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章 车模?
周五放学,舅舅来了。
舅舅跟妈妈长得很像,都是小巧舒展的长相。不过舅舅多了些岁月的沧桑,比妈妈小两岁,倒像是哥哥。
这次的舅舅愁眉苦脸,带了一包家里种的花生,扭扭捏捏说出来意,要钱。
妈妈都不用想,就知道是弟媳的意思。
最困难的时候,问舅舅家借了两万,这段时间零零碎碎的还了一万。
舅舅家两个孩子,大的上职高,小的上小学。
确实是用钱的时候。
妈妈把原本预备给周叔叔但拒收的一万,拿出来全部给了他。
“回去别跟媳妇吵架,前面二话不说就借给我们,我知道她是想真心帮忙的。”妈妈叮嘱着。
“那,姐,你们还能周转开吗?”
舅舅这话问得多此一举,担心就别来要呀!我心里想着。
“别操心了,我和你姐夫想办法。”我知道,妈妈这样说,那肯定是非常紧张了。
但是,听到这话,舅舅明显松了一口气:“我不跟她吵,我俩最近挺好的。”
突然又把话题转回到刚才那句话。
这是因为,舅舅和舅妈,曾经闹得甚至要到离婚的地步。
妈妈家,在橘洲的远郊,姥姥和姥爷是淳朴的农民。
在农村,没有儿子是分不到耕地的,用老辈儿的话,叫绝户。
我们倡导的男女平等,男女平权,很遗憾,只不过是近几十年的事情,不出三辈往上,“无后为大”的“后”,还专指儿子。
妈妈出生后,没出两年,舅舅出生了。
这种组合在北方农村太常见了,三四个姐姐加一个弟弟的,大有人在。
把一双儿女拉扯大,女儿学了医,儿子上了财会的中专,这辈算是摆脱了种地的命运。
他们对土地的感情很复杂,一辈子在地里刨食,但又痛恨劳动力的廉价:靠天吃饭,一年到头,连孩子学费都交不起。
养猪,养鹅,养鸭,反正,单指望着种地,那是不能有尊严的活着的。
只能拼尽这一把力气。
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女儿与同诊所的小伙子情定,老两口没有什么不满意的。
儿子嘛,也有媒人上门。其中一家,闺女胖乎乎的,笑起来眼眉弯弯的,非就看上了胡全(我舅舅)。
关键的是,这家彩礼要的少,人家说了,女儿非要嫁来,彩礼象征性的有点就行。
就这样,舅舅舅妈结婚了。
在舅妈之前,还有一家也中意舅舅,不过彩礼要的太高,恐怕得砸锅卖铁。
爱情?在物质面前,变得格外奢侈。
越是在资源相对匮乏之地,婚姻成为逆天改命的大好机会,作为卖方市场的女方,很难不坐地起价。
况且,在劳动密集的农耕环境下,嫁女儿,从另一个角度讲,是劳动力的转移,作为劳动力输出的娘家,向劳动力输入方索取赔偿,好像也能理解了。
闹过洞房,舅舅还有点不好意思,两人拢共没见过几面。
舅妈却没有小姑娘的扭捏,主动钻进了舅舅的被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大概遇到打心底里喜欢的人,不管男女,都会变得热情主动吧!
这种喜欢,支撑着两人和睦相处过青年时代。
随着生活的压力越来越大,舅舅那不靠谱的性格,一次次磨损着舅妈对他的迷恋。
多少次后悔瞎了眼,怎么就迷上了这么个男人。
自从舅舅做保人背书被人坑了钱,舅妈更是一改温柔崇拜的小女人形象,家里大事小情全部揽在手里,钱那更是,宛如貔貅,只进不出。
为此两人吵了不少架,舅舅一气之下要离婚,可真是伤着舅妈了。
全家出动才把舅妈劝回来。
婚后女人的委屈,大多是男人造成的吧。
这次家里出事,迫不得己问舅舅家开口,二话没说借了两万,也算是仁至义尽。
爸爸回来时,舅舅已经离开了。
正说着明天要去市场进什么货,妈妈打断他:“少进点吧,胡全今天来过……”
很罕见地在爸爸脸上看到了愁容:“不是刚……”
他欲言又止。确实,上礼拜刚还给舅舅家两千块。
很快他就调整了表情,故作轻松安慰妈妈:“没事,那就少进点货,最近邻居都挺照顾咱们生意的,那天老谢还说,应该进点鸡蛋、菜什么的卖,过两天再说!”
第二天一大早,我跟爸妈说学校有事,早早来到了会展中心。
整个城市还在睡梦中,我以为自己来的够早,没想到会展中心里热火朝天。
远远看到一位个子不高的姑娘,腰间别着对讲机,干练的短发彰显着主人的性格,一件白色体恤,一条牛仔裤,一双运动鞋,随时可以跑起来的造型,也说明着主人的忙碌程度。
我大概猜到她就是我要找的黄橙:“您好,是橙子姐姐吗?我是柴胡。”
我说话也变得利索起来,生怕因为拖泥带水而给她留下不好的印象。
“呀,小柴,你好。来这么早?”她低头看看手表,6点15。
“抱歉呀,一大早把你叫来,我一会去省城,这周末就这个点有空。”她解释道。
“没事没事,平常也是这个点出门。”我赶紧摆摆手。
说话间,她上下打量着我。
最近真的瘦了。
叶子说人瘦先瘦脂肪最多的地方,我反而奇怪,先瘦脸瘦胳膊,最想瘦的脂肪多的地方,反而没啥变化……
“那个,小柴,昨天的展晚上拖了,今天的8点半开,得抓紧时间了,你来帮我们一起。”说话间,她的对讲器响起呼叫声。
我跟着她一会卸货,一会挂画,一会协调师傅修不亮的射灯。
快到8点的时候,终于搞定了。
她明显松了一口气:“还好赶上了。小柴你辛苦了!”
说着,从随身的运动腰包里拿出一张百元钞票,递给我:“这算是你赚的钱,好好学习啊!”
“啊?橙子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真的想找兼职的!”她可能误会我了,以为我只是一时需要零花钱?
橙子姐姐抬起头,认真的看看我:“可是,你不是还在上学?”
“是的姐姐,但是我需要钱,家里,最近有点事……”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以为只是一时兴起。”橙子姐姐有点不好意思。
“可是我这里不能收未成年呀。”橙子姐姐也很为难。
她是个好人,不然也不能不到两个小时,也没干啥就给我一百块工资。
“姐姐,拜托了,我不挑活的,只要是兼职,能挣钱。”我想到老柴胡的愁云,想试着做做努力。
黄橙想了想,又打量了打量我,说:“车模你做吗?”
“车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