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咱家的小八，叫——向阳吧

    六八 咱家的小八，叫——向阳吧

    秋色是迷人的。你看，枣儿红得像火，玉米叶黄得像要落得日头。枣儿落叶顺着风儿飘呀飘呀，就像许多美丽的蝴蝶在飞。天空中，大雁开始组队往南飞，在落日的映照下美极了！枣树林里，小动物们在忙着储冬，小鸟儿傻乎乎地和它们打招呼。秋色本来如诗如画！

    八盘山洞里，向冰和玉儿抱着一杆嘎嘣脆（机枪）喜滋滋地对先进门的向豹说：“兑现你的话，嘎嘣脆是我们的了。”

    向虎回来进洞说他轮休，正巧碰向冰抱着一杆嘎嘣脆张扬，就对着玉儿点着老五额头说：“没见你俩，鱼找鱼，虾找虾，兔子找着了萝卜花——一对子爱枪不要命的。”

    向豹说：“说话准话，不过打埋伏还是步枪好。”向冰抱紧枪：“别糊弄我了，这回再哄也不上交了。”向南说：“不要怕，你俩是虎队的，你四哥管不了。”

    向冰不由得唱秧歌：说起个捡枪——哥你不要拦来不要挡。打仗换枪是正经，鬼子的枪你心疼个甚向虎给他一个后脑勺刮，说：“我心疼你俩啊，怎地见枪就不要命！弟兄们，下一步咱去哪？”向虎问。向冰和玉儿说，想看娘和嫂子们，干脆接他们回来。

    向虎说：“老柳舅舅和柳四接妈回来了，趁有空咱回去看看？”一大群弟弟妹妹捶着他的背“好，好，看妈去，走！”

    佘太君已经是一位年逾六旬的老人了。一头灰白的头发，脑后打一个结髻，双层眼的眼皮松松垮垮搭在原本圆溜溜的眼睛上，眼袋鼓鼓的，额头上布满了皱纹。看见玉儿和向冰回来，推开怀里的孩子站起来，那孩子立刻张嘴哭，佘太君没发火 ，赶忙回身牵着他的手，心急腿慢地迎接自己的儿女。只有大胜和冰花清楚，那是贺发和小桃的娃，过了年，虚岁两岁了。

    为了他，佘太君买了奶羊，这时候那娃正抱着奶瓶子站在佘太君身旁呢。这娃头大，脸相像小桃，俊丹丹的。和佘太君亲近，一步都不离。佘太君今天兴奋得满脸通红，冰花两口子抱娃也来了，刚百天。老二向南家的孩子8个月了，会坐会爬了。老三家的肚子显高了，老四家还念着赌博场的事，嚷着吃啥？向冰和玉儿太大胆竟然手拉手，看见母亲了赶忙把手放开。

    向冰在锅里倒入少量的油，等油冒烟的时候，赶紧把鸡蛋倒入锅中，只听见“吱吱”地响，鸡蛋在油锅里迅速泛起，边缘像外国女人裙子上的花边。第一个菜上来了，他抹着汗水说：“我的任务完成了。”佘太君笑了说：“和玉儿给我生个小子才是完成任务。”向冰笑着不说话。

    儿女难得共聚，享受天伦之乐，吃饺子！大嫂包饺子快得很，一叠皮儿都拿在左手心里，右手用筷子头挑馅儿，往皮儿里一裹，然后左一捏，右一捏，一只饺子在她手中“诞生”了。

    冰花把孩子哄睡，也来帮大家擀面皮。擀着擀着她拿起面皮，想学着捏一个饺子。她用筷子夹起馅，小心地放在面皮上，两手使劲一捏。只觉得粘乎乎的，仔细一看，不禁喊出声来“哎呀！”原来用力过猛，挤破了面皮儿，馅冒出来了。赶紧“急救”，馅又从另一边冒出来了。她急忙又擀一块大面皮儿打算裹住“漏洞”。被佘太君夺过去推了她一把：“别糟蹋。”

    玉儿对做饭不通行，闲得往窗玻璃上呵气，再用指甲在窗玻璃上画画。向冰教训他：“玉儿，过来。不会包饺子，煮饺子去。”玉儿脸红了说：“行。”

    第二拨被邀请的人到了。今天，顶着“草上飞”大名的教书先生是座上客。他的身后是9岁的小七王向海。向虎的儿子7岁了还没起名。草上飞是南方人，起名爱跟着大人叫，向虎的孩子顺口叫成小虎。这三个孩子，数向海漂亮，脸上有一双带着稚气的、被长长睫毛裹起来的大眼睛，就像两颗水晶葡萄。向海和向冰极像。他那红嘟嘟地脸蛋闪着光亮，像九月里熟透地苹果一样，谁看着都想在他脸上咬一口。小虎这孩子像他爹，眼窝深，颧骨高，不过比向虎肤色白。虎头似的脸上，生着一对铜铃一般的大眼睛，十分精神。他的眉毛时而紧紧地皱起，眉宇间形成一个问号；时而愉快地舒展，像个感叹号。

    一进大门，佘太君抓住先生的手，往屋里让座。向海抱着佘太君的腿：“妈，我天天梦见你。”他看看妈妈手里的小娃问：“妈，你又生了小弟弟？他叫什么？”

    佘太君告诉他说：“我捡的娃，就当咱家的小八，叫——向阳吧，对，就叫他顶替向阳。”众人愕然，佘太君还在想念着六弟向阳，有了小八，或许他把所有爱小六的情感，都转移到这孩子身上了。

    大嫂抱住小虎，激动得哭了，小虎给妈妈抹眼泪，“妈，你怎不去看我，我学武，连你的脸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一句话把大嫂说的抹不完眼泪。

    向虎关心小虎，牵着他的手问他跟师傅学武功，累不累？小虎奶声奶气地说：“师傅说学好武功打鬼子，不能想着累！”

    院子里一盘大磨，饺子端出来，弟兄们一人一个菜端出来，有土豆丝炒辣椒，软的一颤一颤的碗团，有炒熟的鸡蛋，泡了一夜的干豆角凉调。一大盘饺子是白萝卜馅，放在磨盘上，沉重的磨盘转动一下，倒给了夹不着菜的人希望，只要你用力转一下就吃着了。母亲怀里的小八不断扭动身子，一会站在她腿上，一会坐在她膝上，搞得佘太君吃不上一个饺子。

    冰花心细，连忙说：“妈，我抱小八，你吃吧。”向冰和玉儿补偿不会捏饺子的过错，负责煮饺子、端饺子。冰花又心疼五弟和玉儿：“来，坐下来吃一个。大胜，我们抱着小八，去煮饺子。”偏小八还离不开佘太君。冰花脸沉了脸：“你怎么着？累死咱妈了……”

    佘太君扑哧一声笑了，筋脉突兀的手，不停地抚摸着小八。玉儿手心托着饺子碗，像是托着一只刚刚啄破蛋壳的小鸡那样，小心翼翼地用勺子尖切了一个饺子角，然后用嘴巴对嘴巴吐给小八，爱怜地望着他吞下，嘴里不住地对他说：“你光喝奶怎么能长大？”

    小八毕竟是第一次吃饺子，觉得好吃！佘太君竟像孩子一样高兴。冰花则难受，如果王花和小六还在是不是更热闹？

    荣花还忙吗？他那汉不回来也就罢了，她怎不回来？佘太君脸色严峻起来，那由心里涌上来的难过爬上了嘴角。

    老柳比佘太君小一岁，都年近花甲，此时心像被撕碎了似的，疼得难以忍受。但强挣扎欢颜，妹子，看这有多好！我算一算，连捡的，七个儿子，五个媳妇，闺女家眼看添够五口，孙子们眼看快三四个了， 二十多口人，瞧我和柳四，光棍两条，佘太君思念荣花的情绪，果然被引到席面上来。

    佘太君呵呵笑了：“柳四，你和向虎年龄差不多，三十二三了，该娶媳妇了，人家孩子也七岁了，你还等什么时候，叫你爹着急。”

    柳四抿着嘴，弓着腰，张开的两个手一合，“等打跑了日本人吧”。 老柳忽然想起了甚，手忙脚乱地在盘子里找了找，又匆匆往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个银色的簪子，站直身子，用特别响亮的声音说：“这只簪子再等过年，给柳四媳妇插上去，我就放心了。”

    柳四惊愕地眨了眨眼睛，脸上的肌肉一下子僵住了，纹丝不动， 像木头一样，钉在那里。唉！战争，毁坏了多少年轻人的梦，原来柳四藏在内心的意中人是小桃，可惜小桃嫁给了贺发，贺发死了，她也死了，柳四找女人的心也死了。不过这种心思谁都不知道。他胡乱答应爹，过了年就给你娶回媳妇来。

    佘太君站起来，双手抓着锅盖向上揭。吃力地揭了几次，才稍稍揭开一条缝。一股浓烟从灶口冲出来，差点熏着她的脸。她便用袖子拂了拂布满皱纹的脸，又摇摇头，自言自语地说：“老了，不中用啰！”最后一锅饺子出锅了。

    终于到了大家要走的时刻。临行前，“草上飞”嘱咐小七和小虎，多和奶奶妈妈待几天，过几天他来接，他要去城里去一趟。接近花甲的老柳握着佘太君的手说：“老姐，你上辈子行好学善，看这儿女个个精明强干，我都眼红。”说到痛处，再也忍不住，腔调都变了，嗓眼门发出哭声，连忙收住。

    柳四看了，心灵上觉得对不起孤身抚养自己的爹，他拉着爹小声说：“爹，不要说了。我保证很快给你找个能干的媳妇。”佘太君看到这情景，装作没看到似的背过身，拎起一个布包，里面是两双嚡。她递给柳四父子，柳四激动地说：“还是大姑好。”

    这一对父子拿到新布嚡，谢了又谢佘太君，跑到大门口等向虎，向虎却和儿子媳妇亲热成一团，老柳感叹：“这就叫娶过媳妇忘了娘，把娘推到河那厢。”

    大胜冰花过来，冰花要去看自己的孩子，急急忙忙和母亲说我去给娃喂奶，其实两口子借这话题告别。

    佘太君才想起自个家儿孙绕膝满家共聚，人家贺老西家冷冷清清，于是大方地叫冰花和大胜去南圪梁村。大胜很激动。向豹也一改往日的浮躁，静静地陪在母亲身边。直等到向冰和玉儿到来。

    佘太君看了又看这一对小夫妻：“听说你们会打枪了——联手枪。我五儿和媳妇出息了。”向冰激动地抱住佘太君说：“妈，我们去把鬼子赶出柳林，你看好不好！”佘太君说：“好好好，妈支持，不过你们也该提着礼物回一趟景家峁了。

    玉儿感激婆婆，下巴点了点。向虎和老婆腻歪好了，跑来听到妈的话接尾音，高声喊：“玉儿，明个就去住娘家，向冰也去。”

    向豹催众人说：“说也说了，哭也哭了，咱走吧！”佘太君在山头上摇着手看他们下山进沟，一只手拉着小八直望到看不见为止，拉起袄袖子抹眼泪，小八看见她哭，连忙拽着佘太君的手，使她弯腰然后，用自己的小手为她擦眼泪，佘太君很感动，对着他大头顶，“最最最”亲着，两人在夕阳的光辉下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