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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这么嘴馋,麻线缝了她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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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这么嘴馋,麻线缝了她的嘴!

    贺家的下人贺八子,是金蛋子的紧随跟(起卧拉撒的伺候者)。 不用巧儿嘱咐,八子也会使尽蛮力扶贺发。只是贺发走得七歪八倒,八子得用搬石的劲。巧儿也不趁把力,好像这事与她无关。

    终于瞭(本地话)见贺发的家。灰楼瓦舍,一排五眼挂檐式青砖窑,又高又亮阔绰气派和一般百姓人家比鹤立鸡群。贺家子嗣少,一辈子只生巧儿姐弟俩,巧儿嫁同村出了五服的贺老西,一来富扑富,二来替爹妈照应小弟金蛋子。

    亲妈生贺发时难产死了,奶妈一个接一个,而后这些奶妈看贺家富有,进行激烈的竞争,渐渐的贺家老爹和奶妈们有了不规矩的风言风语,巧儿嫌家丑,逼着贺发固定一个奶妈,才结束奶妈们的纷争。贺巧儿的爹前一年病逝,巧儿是贺家的把家女,什么事都是她说了算。在贺发来说,巧儿就是他半个妈。

    贺家一族旺财不旺人,无后的家族长辈死后,他家简单扶上山,财产就全归他,再加自己的家产,那可是墓圪堆上添黄土!贺发家也是十亩地一棵谷,宝贝的不得了,奶名叫金蛋子一点不为过。

    俗话说,穷家出状元,富家生懒虫,娇惯害了贺发。贺发独吃独霸,谁都不能比他高一截。为了早日生孙子,爹给贺发一连娶了两房媳妇,大房高占珍,性格刁钻,心狠手辣,好几回藏了给桃花留的馒头,只喝稀饭桃花饿得走不动,大房就告诉奶婆婆说桃花懒,奶婆婆心里日渐恶心桃花。

    二房桃花慈善懂礼数,本是富户小姐,可惜家中遭土匪抢劫,人死财散。她在贺家的身份从此衰落,常常被大房欺负,却没个诉苦处。桃花富家出身读书识字,却不会做饭。奶妈打发她去沟里洗衣服,去磨房看驴收面。

    却说三人快接近家的时候,突然听见院里有哭声。巧儿皱着眉头说:“又怎啦?”说着双腿加快先往家里跑,贺发刚才还在八子手里扶着,走的七歪八倒,听到叫骂,竟然脱手前奔,和管家婆大姐先后闯进门行使贺家家法去了。

    进家巧儿才晓得贺家要来贵客,奶婆婆叫去掬一碟酒枣招待客人,谁知一大坛酒枣一颗都没了。”奶妈奇怪,“前天我还见满满的一大坛,怎会一颗没剩?”巧儿揭开坛盖一看,果真空空如也。

    奶妈开始大动干戈,审问酒枣的下落。上下人问了个遍,都没人承认这事,这时大房媳妇高占珍在奶婆婆的耳边嘀咕,婆婆立刻脸色大变,她指着二房媳妇问:“桃花,你的门旮旯哪来的枣核骨?”

    桃花不知是暗算,不惊慌不动窝,也没随着出去看枣核骨,一会儿有人叫她回自己的窑洞。众人指着门背后一堆散乱的枣核骨和咬了一口就扔了的酒枣,不容桃花辩解,桃花偷吃酒枣的罪名便坐实。奶婆婆指着她骂:“你这馋嘴的家贼。”

    桃花委屈得大哭,说:“谁吃谁嘴上害毒苍!你们冤枉人,小心天打五雷轰!”奶婆婆那容她发毒誓捎带骂人,劈脸就给了她一耳光,桃花拿胳膊拦挡反手又是一巴掌!登时打得她鼻子口流血,打完还骂:“好大胆,吃几颗也就罢了,怎敢一坛子全吃光?全吃进肚里也算了,怎敢咬一口就扔掉糟蹋东西?”

    桃花满下巴血水试图分辨,醉醺醺的贺发进门不明就里,只见奶妈对着桃花动怒,于是,一个虎扑扭倒桃花,顺手揪住她的头发摁住头,贺巧儿过来也摁紧桃花张扬抵抗的胳膊,奶婆婆顺手在布衫前胸拔了一根带麻线的针,捏住桃花的两片嘴唇就缝。奶婆婆的针惨忍地穿过桃花的嘴唇,麻线走过,血水迸射。接连缝了几针,桃花要哭张不开嘴,只有流眼泪,随后桃花被扔到柴房不管了。

    柴房空无一人不断往下落尘土,桃花抱膝蜷缩在阴暗的角落里对天感叹,她叹贺发说厌烦占珍的刁钻,喜欢桃花的温柔体贴,为甚不问情由,偏向奶妈上手;叹老天无眼,爹妈过早离世,身边再无亲人,让她连个委屈都没处诉说;叹奶婆婆恶毒,叹高占珍促狭,叹自己的肚子不争气,即使生个猫崽子也不至于让贺发大打出手。桃花孤单得望着远方冬瓜脸金蛋,人在做天在看,你们无辜冤人不怕报应?桃花满脸泪痕,心碎一地,我死,到地狱告你们,让阎王收你们的魂!高占珍等着,我变厉鬼也不放过你!

    听不见往日杂乱的声音,只有几棵高大的椿树立在院里窃窃私语。那么,该为自己的离开做准备了。她推了推柴房的门,没上锁,于是从地上捡了一根捆柴的绳子,出门轻轻走向院门,死鬼贺发还给她留着回正窑的门,可是,自己有那么下贱吗?那个年代,无论穷富,凡来南圪梁村半缠足的小脚媳妇,都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规规矩矩。好在桃花常去沟里洗衣服,要去磨坊去筛面,所以还能认得南圪梁村的东南西北。

    身后,上屋灯已经熄灭了,全村人都是糊窗纸,唯有贺家的砖窑瓦檐雕花窗棂嵌玻璃,反射出道道银色的月光,变的越发幽蓝。这富家已不能吸引她屈辱的心再回转。她把头坚定地拧向田野和山林,内心的苦闷和冤屈觉得连绵起伏的山,也像宰羊刀直插天空。爹,妈——再过一炷香的功夫我们一家人再聚享亲情。

    十月天气的半夜,冰冷的月亮爬上山头,放出皎冷的光芒,给大地镀上一层银色。突然来了一片薄薄的云,连月儿也透过树缝张望过来。遥远的天边,几颗星星若隐若现,不甘寂寞出来展示魅力。它们像天使一样,悄悄来探听人间的秘密。月儿终于摆脱黑云的遮挡,散发出淡淡的银光,显得越发的明亮,月光下也有几个行色匆匆的人在忙,他们赶着收已经有些许冬霜的白菜。来来去去的身影披上了银白的纱衣,像是给谁吊孝。

    深居在贺家深宫大院的媳妇,也许永远不懂黄泉路上的寂寞,因为月夜能引领自己,走向自己该去的地方。她折转一片小树林,小树林中一片寂静,只有一阵阵无休止的秋虫在重复缠绵歌唱:“踽踽巧巧,有的穿上不穿的冻死,踽踽巧巧”

    月放射出贮蓄已久的光亮,有意为夜亡的桃花照亮前进的路,不曾想刚刚被摆脱的那片云又死求白赖地追上来,天空霎时阴霾,秋风呼啸,落叶纷飞,空气中充斥着地里特有的难以忍受的人粪味道!天落起了小雪雨,小如针尖的雪花儿淋湿了桃花的思绪。老天是否听到了她的抽泣,眼泪雪雨不分你我,诉说着她的悲伤,诉说着一颗满是伤痕的心。

    桃花在泥泞里的磕磕绊绊走着,横斜的树枝杈子扑打着她的脸;裸露的树根子磕絆她的脚,头顶任由雨血打着自己松散的发髻,溢湿额头上几绺刘海,路满是积水,随处是散乱的农作物秸杆,村子那边偶尔传来一两声流浪猫狗的撕咬声枣林深处桃花不再前行,选一个结实的粗壮的枣枝,将手里的细绳搭上,一颗俊美的头颅伸向那环状的绳套

    桃花被审问偷吃酒枣的时候,为了杀一儆百,命令所有家丁都来看这馋嘴的家贼。可多半人不信桃花会做这蠢事,偷吃枣还把东西放在门背后,世上有这么憨的人?

    贺八子走进贺家就听院里一片哭闹,晓得贺家奶婆婆又在整训家风,他在人堆里站定,看了一会不忍再看,想走又不得不瞅着事态的进展。心里无比感伤,老奶妈软的欺、硬的怕,见了硬棍圪蹴下。对人前说人话,暗地耍阴谋的高占珍网开一面,高占珍鬼眉溜眼,猜也猜见是她做鬼陷害桃花。桃花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偏对她严厉苛刻,看来人不能太善。

    当时八子用眼神送血流满面的桃花进了柴房,便下决心瞒着贺家老小去帮她,这样做一旦叫贺大头晓得会打折他腿的,但桃花这小嫊子太可怜,娘家没人撑着,不去帮一下太没良心了。直等夜深人静,伺候贺发睡安稳了,他进了自己的小偏窑,拽了把锋利的镰刀蹑手蹑脚地向后院的柴房提气轻步地走去。心想,桃花被缝了嘴,这镰刀尖够尖,先帮桃花拆开嘴巴上的缝线,不然她会饿死的。

    没想到柴房门大开,顺着后门瞭去,不得了,见桃花提着绳子打开院门走向一片小树林。于是紧紧跟着,当桃花把头伸向绳套时,贺八子情急之下扑过来镰刀割断绳子,桃花落地,泡在一个浅水坑里,当她抬头看清是贺八子时,便不管尊卑抱住八子大哭起来。

    贺八子十分同情:“呀,不敢做傻事,好死不如赖活着,我知道你娘家的情况,你远近有亲戚没?我送你!”

    提到伤心处,桃花大哭,不能启口说手却乱摆动,表示她孤苦恓惶无亲人,提到亲戚,桃花点头表示有,指了指吴咀山的方向,八子把桃花拉出了水滩,等站稳了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拿镰刀要下手,桃花哭笑不得,抬头看看天,用手指着,表示天黑看不清。

    八子脑门子一拍说:“看我笨的,”接着无比内疚地说:“算了,你家亲戚在哪个山头,我背你,你用胳膊指路,送你去亲戚家。”

    走出南圪梁村往南是枣林深沟,往北就是三川河,桃花指向北,趟着泥水两人走得好艰难。好走的路两人扶着;难走的路八子背她。过河时桃花停下来,脱了自己的绣花嚡,胡乱扔到河岸边,贺八子再笨也晓得,桃花这是要与贺家决断的意思,这女子好骨气,贺八子心里顿时升起满满地敬意。

    身后的南圪梁山一片灯火,原来贺家发现大门打开,桃花已走,派人打着火把寻找。两人一看这情况,前行的步子一点都不敢耽搁。按桃花指引的方向两人向吴咀山走去。

    贺家找寻的结果是看见桃花的嚡扔在河边,断定桃花跳河死了。贺发原本对桃花有好感,只是看她敢对奶妈顶嘴,敢偷吃待客的酒枣,再加酒喝得醉醺醺,便不问青红皂白下手帮了奶妈,听说跳河死了便不依不饶硬要家丁冒着冷气到河里捞,捞了好半天,尸体捞不着,十村八社吵成一片,桃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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