小女孩也不胆怯了,镇定自若地答道:“二位姐姐身上穿的料子,是来自江南的浮光锦,能穿上这种料子的人,定是大户人家出身的。而二位姐姐举止大方,谈吐不凡,定是受过好的教养的。”她看着林司月,“如今看到夫人,便知我的猜测不错。”

    林司月在她脸上看不出虚伪讨好,一时不知她是真心还是什么人故意安排进安王府的细作。“你年龄不大,心倒细。”她对女孩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却道:“不算名字,是他们给我取的代号,寒鸦。”林司月愕然,这女孩,是被当作杀手培养的?似是看出了林司月的疑惑与警觉,女孩又道:“代号,是为了方便那群老畜生。”

    看清了女孩眼底的愤怒,林司月知晓她未逃出来前过的十分糟糕,也知道此刻她心中有苦未诉。她看了眼一旁的落胭,落胭会意,离开了偏殿。来喜将茶水放在桌上,接收到林司月的眼神,识趣地离开了偏殿,并将房门关上。

    林司月坐下,看向女孩,道:“坐下来说吧。”女孩坐到林司月对面,将自己逃走前的经历和盘托出,一旁听着的林司月心情愈发沉重。

    “那地方,当真在京城中?”林司月道,她自然是明白,若不在京城,女孩也不会在逃亡途中被落胭和来喜遇上。只是她不敢想象,这等恶心污秽之事,就发生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那群人真是胆大包天。

    女孩点头:“错不了。”她道,“那地方之上,都是我同伴们的尸体,不是乱葬岗,却胜过乱葬岗。”她说这话时是咬牙切齿的,眼中之愤恨让她恨不得将里面的畜生碎尸万段。

    林司月站起身,低头看着女孩的眼睛,道:“此事会禀报给皇帝的,你且先在偏殿候着,一会儿落胭会带着大夫来为你治伤。”女孩点头,看着林司月急匆匆地离开了。

    到了寝殿内,顾承熙已在此早早等着结果了,见她进来时眉头紧锁,便知事情不简单,问:“是何事?”林司月将女孩所说的都告诉了他,听完后,连同着他也紧皱着眉。

    女孩逃出前待的地方,可谓地狱。对于孩子而言,那是建在底下的囚笼;对受益者而言,那是狂欢场。里面被关着的都是十岁以下的孩子,男女皆有。他们被称作“羊”,无用时被关在一个个小笼子里,动辄打骂,需要他们的时候就放出来,让他们排成一排站在临时搭架的台子上,供人挑选。

    女孩没有被选中过,但她知道被选中的人会被带到旁边的小黑屋里,在里面会发生什么,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每个被选中的“羊”从小黑屋里出来时,不是遍体鳞伤,就是奄奄一息,有的还没出小黑屋就已经咽了气。咽了气的,就会被他们随手扔到地上,久而久之,那座狂欢之城的上空就长满了森森白骨。

    女孩也不过才十岁,她在那个地方却待了五年。可神奇的是,五年间她从未被选中过。她是不幸的,却也是幸运的。从地下爬出来的时候,她被眼前的白骨山丘吓住了。渡鸦在头上盘旋,伺机而动,等待着她倒下的瞬间。她不敢久留,强压住内心的恐惧,拔腿就跑。她听到过那群人的谈话,知道这里是京城,于是她朝着远方的房屋一路狂奔,可是五年来没有吃过一次饱饭的她终究是体力不支地倒了下去。她以为自己要完了,可等她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身处集市,身上还穿了衣服。

    “天子脚下竟有此等荒唐之事?”顾承熙道,心中好似有颗石头般堵得慌。

    “这累累白骨,不是一蹴而就的,若那孩子所言不虚,他们这勾当,怕是已经干了好几年了。”林司月道。

    顾承熙垂眸沉思片刻,道:“那里面的孩子,加上死去的,少说也有上万。而南鼎孩童走失的案子每年都有,但每年差不多就是那个数,不算多,亦不算少,跟里面的数比起来,却差太多了。”

    差太多,便是说明,这里面有人作假。敢在京城做这等子勾当,又能在这上面做假的,这个人,势力不小。“谁会有这么大能耐,既能造假又能悄无声息地干这种事?”林司月问,而她此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顾承熙和她一样,都有了答案,他嗤笑一声:“他这罪名,足够他死千万回了。”他道,“仅一个小孩的证词不足以让他入罪,那么多孩子,那么多官员,这其中牵扯的人太多,牵一发而动全身,势必会牵连到朝中各派的利益,朝堂不稳,天下难定。”

    林司月点头,顾承熙说得没错,这个东西存在多年,有多少人去过,什么人去过,都是未知。如今又正值两军交战,现在将他们一网打尽,只会叫南鼎陷入内忧外患的困境。“这孩子在那地方待了五年,知道的秘密这么多,那群人不会放过她的。”林司月道,“王府,未必是个安全之处。”

    “我会把她安放在暗点养伤,”顾承熙道,暗点是他的暗卫训练休息的地方,“她身上秘密太多,将来也会是我们扳倒那群乌合之众的有利证据。”他叹了口气,“之前黔州的遭遇就已经叫人不可置信了,如今这等不堪之事就发生在京城之内,南鼎,怕是已被这群人渗透了,只是不知父皇那边是否已经察觉?”

    听到顾承熙叫着佑昌帝“父皇”,林司月不经意间抬眸看他,想起自己在春禧殿内偷听的一切,心中一阵悲凉:若你知道你这所谓的“父皇”做的一切,还会这么叫他吗?还会对他这般尊敬吗?

    察觉到林司月的视线,顾承熙看向她,问道:“怎么了?”见林司月摇头,他问出了多日来的疑问,“你自那日从宫中回来,便一直心事重重,神医已进宫看过淑妃娘娘,说她这病只是早年生病后留下的病根,并无大碍,可你为何还是忧心忡忡?你在宫里到底看到了什么,或者听到了什么?”

    林司月看着他的眼睛,眼中的柔情叫她愈加不忍,她只道:“时机未到,说了,只会徒增烦恼。”她很清楚,顾承熙虽心思深沉,但也是个重情重义刚正不阿之人,告诉他事实,便是将他与佑昌帝这些年的父子之情彻底斩断了。

    如今时机确实未到,她还需要借佑昌帝之手将这背后之人引出来。她必须要搞清楚她为何会来到这个世界,这里,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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