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别欺负我

    骤雨倾盆而下，把路面浇冒了烟，水滴噼里啪啦地打在头盔上，除了噪音什么也听不见。

    梓煜跟着导航机械地朝下一单狂奔，可满脑子都是白玉霓惹人怜爱的模样。

    这个屡次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女孩，第一次让他心慌。说不上是感动还是悸动，总之有一种微妙且温热的东西正在消融他冰封已久的心。

    但那刚扑腾两下的火苗，旋即就被另一个声音浇灭：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身负案底，一无所有，活得像一条丧家犬。别奢望那些遥不可及的东西了，先活下去再说。

    回到外卖站点，已是深夜。

    梓煜脱掉雨衣，将靴子里的雨水倒在门口，匆匆进到办公室。室内云烟雾绕，几人正围在一起搓麻将，满地都是吃剩的烧烤和东倒西歪的啤酒瓶。

    “王哥，我领一下这个月工资。”

    站长斜叼着烟，没听见似的扔下一张牌，“碰！胡了！”

    “王哥，我领一下工资！”梓煜走近两步，提高声量重复道。

    得意收钱的站长瞥了眼面前的“落汤鸡”，不耐烦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甩到他身上。

    作为刑满释放人员，办工资卡要比普通人麻烦的多。因此，他成了站点唯一一个领现金收入的骑手。

    梓煜走到外间，借着昏灯数起钞票，可连数几次都不对，遂再次推门而入。

    “王哥，这数不对吧。”

    站长爱答不理地应道：“怎么不对？对着呢。”

    “我这个月跑了1300多单，是站里最多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可这才五千块，差得太远了。”

    站长一边摆着麻将，一边吸了口烟，冷冷地说：“小子，知足吧。像你这种情况，哥给你五千都多了。换了别人啊，连口汤都不给你喝哟！”

    梓煜腾地怒上心头，紧握信封，上前一步，强忍愤懑争取道：“王哥，我每天跑十几个小时，饭都顾不上吃，就是想多挣几个钱。麻烦你把剩下的钱给我吧。”

    突然，站长没好气地甩出一张牌，站起身来，指着他鼻子骂道：“小子，别给脸不要脸。一个臭劳改犯，赏你饭吃还嫌饭馊？能干就干，不能干就滚蛋！”

    站长大手一推，梓煜退了两步，险些跌倒，不堪一击的模样，引得麻将桌上的几个牌友哄堂大笑，嘴里一遍遍骂着“臭劳改犯”“臭要饭的”“没娘养的”

    梓煜死盯着站长扭曲的笑脸，默默将信封揣到怀里，退出了房间。

    一夜过去，风停雨住，满地尽是打落的树叶，一些细枝弱干被暴风折断，砸在路边亮着双闪的车头上。

    鏖战一夜，赢了个盆满钵满的站长推开门，迷迷糊糊地骑上电动车，晃悠悠的行驶在空旷街道上。

    途经下穿通道，他吸吸鼻翼，阴湿的墙体布满霉点，几只野猫点着轻步无声掠过。快到岔口时，一阵凉风袭来，令其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突然，一个暗影从墙后蹿出，猛地将站长从电动车上拽下，用黑塑料袋套住站长脑袋，将人拖到角落，对那副小人嘴脸狠狠招呼，直到筋疲力竭才作罢。

    站长的哀嚎响彻通道，像一只卑微求饶的狗。可直到喉咙喊破，声音嘶哑，那死气沉沉的嗥叫也无人响应。

    梓煜喘着粗气，鄙夷地看着这个蜷在地上的人渣，啐了口痰。

    他翻出站长身上的钱包，从中抽出五千块，塞进装工资的信封。随后将钱包啪地甩在沾满鲜血的破塑料袋上，拖着饥饿而疲惫的瘦弱身板走向天光照亮的出口。

    被路人发现送医的站长，得知只损失了五千块后，心中已有分辨。他自知理亏，更怕报复，不敢报警。躺在病床上兀自苦笑：呵，不能欺负老实人，特别是坐过牢的老实人。

    肯德基靠窗的桌子上，摆满了汉堡、薯条、烤翅、蛋挞、可乐、土豆泥服务员用一种诧异的眼神凝睇着这个大早上就一个人吃全家桶的落魄男人。

    梓煜腮帮子鼓得满满，像一头长期没有进食的饿狼。嚼着嚼着，积压许久的泪水从眼角流下，他强忍啜泣，用污脏的袖口拭掉大颗大颗的泪珠，却怎么也止不住。

    顾客渐渐多了起来，几名少年将山地自行车停在窗前，嬉笑进店。梓煜盯着那些黑色铝合金自行车，眼中满是艳羡

    夜色沉沉，天窗外的冷月无情地俯瞰着他。躺在咯吱作响的单人床上，回想这些日子，感觉自己像个被命运嘲弄的玩偶，一只苟活求生的蝼蚁，一个被粘在蛛网上的小虫，困在这污糟的世界，挣扎不得。

    我的人生，可以平凡，但不能平淡。

    梓煜忽然忆起这句年少时的座右铭。可眼下的人生，连平凡都算不上。他越想越不甘，猛地冲进浴室，打开花洒，给自己浇了个透。

    很快，浴室笼罩一层氤氲，他擦擦镜子，看着晒成棕黑色的脸庞，衬着两颗无神的眼睛，恍然觉得陌生。

    不，这不是我，也不该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