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偏航
今天的陆司敬不比上次正经的打扮,只是黑色高领毛衣外搭素色大衣,简约的休闲黑裤。
从容褪去逼人的棱角,倒有几分闲散的慵懒。
女人在他身边喋喋不休地不知说着什么,脸上时不时浮现起讨好娇俏的笑容。
而倪漾这个全场的焦点,于明光处耀眼,却偏偏寥落成了背景,陆司敬并没过多注意。
这反倒让倪漾松了口气。
大染缸里谁都是聪明人,但能一鼓作气当回糊涂人的机会属实少之又少。她就安分守己地关注镜头,管好自己的拍摄。
只是倪漾之前并不清楚,黎笙还认识陆司敬。
黎笙站在把控全场的引导位,正迎风口,前一秒看向倪漾的表情还温柔,后一秒对上陆司敬目光就有了熟稔的排斥。
她微敛起眉眼,不近不远地盯着他,眼底跃出一丝冷笑:“陆总什么时候有空到开始光顾这里了?”
一旁的美女诧异黎笙对陆司敬的态度。
知情的都知黎笙当年出走国外是逃了两家长辈钦点的婚姻,她和陆司敬大哥,要不知情的,还以为陆司敬这人风流成性到连知名女导演都敢随意染指。
美女眼神渐渐变得古怪,陆司敬却连半句哄的话都没有。
任由她委屈在光影下,不闻不问的,当真成了今天形势下梨花带雨的摆设。
陆司敬今天纯粹来看黎笙的。
他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请柬,递到她面前,无波无澜的冷静,“这次主角不是你,想参加了么?”
他的语气不疾不徐的,带着点旁观的笑,不怀好意的倨傲。
黎笙冷冷看一眼请柬,嗤笑了声,没接。
她只是转眼望向拍摄正中心傲然风姿的倪漾,紧身勾勒曼妙身线的黑色蔓纱长裙,脚踩渐变细尖高跟鞋。
光是猎艳感,就在浓妆攻击性够强的眉眼下,一览无余。
倪漾是最适合淡妆,小家碧玉的秀气,但黎笙今天偏偏反其道行之地给她选了浓妆,意在她既然回来了,答应覃靓要带倪漾冲回巅峰,那最先要的就是倪漾本身抢眼的话题度。
而话题度,必然还是倪漾自己这张一颦一笑都艳丽的脸蛋。
黎笙余光扫过陆司敬欣赏倪漾时的眼神,早知两天前晚上的事,她慢慢勾起唇角:“浪费了两年,唐离山现在真是连璞玉都认不出了。”
她在提醒他两天前那晚发生的事情很可能会是接下来一些事的预兆。
陆司敬盯着倪漾看了几秒,神情未变,只是淡淡回道:“离笙传媒你现在是第一持股人。”
似看客的角度,提醒无用,倪漾走到现在这一步,黎笙利害攸关。
黎笙眯眼轻笑了下,对上倪漾看来的目光时,还友好地指引了下方向。
她嘴上却在说:“挂的是我黎笙的名字,背后动手的却是你哥,我和倪漾关系这么好,我不走,你能保证他当年不会因我迁怒倪漾?你现在来和我说我成了他公司名下第一持股人,会不会太晚了点?”
尽管开了暖气,徜徉室内的依旧是透吸冰凉的空气,如暖不化的冰封,终究一点一滴酝酿出了当下不明所以僵硬起来的气氛。
一旁的美女似也感觉到了奇怪,识相噤了声。
陆司敬倒是不咸不淡地笑了:“黎笙,我是陆家人,但我不是你的敌人。”
黎笙点到为止,利落踩着台阶下。
她偏头看他,笑意不算显眼,但难得真诚:“今晚是我的接风宴,老地方,一起吃顿饭,算还你之前的人情,有时间么?正好你也刚回国没多久。”
陆司敬不迎不拒,只是目光仍莫名定在倪漾身上,晦暗不明意味。
闪光灯打亮女人璀璨光华的媚眼,倪漾无意一个转头,两人又是一场绵长的对视,恍然间,连时间都变得缓慢。
蓦然无法言说的熟悉感,倪漾僵住了动作。
明明就是彼此悬殊的天差地别。
这一刻,倪漾却像是鬼迷心窍。
仅仅几步的距离,感官上的物理缩距,她似乎真有本事颠覆进波涛万丈的海域,再昙花一现,都依旧能撞进那座孤傲尽绽的岛屿一般
拍摄临近结束,午后那点稀薄的艳阳已经都敛进云层,仅剩余冥浅光,艰难透过窗柩,照亮一隅昏暗。
倪漾刚进休息室,黎笙就紧接着敲门走进来,干练优雅的黑衬黑裤打扮,是她一贯的冷然风格。
“大美女,今天状态真不错。”黎笙笑着把咖啡杯递到倪漾手上,“你喜欢的,espresso,辛苦了。”
倪漾接过咖啡,眼睛微弯的漂亮,“谢谢。”
她刚喝一口,还没来得及揉站了一天酸痛的腿,就收到黎笙递来的邀请卡,卡上明确写着临郊私人会所的地点。
这家名声赫赫,招待的对象基本名流,上流圈偏好的场所,倪漾之前机缘巧合去过一次,有点印象。
“这是?”倪漾不明抬头,正巧撞上黎笙笑弯似月牙的双眸。
黎笙给她定心丸:“这次回来,是真打算回来了,没打算再走,所以按道理该办一顿,今晚就聚一聚,一起认识点人,怎么样?”
黎笙回来,相当于当初黎笙这边的倪漾不会再无辜被唐离山钳制,权势迎风倒的风向,也会在黎家再起的媒体导向下,日益有逆风波动的反转。
倪漾却不如所想地笑,只是放下咖啡杯,握住黎笙的手,担心和理解全数浮现而上,她看着她说:“回来真没事?”
当初黎家不安稳,陆家怎么在圈内让黎笙没法立足的事,倪漾还历历在目。
黎笙却像是早已过往云烟,淡笑说:“没事,都过去了。”
倪漾便点点头,没再多提。
她随手从手提包里拿出上次聚餐时黎笙落在自己包里的烟盒,递给她,笑说:“听你的,试了一根,太呛人了。”
黎笙微挑了下眉,诧异:“不是不抽烟?”
倪漾也没法解释那晚的情况,就连她自己事后想想都觉得荒谬,她一向不太喜欢烟味,但黎笙一直说这款味道淡,可以试试。
因此她于那晚的记忆,似乎只剩下那个男人身上浅浅的一层男士香水味了。
黎笙看倪漾脸上那点隐晦的表情,心中了然,一带而过地笑说:“不好奇我和陆司敬的关系么?”
“什么?”倪漾意外她会这么明亮提及。
毕竟她和陆司敬,八竿子打不着
黎笙后靠在梳妆台,背影在暗处勾出一弧阴翳,淡道:“三年前,我落魄去你家找你的那晚,是我逃婚了,陆家人,不过对象不是陆司敬。”
谁都该为年轻气盛付出点代价,只是黎笙没想,倪漾会成为她代价里的一部分,倪漾当时会出事也是她没处理好的连及。
所以于情于理,她都对她有愧疚。
黎笙以为倪漾会讶异到追问她原因,但倪漾只是靠在椅背上,慢慢喝着咖啡,安静听完,轻点了下头,没再多问她私事。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被别人无关己事地撕开伤疤。
一时的沉默,谁都没说话。
她俩对视了一眼,很莫名的,同一时刻,却都心有灵犀地笑了。
聊到最后,倪漾别的话没记住,唯独记住了黎笙无意提的那句——
“陆司敬生来是陆家人,但论本质,他是最不合格的陆家人。”
什么叫最不合格的陆家人?
倪漾终是没懂这是什么意思,只是因黎笙刚才的一席话,想到两年前她一夜成众矢之的的噩梦,铺天盖地的恶评和随之而至的封杀。
黎笙这三年明显要比她境况更难熬。
她是怎么熬过来的,才能做到这么意气风发?
这题,倪漾找不到答案。
当晚,倪漾出发参加黎笙的接风宴前,覃靓叮嘱她一定要少喝点酒,别逞能。
其实覃靓是帮倪漾练过酒量的,谁知道就两年不喝,她那酒量能差劲得这么离谱?两天前之所以能撑过去,是多亏了事先吃下去的解酒丸,回去还是吐了。
吐倒不要紧,只是倪漾还会发酒疯。
抵达不久后,觥筹交错的场合便来了氛围。
一来一往的欢笑已经压过了满室弥漫的热意,倪漾跟着黎笙和不少人打了招呼,但终究不擅长游走于这类场合。
倪漾想躲,但喝酒不经几巡就升了点醉意。
中途,还碰到了个以前合作过的编剧,倪漾这边聊上,黎笙那边正和一个很重要的客户对话,便任由倪漾对付。
谁知,等到黎笙再回头看倪漾,她已经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抓着自己裙摆边缘的花绣装饰,头微微垂着,长卷的头发挽成知性风的发髻,露出饱满额头,眼睫在光影下随呼吸轻轻颤抖,不透光,肌肤却完全的白里透红惹人怜惜的靓丽风姿。
一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光线都寥落的角落。
黎笙突然右眼皮狠狠跳了下。
她避开上前来交流的业内好友,快步朝倪漾所在的位置走去。
就近了,才惊讶,她让她舒适着来,她居然喝了这么多酒?
幸好黎笙在楼上订了休息的几间房,她和一众打了招呼,就带着倪漾上楼。
电梯向上运行的中途,顶灯炽色敞亮,黎笙看了眼手表,这陆司敬又是怎么回事儿?今天说要合作的人都到了,他还不来?
该不会还在和白天那个美女幽会吧?
黎笙真就信了他所谓在外名声的靠谱。
一直到把倪漾在房间安顿好,黎笙检查好门窗,确保安全,才接通楼下助理的电话,转身赶紧下楼。
在经过隔壁的时候,黎笙下意识停了下。
她记得自己是有给陆司敬发过休息房间的密码锁的吧,会不会已经来了?
但没等她去敲一下门,助理的催促又来了。
黎笙一时头疼,心想陆司敬是有分寸的人,自然到点就会出现。她只好就要紧事先做,快步往电梯口走去。
殊不知,没过多久,倪漾就在混沌意识下只觉口干,她难受地掀开被子,踉跄往床下走
而另一侧的休息房间。
水晶灯的绮丽照透男人冷漠的神色,却没照明眼底的晦暗。
他右手系着衬衫领口的纽扣,左手还接着亲哥陆霆西的电话,面无表情地一路往阳台方向走。
话里是似笑非笑的哂意:“今晚不是你的主场,你来,是想制造什么话题?”
不知那头说了什么,陆司敬没反驳,只是随手拿起旁边放在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任由脸色一点点地绷紧。
似乎氛围到了僵持,该有一方先挂断电话。
陆司敬却突然听到左侧阳台玻璃上“砰”的一声响。
他闻声转头,情绪不耐地皱起眉,神色没有丝毫放松,又是“砰”的一声,只见倪漾同样皱着眉,白皙又透绯红的脸蛋猛地一下撞在了玻璃上。
而她那双媚感到能勾人的眼睛,这会儿,已然吃痛到蒙了水雾,迷醉到只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水杯看。
陆司敬顿了几秒,直接挂断电话,转过身,漫不经意地看着眼前和白天那个防备疏离感极强截然相反气质的女人。
她没和他对视,但模样早是前所未有的乖。
似是添了几分玩味,陆司敬拿起水杯又喝了口水,倪漾还真就盯着他的杯子,而后是上下微滚的喉结,眼睛都不眨一下。
这一排就四间房,偏偏阳台还都连在一起,用挡风的立面玻璃相隔,独特设计以至于只要两边同时开锁,就又是一条通行的长道。
倪漾那边已经打开锁扣,而陆司敬这边阳台还没开锁。
两人不知对峙了多久,倪漾突然瞅了眼他这边玻璃上的锁,手小心翼翼地指了指。
陆司敬微挑了下眉,走近,无声轻笑地同样指了下玻璃上的锁。
只见倪漾点点头,弯唇笑了下。
看那样子俨然连现在站在她眼前的人都不知道是谁。
喝醉了,是陆司敬的第一反应。
还挺可爱。
他慢条斯理地在她目睹下,打开玻璃上的锁,哗然玻璃横向拉开的刹那,清冽弥漫的酒味扑鼻而来,而她步伐不稳走来的瞬间,脚尖绊上了那道固定玻璃的门槛,直直地朝陆司敬怀里摔了过去。
四目相对,胸膛起伏的刹那,炙烫侵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