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小民姓李叫云轩
二人一路一边商讨着接下来的对策，一边背着少年回了县衙，县衙如今成了周衍与一众将领的临时住所，一路来到后衙，将少年安顿好了之后，孙乾留下为其治伤，周衍又开始忙碌起来，他得知道这伙追逐少年的地痞到底是何人组织起来的，又到了 什么样的规模，在这种时候可是出不得一点乱子。
中途有斥候回禀，壶关方向，武侯杜志明的队伍出关了，清一色的轻甲骑兵，向着冀州腹地而来，不过最快也要十一天才能赶到这里，虽然远水解不了近渴，可周衍心中还是稍稍的多了些安慰，毕竟就算打不过，也可以逃走与北凉的兵马会合，也算是一种变相的保障。
“小满”周衍冲着施粥的地方招了招手。
一名骑兵什长小跑着过来单膝跪地行礼“参见王爷”
“起来起来，不必多礼，去，你去叫两队兄弟跟着，我们去办些事情”
“是”什长许满答应一声，回头招呼不远处的几个兄弟“你们几个，带着兵器带着自己的弟兄，与我一起随王爷前去”
几个军汉点头，随后招呼一声，浩浩荡荡的二十几人便随着周衍出发了
几人一同来到不远处的另一个施粥点，离得远远的，周衍就看到果然这里也有人在盘剥饥民的食物与钱财，“小满，你们看到这些人了吗，让弟兄们分散开来，去每处粥点盯着这些人，别打草惊蛇，我要知道他们背后还有多少人，是谁在指挥，明白了吗”
“明白，王爷放心，就这几个货色，小的们一定盯得住”许满低声答应一声，随后挥手，身边的军卒们便各自默契的散去盯梢了。
吩咐完之后，周衍便来到不远处的一个茶摊坐下，茶摊的主人早就躲起来了，没办法，许满只得亲自去为周衍烧水熬茶，周衍也不着急，本来就是出来收拾这些地痞社团的，想一网打尽是个慢功夫，急不得
就这样，时至下午，日头偏西，深秋的天气，光线这时已然昏暗了下来，周棚也停止了发放，人群慢慢散去，那些盘剥百姓的地痞，也左右看看，悄然隐入了昏暗的巷子。
周衍起身“小满，该干活了”
许满也走进了巷子里，双手放在唇边，吹出了几声山雀的鸣叫声，这是他们常年战场潜伏联络的手段
周围几个粥棚的士卒听闻，也快速的跟了上去。
县衙，后衙的客房内，少年悠悠转醒，盯着房顶出神。
“醒了吗？”孙乾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少年一怔随后又虚弱的问道“是你救了我？”
“对，是我将你带回来的，但是你怎么确定我就是在救你”孙乾依旧冷冰冰的问着
“因为我醒了，没有死，你不会，最少现在不会要我命，因为我手臂上的药，这么好的伤药，用给死人不是可惜了”少年顿了一下“虽然我还想不明白我对你有何用”
“呵，你倒是有点机灵”孙乾回身举步来到少年的床边直视着他“你是何人，姓甚名谁，与那两个要杀你的人是什么关系，还有，我们进城之时，你为何扮作乞儿缩在城楼下的角落。”
“原来是你们，被你发现了吗？现在何时了，家中父母还未吃饭，可否帮我送去一些”少年毫无惧意的盯着孙乾。
“我可以派人去接他们来此，你可愿意？”孙乾说着随手拉了张凳子坐在了床边
“行，也好，我不在身边，他们在这城中也不安全，你既然无心杀我，那就更不会为难与他们了”
“哈哈，好，来人”孙乾招呼一声
“在”门外周衍的亲卫拱手“孙老有何吩咐”亲卫表现的极为随和，他知道孙乾对周衍的重要，又是太尉的管家，且武艺高强
“麻烦这位兄弟带人去接一下他的父母”说完孙乾看向床上的少年
少年也不废话，用右侧没受伤的手扯下脖子上的项链交于孙乾，并告知了住的地方“有劳了”
“无妨，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
少年微微点头，恰巧周衍也走了进来，孙乾起身微微躬身，周衍 微笑摆手，示意继续。少年侧头看了看周衍“我认得你，是你带着他们打下了东平县”
周衍微微诧异“你见过我？”
“对，在你进城的时候”说完转向孙乾继续道“没错，我就是你说的那个缩在城墙角落里的乞儿”
“你在那里干什么？”孙乾好奇的问道，因为他在那时并未感觉到这个少年有敌意，他也一直盯着城头之上，就是这个动作，让孙乾注意到了他，可他又不像是在探查己方军情。
“我姓李，名叫云轩，我是奔着那个县令去的，我与父母本是临武城人士”少年慢慢的开始讲述起了自己的故事，也算一一回答孙乾的提问“胡虏扣关之时，我便劝说父母离开了临武，我知道这些年边关的军备，早已成了摆设，留在那里迟早会被外族残害，从那天起，我们便一路南下，向着都城而去，想着一边庇祸，一边准备参加明年的武举”
“哦，参加武举，那你也算是文武双全了？”周衍随口接了一句，说完便后悔了，废话吗这不是，不会武艺不早死在了那个胡同里，而且这家伙口齿伶俐，且条例清晰，定是识文断字之人，何况参加武举之人，人家能不是文武双全吗，啥都不会，那还举个屁啊。自己不好意思的讪笑一声，果然见那叫做李云轩的少年，看白痴一样的看着自己。
“你继续，继续”周衍尴尬道
少年也不在搭理他继续道“只是我不曾想到冀州军败的如此之快，只十三天便丢掉了冀北，所以不得已，我只得扔掉所有的物资和马车，带着父母走小路从武关入冀南，这才赶在武关闭关之前得以逃命，却未曾想到，我们一路南下，遇到层层盘剥，最后身上的钱财也被一路设卡的兵丁抢光了，不得已只能做了流民”少年咽了口口水，孙乾将一碗清水递到他面前，少年接过直接一饮而尽，擦了下嘴角继续讲述
“一路随着流民的队伍来到了东平县外，县令却不放我们进城，就那样眼真真的看着这些人自生自灭，我母亲身体向来羸弱，又加上长期的流亡，再遇秋风之寒，终是病倒了，无奈之下，我只得仗着自己的武艺，在周围的村落里干起了偷鸡摸狗的勾当”说道这里，连杀两人眉头都不皱一下的少年眼角却流出了一行热泪，可想而知，他当时有多么的艰难
“将周围村里富户的钱财盗取之后，我终是凑够了入城需要交的银子，并且还有余钱为我母亲抓药治病，我本以为进城之后凭着自己的本是可以过得好些，奈何这城中却也没比外面强了多少，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还真在这里体现的淋漓尽致，那些老爷们每天只知作乐，盘剥城中百姓，奴役劳力为其劳作，常有人冻饿而死，我就是找到了一户全家都饿死了的人家，将他们埋于院中，才带着我的父母有了安身之所，这家人只有夫妻二人，你知道他们的孩子去哪了吗，呵呵”李云轩神经质的笑了笑“被他们夫妻二人和邻居的孩子交换以后下锅充饥了，哈哈哈”说到这里李云轩大笑不止。
周衍愕然，易子而食，还是发生在县城之中，看来让那县令死的过于轻松了。
李云轩大笑着，可能是牵动了伤势，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孙乾出手，伸出两指在他肋下胸肺处用力一点，李云轩痛哼一声才止住了咳嗽
“后来，他们那该死的邻居饿疯了，居然将主意打到了我父母的身上，结果被我就地格杀”咳，又是一声轻咳，才继续道
“再后来，我别无他法，又不敢出门劳作，怕被那些人奴役而去，那样我的父母也就完了，只得继续偷盗城中富户才得以活命，结果近日，城中军队平平调动，我开始以为是谬通为了防备京都军队而加强防务，可不曾想是为了你们，那个县令贪婪成性，常有大量现银带在身上，当你们杀入城中之时，我便想着他必死无疑，所以装作乞儿躲在哪里，等你们杀了他之后，我看看有没有机会从尸体上得些银钱，买些米粮藏于住处，等你们走了之后，继续带着爹娘一起南下通州求活”
说着转头看向周衍“没想到，你那班果决的便杀了他，也没想到杀了他以后你又控制了全县的钱粮，然后统一发放，我虽然得手，可这时候有钱也买不着米粮了，无法，我只得排队去领取，可又遇见了那些地痞盘剥，家里爹娘还饿着肚子，我又怎会将到手的吃食交与他们，可我实在是饿的没了力气，要不然那两个家伙还不至于把我伤成这样，也不至于让我废了那么多手段”
“这就是你强挨棍棒也要把馍馍吃下去的原因？”孙乾摇头苦笑，这小子还真是啥都能干得出来。
“没办法的事，实在是没力气了，不吃那个馍，我连出手杀他的力气都没有，那时候就只能等死了”
周衍也是用手轻抚额头，即无奈，又有些佩服道“兄弟你还真是……牛逼啊”李云轩也无奈的苦笑一声
“报”正说着，门口有侍卫躬身禀告“报，王爷，那些人的老巢找到了，是县里的一户富商牵头拉拢的这些人，今天白日游荡在各个粥棚的地痞，一个不落的全都集中在富商家中，哦，还有事回禀孙老，这位小兄弟的父母接来了”
“王爷？”李云轩皱眉望向周衍，周衍也没有理他，直接吩咐道“带二老进来见他，至于那些人，那些参与盘剥百姓的地痞，格杀勿论，把那个富商带回来见我”
“是，王爷”侍卫领命而去
“很惊讶？”周衍玩味的看着李云轩
“是，很惊讶，不过这样很多的事情就可以说的通了”李云轩望着周衍，并没有想象中的惶恐，也未挣扎着要起身行礼，依然保持着平静。
周衍用手指点了点他“你这人就不知道怕？”
“怕，我最怕死，所以才装模作样的让自己看起来很冷静”李云轩正说着，便见侍卫带着一对中年夫妇而来，夫妇年龄大约不到五十，男子看起来老实巴交，见到屋内周衍与孙乾二人锦衣玉服，一时尽不知如何是好，就那样愣在了原地，妇人却一眼便看到全身是伤的李云轩，也不管那么许多了，直接哭喊着就扑倒在了床边“儿，儿啊，你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啊，我的儿啊”一边哭着，一边检查着李云轩的伤势。
“娘，别哭啊娘，没事的，养几天就好了，不碍事的”李云轩用那只好的手臂，轻轻拍打着自己娘亲的肩膀，抬头看向中年男人“爹”
“唉”中年男子也答应一声，低头擦去眼中的泪花，举步来到屋内，向着孙乾与周衍行礼“多谢两位恩人救了小儿的性命”说着便要下跪磕头，周衍连忙上前扶起“叔父不必多礼，你们先与云轩说话，我那边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等下忙完了，再过来见过二老”说完还对着男子温和的笑了笑，又转头对李云轩道“你先安抚二老，一会让侍卫带二老去歇息就好，我去处理了那个富商，回来有事要与你细说”
李云轩点头“好”
周衍又朝着李云轩的父母点头施礼，随后离开
接着便听到屋里传来李云轩的声音“好了，爹娘，你们别哭了，儿子这不是没事吗”
“唉”中年男子一声长叹哽咽着“都怪爹啊，爹没本事，害的你还得为我们生计到处想法子，现在又伤成这样，都怪爹啊”
随后又传来了妇人的哭声“都是我的错，怪我这身子骨不争气，拖累你们爷两了，现在又害儿子成了这样，你们爷两走吧，别管我了，你们能好好的活着，我也知足了”
“哎呀，爹，娘，好了，别哭了，真没事，我们都没事啊，你们还不信你儿子我吗？啥事是儿子解决不了的，好了好了，不哭了啊，都不哭了，你们知道刚才那个年轻人是谁不？”
“谁啊”李云轩的娘抬头依旧低声哭着问道
“那可是北凉王，你儿子要发达了，以后也许能当大官呢，你们还哭”
“真的假的”李云轩的娘怀疑到
“我啥时候骗过娘，真的，好了好了，不哭了啊，娘，你儿子现在和王爷这般亲近，你该高兴才是啊，不哭了啊，不哭了，一会别又哭坏了身子，才刚刚好转，不哭了啊”
周衍边走边听着屋里李云轩哄着自己的娘，也莫名的伤感了起来，他也想母妃了，他也有自己的娘亲，也不知道母妃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顺利的去往扬州，摇摇头，将杂乱的想法屏除，低喃一句“这世道，可真真的该死”随后大步朝着前堂走去，他还有大堆的事情等着处理，现在可没有他周衍伤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