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新的开始
7-11里的顾客出出进进，连店员都换了一班，可橱窗前的一对男女仍未聊完，似有几辈子的话要讲。
白玉霓说了很多大学轶事，还吐槽起现在的工作，加不完的班，受不完的气，搞不定的客户，达不成的kpi，以及拿不到的headcount（正式编制）
梓煜默默听着，偶尔应和两声。
滔滔不绝的白玉霓略显尴尬地止住了话音。
“我是不是话太多了？”
梓煜淡然一笑，摇摇头。
“我平时没这么多话，真的！在公司，他们都觉得我高冷。今天不知怎的，对你叨叨了这么多，可能实在太苦逼了吧。”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似的捂住嘴巴，“额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爆粗的。”
梓煜抬起头，瞧着她羞臊的桃心脸，笑道：“谁跟你说‘苦逼’是粗话？《妙法莲花经》里说：众生被困厄，无量苦逼身，观音妙智力，能救世间苦。”
白玉霓惊讶地看着这个面容粗糙却难掩锋芒的男生。
“你说你进了jwt，恭喜你。”
“你知道它？”
“当然，jwt无论影响力还是专业度都不输奥美，我听过jwt中国区主席劳双恩的一次分享，极富洞察。能被录用，说明你进步很大。”
梓煜自然地转移话题，白玉霓暗喜着谢道：“谢谢。对了，我听说奥美从红狐撤资了，好多人被裁。如果你当时录用了我，我现在就是个失业青年了。”
窗外飘起了雨点，打在玻璃上流下一道道泪痕。
“额你住哪儿？我送你回”
话到嘴边，白玉霓顿觉失言，面泛羞红。
“你送我？”
梓煜不禁一乐。
“你见过打劫犯人的吗？不早了，回家吧。”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细雨绵绵，梓煜走在灯红酒绿的街上，看着熙熙攘攘的男女，目光在橱窗里的电动汽车和智能手机之间来回游移，仿佛进入了一个新世界。
兜兜转转，他来到一家街角的小旅馆。
斑驳陆离的外墙和周遭的璀璨极不相称，招牌上的灯带只能点亮偏旁部首，大堂昏黄的灯光映在湿漉漉的地面上，一只老鼠贴着路肩钻进下水道。
挂着门号牌的钥匙插进锁孔，“吧嗒”拧开房门，一股消毒水味道扑面而来。狭小房间里，一张一米五的单人床铺着白布单，上面还留着未洗净的泛黄污渍。墙上的褪色画作并未增添艺术气息，反倒让这里更显寒酸。
他苦笑地数着钱包里的几张红色钞票，那件案子不仅赔光了他的所有积蓄，还让家里欠了不少外债，若非在狱中做工挣到千八百元，此刻怕是连个安身之处都没有。
打开招聘软件，将工作经历删了又写，写了又删。
他无法回避那段难以启齿的“空窗期”，也不知能否跟上行业的变化。听说，刑满释放人员再就业的成功率不足四成。无论社会如何进步，“歧视”永远存在，那是人的本性。
果不其然，接下来几天，投出的几十份简历全都石沉大海。他甚至去人才市场寻求力工、服务员、保洁的岗位，可一听说他有“前科”，无一例外直言相拒。
他坐在路边，抓着凌乱的头发，点了支廉价香烟。在里边，他学了不少。
滴答落下的小雨打湿了牛仔裤，吐出的烟雾随风飘散。一个戴黄色头盔的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飞驰而过，溅起一片泥水。
他瞧瞧身上的泥点子，望着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二天，他就租了辆二手电动车，穿上外卖服，和那些“困在算法里”的骑士一样，争分夺秒的穿梭在大街小巷。
为了多赚钱，他拼命接单，常常下午三四点才吃一天的第一顿饭，一碗板面，半头大蒜，充饥一整天。车把上挂着个大塑料瓶，里面是早已凉透的白开水。
很快，他就清瘦许多，颧骨凹陷，大眼凸起，满脸沧桑，活脱脱一个四十岁的糙老汉。
叮咚！
平台又“贴心”的自动接单了。梓煜拧动钥匙，从扎堆的黄骑士中一骑绝尘。
这位署名“刘二壮”的先生点了份杨国福麻辣烫，备注“不着急，小哥慢慢骑，注意安全”。梓煜心头一暖，拍照分享到“骑手群”里。
旬月以来，他送了一千多单外卖，从写字间到住宅楼，从ktv到网咖，会说声“谢谢”的人都很少。正当他在催单成风、投诉不断的大环境中变得麻木时，这张写满善意的油墨小票顿时有了温度。
一栋老旧居民楼下，梓煜摘下手套，拨通了那个虚拟电话。
“您好，您的外卖到了。”
“好的，这就来。”
电话那头的温柔声音让他一怔，不是“刘二壮”吗？怎么是个女的？哦，许是他老婆。
他笑着摇摇头，拎起外卖一口气爬上四楼。刚敲了一声，门便开了。
头上裹着毛巾的女生眼眉低垂，伸出奶白细手接过外卖，随口道了声谢。正欲关门，却发觉对方并未像其他人匆匆离去，而是愣愣地杵在那里。
她奇怪地抬眼瞧去，和梓煜错愕的目光交汇。后者慌忙闪避，趔趄着跑下楼梯。
“梓煜？！”
白玉霓晚风般的声音一下子就吹到了梓煜心尖。
背后传来啪嗒啪嗒的拖鞋声，他知道她就在身后，心怦怦直跳，可身子却像被点了穴，一动不动。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你干嘛不联系我？我可以帮你，我们是朋友！”
才说两句，白玉霓便哽咽起来，她不知为什么，一见到梓煜，眼泪就会不受控制地漫出来。
“你为什么总是离我这么远？你不要这样，我想帮你！”
她摇着脑袋，委屈地蹲在地上埋头啜泣。毛巾从头上滑落，湿哒哒的长发披散下来。
梓煜捡起毛巾，缓缓道：“起来吧，地上凉。”
白玉霓懵懂地抬起头，睫毛还挂着晶莹泪珠。她无视梓煜递来的毛巾，一把抓住那黝黑皴裂的手臂，努着嘴站起身。
梓煜颤着手伸到那吹弹可破的脸旁。白玉霓眨着荡漾湖光的大眼睛，心跳的像个拨浪鼓，但那只手在毫厘之间悬停几秒，还是放下了。
“放心吧，我很好。”
留下这句冰冷淡漠的话后，他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