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剩下的时间出城门 九八七六五
二一 剩下的时间出城门 九八七六五
昨夜取情报记忆犹新,那是冬雪沉闷空气中的爆竹声响的一点喜气。薛镇维持会李森的通信员二骡子,真正算是匹健壮的骡子,前一夜还在柳林,赶明了就在薛村。
回想起来,那个美国佬如往常一样总把玩笑开到极致,多半还往死里整人,但是这样开心的情报极少。因为他给望旺岭带来了好消息,即便那个该死的玩笑把他耍够,他也是开心的。
那个向晚,雷响个不停,雨下个不停。迷蒙黯然的气氛,给人带来忧愁和悲伤。行路的人心情沉重,或许是清明祭拜死去亲人的心情还在沉淀。或许是因为村里汉奸闹得厉害。想想啊,好好的一个人,早晨还有说有笑,中午或者临黑,就骨撒尘土,野狗野猫追着腐肉厮打……谁知道等到明早太阳升起,死的又是谁?担惊受怕的心情,久久不散。又到了取情报之际,秋雨连续下,很可恨,庄稼收不回去枣儿晾不干。二骡等雨小点,但雨时下时停,只好冒雨向柳林奔去。雨,人间本应享受她的恩泽,谁知白骨红血渗入黄土,给人一片惊心动魄!
暮色在一片雨帘中更加苍茫。柳林屁崩开的一个小城,清朝时洋人也在这里占了一席之地,修了教堂。这教堂不能与上海天津庞大的天主教堂相比,简直是微缩的玩具!但是柳林一色贫民矮房土窑洞,有这么对称的、高大的、好像毛笔尖朝天,灰砖条窗的尤物,也算一处风景!
这座微小的天主教堂从明末跨到上世纪的三十年代,这么长的时日,集聚了数不清的,外侮侵华肮脏的故事,天都晓得!八国联军侵华的血泪犹存,日本鬼子又来掠夺,瓜分中国的罪恶仍在上演。
教堂的钟声穿透雨帘,闷声闷气地响了起来,悠远而肃穆,像是来自苍穹,又像是走向山野,人们满身、满耳、满眼都是钟声,当…当…当…,铺天盖地,渐行渐远,铿锵的钟声与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雨声互为映衬,这钟声和着雨箭,发泄出憎恨……
若是平日,夕阳下总有路人抬头看它那怪模怪样。这教堂锋利的尖顶,穿透了尘世。直指苍穹。尖尖的顶子和黄昏时氤氲的雾霭相纠缠,泛出墨红的光朵。今晚,雨,一帘以蔽,浓浓的乌云灰雾,苍苍的腊烛光亮。教堂沉浸在浓墨之中,即使能点得起蜡烛,都是晕呼呼的。
教堂里的神父,低头默默陈述着圣经,零零落落坐着几个外国信徒,在祈祷着命运。玻璃外面一团黑色夜幕,教堂中虔诚的信徒,在雨夜黯淡的灯光下挣扎。上帝说,天堂的大门开了,因为黑暗即将到来上帝会在黄昏召唤尚非玷污到邪恶或改过自新的灵魂……每一个夜晚都有一系列的事情要发生。天使渴望着能给予人类救赎…… 人渐渐散去,神父摘下小巧的眼镜,抱着圣经,向门口走去……教堂的门缓缓关上……因为上帝要把那些纯净得到救赎的灵魂锁住……这样才不会再被沾染上这黑暗社会产生的污垢……人们知道,要诅咒战争离去、和平生活,必须经过流血牺牲才能得到,这一天人们是多么的望眼欲穿!
这时一个壮得像牛似的人挤到门边,仔细一看是二骡,二骡劲鼓鼓的。神父看到这位要挤进来的小后生,正是他要等的人。头发又黑又硬,两道浓眉下衬着一双大牛眼,下半身水湿,裤腿连同那双大脚板,足足一尺的软布鞋,在雨地里泡的有点鼓起来,大指头放肆地露出来,沾满泥巴,也许带重,走起路来蹬蹬响。
神父的身材比华人高半个头。高大精瘦,西方人特有的白皮肤,土褐色的头发,“大波浪”发型,谁见了都会以为他刻意在理发店烫的。西方男人的面庞没有一个干净的,毛茸茸的。只有眼睛周围没有被毛遮盖。神父本是一个过于幽默的人,要不是战争,他的玩笑会开到不择时间的地步,今晚尤其,大脚丫的壮后生来了,他要当做愚人节耍笑,耍够了才给他要的东西。
这不,神父已经看见是二骡了,但仍然关紧教堂门板。二骡知道他又要和这个顶顶滑稽的人接头讨要情报了。于是毫不客气地开始挤门板,神父就是不让他进来。隔着门板问他哪村的人?
二骡说了几百遍的接头暗语又开始说:“鸡叫三遍卖饼子(薛村人)“举人三试戴顶子(穆村人)”神父还问:“你是戴顶子的,还是卖饼子的?”
“我是卖饼子的。”这洋家伙身上充满了幽默细胞。不管二骡多累,一进教堂,确切地说,见到他这“卖饼子的”,就风趣地要命,后生靠着他的傻力气,终于挤过了高廋的洋教士,门开了,二骡动怒地说:“要不要和你摔跤比力气?”
“no”“no”“no”洋人打着响指说。“你娘的,”二骡心里骂:“耍我,为什么?”“试试你,有没有勇气冲破难关。看来,你是胜利者!”说完,递过一个小纸卷:“任务在上面,拿好了。”二骡十分利落地把纸条放到咯吱窝的补丁里,捏捏稳妥了,撂一句“听着啊,早晚我饶不了你。”刚弄好,神父又来一句:“快走,一会宪兵队来查!你在这里不方便。城门六点要关,我只给你10分钟的冲跑时间,”说着看了看表,嘴里说:“剩下的时间出城门 九八七六五……牛气冲天的二骡,好想给他一巴掌,怪他开玩笑耽误自己出城的时间,但是时间很紧,只能以后再找机会和他算账!
神父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微笑着拿着怀表暗示他时间很急,他只好后没命地向城门跑。雨仿佛下得小了,要出城门的,纷纷从避雨地钻出来向城门涌去。紧赶着出城门的是一些不同年龄的婆姨女子男子汉,他们在风雨中慌慌急急地行走。风来玩弄大家,把屋檐上雨滴扫下来,没有伞的男子汉们使劲抹着脸上的雨水,向前躬着身子,风使行人走得踉踉跄跄……
这些人顶着风雨要出城门,不知有啥紧要事……和他一样吗?他管不了这许多,当他穿过浓黑的夜幕,保持略微有些弓背的跑姿,顶着雨滴跑向城门的时候,和他同一目的的路人,都看见他的脚步稳重、矫健;每一步的跨度,超过1米5,都惊叹他的跑步快得出奇,大概这是他多年跑山路,长期在山渠旮旯疯跑练出来的本事吧。
瞧人家,在人群中左拐右弯地掏缝隙跑,冲出城门的一刹那,传来笨重的城门关闭的吱呀声,而许多男女就在那一刻,被大门关在城里隔夜的哀叹声……柳林到薛村20里地,按这种跑法将近午夜,他眨眼到了。
“贺发给我们买枪了!这是个大好的消息。”李森看了情报,铜茶壶般光洁的脸上像娃样绽出笑容。快去八盘山和向南说,“贺发给我们买枪了!”“对,他有枪,等于我们有枪,大好的事情啊,”二骡一边附和,心情就像过年,他放了一个冲向天空的炮竹一样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