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章 这个夏天
真心喜欢一件事是什么感觉?
是怎么做,做多久都不会觉得累。任何事情都可能收集到与之相关的信息,比如周见走路能看到药材、吃饭能想到药膳,甚至上厕所都因为想到李时珍对人中黄下口而噗嗤一笑,继生敬仰之情。
(人中黄,是由健康的人的…嗯…“食残”,制作而成的一味中药。)
如果把中医换成英语,代入一下,我好像能稍微理解周见了。
爸妈知道我喜欢,又辅导不了,从低年级开始就给我报班。启蒙时期的英文课程,都是有趣的,唱唱歌做做游戏,与外教对话,丰富的表情,夸张的赞扬,让人有种 king of the world 的自豪感。
再大一点,我主动要求报个学习《新概念》的班。确实枯燥了不少,但我总能从中找到乐趣。比如,看美剧。
那个时候,mp4刚刚兴起,这个带着巴掌大小屏幕的东西,突破了 walkman 只能播放 mp3文件的局限,对那个年代的年轻人来说,震撼程度不亚于今天的 open ai。
如果不用睡觉,我可以一直趴在这个小屏幕前,看那些高鼻梁金头发的老外演绎他们的家长里短。
拜师礼结束后,周见能经常待在诊所里了。
老柴胡两位的分工是,老柴坐诊,老胡抓药。其实胡兰女士的水平也是可以坐诊的,只是近几年,诊所患者逐渐增多,两个人都坐诊的话,抓药的时效被耽误不少,索性老胡只给相熟的老患者调方,大部分时间是在药柜前。
周见每天上午来,跟着老胡认方抓药。下午4点钟,诊所关门——不能再晚了,代客煎煮需要亲力亲为,也是个大工程。
煎药的区域有两个,一个是靠近正堂,药柜后面,我放假时就在这里帮忙,这几个煎药壶都是用来煮不需要特殊加工的药材。隔壁的煎药区处理比较复杂的药,先下的,有微毒的等等。这个不归我管,老柴怕我砸了他的招牌。
诊所关门后周见其实可以回家了,但他一般都留下来,帮忙整理好今天的处方,处理下药材。没事的时候,在我的一号煎药房写作业。
看他写作业,我可算知道他那三本惊为天人的笔记是怎么在学习之余完成的了,他简直是个时间管理大师,学习效率奇高。投入时精神高度专注,有什么声音都不会影响到他。
我怀疑这项本领是在跟父母菜市场摆摊时练就的。
这个假期我没有作业,煎药的时候,就看我的美剧,好不自在。
起初,我俩沉浸在各自的事情中,没怎么说话,倒也没觉得尴尬。
煎药的定时器一响,我们停下手头的事,一起装药液倒药渣,慢慢地有了交流。
我跟他说说好玩的剧情,聊聊初中生活是什么样的。多数都是我问他答。
晚饭我们是在周见家吃的。周阿姨说,周见什么拜师礼都没给师傅送,学费师傅也不要,孔子收徒都要交肉干呢。咱两家这么近,你们晚上也忙,干脆,以后晚饭一起在我们家吃!
周阿姨的手艺,在我们这条街小有名气。老柴胡客套了两句,欣然同意了。
六月的夏天,暑气正盛。烟酒店的小院里,支起餐桌,房檐上一盏橘色的小灯,吸引着飞蛾们前仆后继。地上的水痕,是为了降低温度洒水留下的。蚊香的味道被饭菜香压了下去。天空中繁星点点,月光皎洁,耳边尽是蟋蟀、知了此起彼伏的叫声。
妈妈和周阿姨忙前忙后上好菜,我们家和周见一家围坐在一起,大人们交谈着趣事,我和周见偶尔搭话。周叔叔时不时发出爽朗、极具感染力的笑声。
一切都是那样寻常,普通,又美好得不切实际。
夏天煎药格外痛苦,房间里温度太高了。我问老柴,市面上那么多煎药机器,方便卫生又高效,为什么不能购置两台呢?
老柴喋喋不休,机器都是固定程序,非明火加热。且不说水量不能因药制宜影响药效,这个火候就不对。电加热,火之气从哪里来呢?好药都被糟蹋了。
好吧好吧,我接着干还不行。
今天,煎药室破天荒地装了台空调!我都惊呆了,这不像是那位养生达人老柴做出的决定呀。
看到周见,我想明白了,八成是沾了他的光了,师傅怕热坏宝贝徒弟呗…唉,要不是跟他差两岁,我都怀疑是不是出生的时候抱错了…
不知道是因为昨晚《老友记》看到太晚,还是因为有了空调格外舒服,煎药的时候睡着了。做了一个很美的梦,在很大的草地上,吹着凉爽的风,很开心地笑,一转头,周见在旁边和我一起笑,他笑起来居然有好看的酒窝…
这,果然是梦,现实中,还没见过周见笑呢。
等我醒来,天已经黑了。周见不在,空调关着,窗户大开,有晚风吹进来。我身上盖着一条蓝色的夏凉被,煎煮的药已经收拾妥当,小桌上一个盘子扣着碗,旁边有张纸条:包子趁热吃,花边的是白菜豆腐馅,柳叶边的是猪肉粉条馅。
我心中一暖。
“醒了?”周见手里端着一碗粥进门。
“我怕包子凉了,来看看用不用热下,顺便送粥。”
“快吃吧。”他说着,冲我笑了笑。
vocal!居然真的有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