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秦书桂赴贫困地区任教高小兵想回咸宁实习甄教授家人反对
九月，西京城下起了绵绵秋雨，所属区县的小学中学高中大专院校陆陆续续开学了。秋雨稀稀拉拉地下，一个星期不见天晴，城镇湿滑农村泥泞，人们怨声载道。秦书桂在西京外语学院自费大专毕业了，不是公费生学校不包分配，他自己联系单位，毅然决然地赴甘肃贫困地区任教。临行之前，邀请高小兵白映雪在东大街西京饭庄吃饭。高小兵拒绝在西京饭庄吃饭，秦书桂问：“为什么？”高小兵回答：“吃个饭跑到东大街，你耍啥阔？咱开着饭馆，跑到大饭店吃饭，钱让他们赚了，难道咱的厨师手艺不行？你讲排场，叫大伙知道了背地后说我占你便宜？”秦书桂说：“在咸宁饭馆做饭吃也行，把赖文彬李建平金杰叫上，人多还热闹。”白映雪没有意见，高小兵同意了，安排雷小荣买菜割肉在咸宁饭馆做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为秦书桂送行，邀请秦书桂熟悉的成安夫妇赖文彬李红樱两口子李建平张文涛各带自己的女朋友悉数到场。
酒席在中午饭点过后员工开餐时开始，应邀人员陆续到了。厨师出菜的时候，出乎高小兵意料，大哥高小民二哥高小军同时也来了。他们显然是冲着秦书桂来的，秦书桂邀请了他们，没有跟高小兵说。高小兵知道二哥想在家里给二嫂子开一个小卖部，联系秦书桂用大哥的车给高家庄赊账进了一批日用品，这是秦书桂的惯用手段。他虽然不想家人占秦书桂的便宜，碍于二哥的面子也不好说什么。既来之则安之，高小兵叫着“大哥、二哥”迎了上去，白映雪秦书桂赶忙地招呼高家两兄弟坐在显著位置。人仿佛一下子多了，一个桌子坐不下了，高小兵让开两桌子，男的一桌女的一桌，各就各位宽宽松松。秦书桂看着大家坐定场面增大了，给男同志挨个发烟。高小兵事先有交代这顿饭的花销记在他的名下，要丰盛体面，保证大伙吃好喝好开心尽兴。雷小荣明白他的意思，一开席便叫服务员白酒啤酒饮料一块上了。
高小兵端起一盅白酒说：“各位兄弟姐妹，秦书桂同学毕业了，他学业有成，放弃西京城的优越生活条件，发扬风格奔赴甘肃贫困地区任教可喜可贺，我们今天欢聚一堂为他送行。没有谁不认识谁，都是自己人。能喝白酒的喝白酒，愿意喝啤酒的喝啤酒，想喝饮料的喝饮料，来，我们大家举起杯，为他祝贺。”众人纷纷举起各自手中的杯子碰杯，秦书桂看见高小兵把手中的一盅酒一饮而尽，他也一饮而尽。雷小荣过来倒酒说：“今天十几个菜，大家多吃菜酒慢慢喝。”秦书桂感谢雷小荣亲自下厨饭菜做得丰盛。雷小荣嫣然一笑说：“要感谢你感谢高小兵白映雪，他俩怎么安排我就怎样来，你对大伙实诚你哥们对你也实诚，满意你就吃好喝好。”秦书桂端着酒杯敬酒，第一杯敬高小兵，高小兵不和他喝。秦书桂说：“你不给面子？”白映雪正色说：“今天大哥二哥成安哥都在，你第一个给他敬酒，不懂礼道，他能喝吗？”秦书桂不以为然说：“敬酒要从年长的人开始，这规矩我知道。人常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今天各位兄弟姐妹能来为我送行，还不是冲着高小兵的面子，我第一个给他敬酒，其实也是敬在座的各位。”
众人哈哈大笑，高小兵还是不喝秦书桂的敬酒。秦书桂只好先从高小民高小军成安敬酒，一人敬了三盅酒后，高小兵才和他喝了三盅，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地说：“慢慢喝，悠着点。”秦书桂一一敬了赖文彬李建平张文涛酒后，到另一桌给女客敬酒。女生端着啤酒饮料莺声燕语说着祝贺他的话，秦书桂笑眯眯端着酒盅说：“你们端的不是啤酒就是汽水，哪个姊妹看得起我和我喝白酒？“白映雪推举雷小荣和秦书桂喝白酒，雷小荣豪爽地和秦书桂喝了三盅。秦书桂趁着酒兴问：“谁还和我喝白酒？”李红樱豁地站起来说：“酒是粮食精，越喝越年轻，高小兵和你平时照顾俺两口子，我和你也喝三盅。”白映雪给李红樱倒酒，雷小荣给秦书桂倒酒，李红樱端起来酒盅和秦书桂碰杯，喝了三盅。李红樱喝过白酒面色红润，秦书桂喝得差不多了，脸色煞白起来，他还要成安媳妇以及金杰黄静和他喝白酒，三位女生面有难色。秦书桂端着酒盅纠缠着，白映雪看不下去了，说：“她三个不会喝白酒，你别死皮赖脸地强迫人家。”秦书桂尴尬地看着白映雪说：“你不让她们和我喝，那你和我喝？”白映雪冷冷地说：“你安省一点，不是我不和你喝，就你的酒量，再喝我害怕把你喝醉了。”
秦书桂喝得太快，果然喝多了。白映雪的话语提醒了他，他老老实实回到男人的桌子上，挨着高小兵坐下，嘴上继续劝酒，手上却不动弹。高小兵把一瓶冰峰汽水轻轻地放在秦书桂面前，成安赖文彬见状自顾自划拳行令，李建平张文涛打起老虎杠子，都会意不和秦书桂喝酒。高家三兄弟抽着烟和秦书桂说起了赴甘肃任教的的事情。高小民说：“你家在西京城经商，条件这么好，你子承父业好好做生意，跑到甘肃那么远的地方去干啥？”秦书桂叹了一口气说：“我爷我奶我爸我妈当初让我上外院，其实是为了混个文凭毕业后好弄过正式工作。我读的是自费生，毕业学校不包分配，托关系在西京城也找不到一个正式单位。甘肃贫困地区公费毕业生嫌艰苦不愿意去，自费毕业生去了能解决教师编制，所以家里人极力鼓动我去。我不愿意去，他们说，去了落实了工作干上三五年有了成绩，再想办法把我调回来。”高小军说：“这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秦书桂笑着说：“我想做生意，家里人非要我有一个正式的工作，害怕国家政策变。我任教的单位是我姑联系的，她一个大学同学在甘肃这个县教育局当领导，逼着我就范。”高小兵说：“看来还是费了一番周折的，你到甘肃任教，肯定还有别的打算，说实话，有没有？”秦书桂喝了一口汽水说：“啥都瞒不过你“兵娃子”的火眼金睛，我到贫困地区去任教，也有把我家的生意拓展到甘肃的意图。”高小兵说：“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一箭双雕一举两得这才是你秦书桂。”
秦书桂不好意思地笑了说：“你高小兵是天之骄子。天时地利人和都让你占了，我只能笨鸟先飞。成事在天谋事在人，到时候还需要你高家三兄弟大力帮扶我这个小兄弟一把。”高小民说：“你有家底也会来事还有胆有识，事在人为，你和老三是同学，这两年经常照顾俺妈和我，老二回来了你也没少帮他，用得上我们了一句话尽管说。”秦书桂说：“够意思，喝酒。”他用汽水和高家三兄弟碰了一个杯。高小民问高小军复员后有啥打算？高小军说：“小华马上生娃了，这一段时间，我在家里和咱妈卖从秦书桂家进的货，等她坐完月子，生意交给她，我再找别的工作。”高小民说：“杨书记说皮鞋厂缺一个业务员，你看你能不能干？“高小军本来想说叫我当厂长我才干，心想不能在大哥面前说大话，改口说：“从南门到尹镇的公交线路放开了，俺丈人想买一辆公交车叫我和俺丈哥小姨子一块跑运输。“高小民说：“这事能弄，你在部队是汽车兵，回来要把部队驾照换成地方的。”高小军说：“这几天，我正在办这件事。”高小兵说：“白映雪说他爸给你寻了一个给领导开车的差事，问你干不干？“高小军说：“给领导开车是个好事，干得好了时间长了领导会想办法安排工作的。可是咱妈说咱爸明年退休让我接班。小华一听就不让我干临时工，等着接咱爸的班端铁饭碗。整天啰里啰嗦的，叫我非走这条路不可。”高小民说：“咱爸明年退休了，接班的肯定是你，你要有思想准备。”高小军说：“我不想接咱爸的班，当工人一个月三十几块钱工资太少。”高小民说：“工资少也得接班，当工人是铁饭碗，看病不要钱，老了有退休工资。咱爸的江山必须后继有人，你拗不过咱爸咱妈和你媳妇，你的情况和秦书桂大同小异。”
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雷小荣和厨师为下午饭点做准备的时候，众人才各自离去。高小民和成安夫妇坐赖文彬的面包车到了咸宁镇，倒车回了高家庄;高小军坐公交车进西京城去了他丈人的单位。李建平鼓动张文涛金杰去逛南郊的植物园，叫高小兵白映雪秦书桂也一块去，秦书桂说他三个还有别的事，去不了。人都走了，秦书桂把他的摩托车钥匙交给高小兵，高小兵问他：“你还有什么事？”秦书桂说：“我选择到甘肃当老师，去了肯定要好好干。摩托车用不上了，留给你和白映雪骑。”高小兵委婉地拒绝说：“你去甘肃用不上，留在家里你父母还能用。”秦书桂言辞恳切地说：“我爸我妈不会骑，就是会骑我也不让他们骑，上了年纪的人骑摩托不安全。他们也同意我把摩托车留给你和白映雪，你俩有时间了到我家去，生意上家里有啥事情替我分担一些。”
高小兵看着白映雪对秦书桂说：“摩托车你还是放在家里的好，我会时不时地去你家看看。”白映雪看着高小兵不说一句话，秦书桂说：“你俩有啥顾虑，是不是联想到了许剑鸣赊账买他伙计摩托车犯法坐牢的事情上了？高小兵，咱俩交往三年了，你还不了解我，我还不了解你，我把摩托车借给你，为的是你能给我帮上忙，我绝对没有给你挖坑设套的意思，你把我秦书桂想成啥人了？”高小兵还是不肯接受，秦书桂急了，把雷小荣和服务员叫到跟前，从包里掏出摩托车行驶证，放到高小兵白映雪面前说：“你们大伙给我和高小兵做个证，我自愿把摩托车无偿借给高小兵白映雪骑，为的是我去甘肃后他俩方便到我家去帮助我家里人做点事。”高小兵白映雪还是不接秦书桂的摩托车钥匙和行驶证，雷小荣看事情僵持着，秦书桂下不来台，拿起钥匙和行驶证说：“你走了饭馆少一个人手，把摩托车留在饭馆，我和高小兵买菜割肉挺方便的。”高小兵没有反对，白映雪知道雷小荣收了钥匙和行驶证，高小兵最终会接受秦书桂的摩托车，她也希望高小兵接受。
白映雪递给高小兵一个盒子，高小兵交给秦书桂。秦书桂问这是啥？白映雪说：“高小兵和我送给你的收录机，你到甘肃去了，好好给贫困地区的学生教英语，发音要标准。”高小兵说：“收录机是白映雪买的，我没有啥给你送，你到甘肃去，人生地不熟的，我给你教几手擒拿术，你好防身健体。”秦书桂高兴地说：“人常说，要得会，先跟师傅睡。太好了伙，我今天晚上跟你睡。”第二天一大早，秦书桂坐火车赴甘肃任教，雷小荣早早起来开了咸宁饭馆的门做饭，吃过早餐，高小兵白映雪坐三路公交车送秦书桂去了火车站。
开学了，秦书桂赴甘肃任教，高小兵把咸宁饭馆交付给白映雪雷小荣管理回了交大。大四得学习并不紧张，而学生会团委党支部的活动会议却不少，系里要求高小兵每一场活动按时参加，他只能和往年一样，到了星期三晚上有空了才能去师大路。白映雪对此不满意，当着雷小荣的面埋怨他说：“秦书桂把摩托车留给了你，你骑上比坐公交车快也方便，中午和晚上完全可以回到饭馆来吃饭。即使学校有活动和会议，骑摩托车你也能够按时回去参加。”高小兵恍然大悟，原来秦书桂的摩托车还有这个作用，怪不得当时白映雪极力劝他接受秦书桂的慷慨借予。不等高小兵回答，雷小荣开玩笑说：“你让他一天到晚来回跑，不害怕把他像马一样累坏了？”白映雪白了雷小荣一眼说：“他是咸宁饭馆老板，他不操心谁操心？再说马上要实习了，他还把学校的事情那么当回事，能给他的毕业分配带来什么好处？”高小兵表示愿意日常骑上秦书桂的摩托车，每天中午晚上回咸宁饭馆来吃饭，交大学校里没有啥事他就回师大路，晚上住在外院。高小兵的表面服从令白映雪十分高兴，她亲昵地告诉高小兵说：“实习和以后的分配你不用忙乱，你平时表现和学习都不错，还怕分不到一个好地方。”话没有说透，但白映雪的暗示一旁的雷小荣听明白了，言下之意她有人也有关系，高小兵不用担心。高小兵不是不信白映雪的话，他有他的想法，学校怎么分配他怎么来，不愿授人话柄，每天去交大，不迟到不早退，静静地等待着学校安排实习。
“电灯泡”秦书桂走了，白映雪通过外院的关系把他原来的住处“租了下来”给高小兵当宿舍。有了住处，中秋季节晚上天气不热不冷又花好月圆，高小兵隔三差五住在外院，陪白映雪跳舞看电影看星星看月亮，风花雪月举案齐眉形影不离。亲密接触中的青年男女，有了合适的空间和温度，就像干柴遇见烈火，迅速地燃烧起来，火越烧越旺越烧越大。白映雪和高小兵在一起后，性情变了，高干子弟的习气想藏都藏不住了。除了高小兵，雷小荣和咸宁饭馆的其他人，渐渐地感觉白映雪变得娇纵，说话的语气和处事的方式和以前慢慢地不一样了，有意无意地趾高气扬起来。她满心欢喜地从家里给高小兵带来一些营养品，什么麦乳精口服液胶囊之类的补品，好说歹说高小兵硬是不吃不喝。放了一个星期，还是原封未动，她不好再说什么，拿到饭馆让雷小荣监督高小兵吃。一连几日，还是不见高小兵吃了喝了，白映雪就借故责备雷小荣。雷小荣辩驳学说了高小兵背后说的话：“一天三顿饭，饮食已经够均衡了，再吃补品我(他)害怕营养过剩流鼻血。”白映雪知道这是高小兵在她面前说过的话，她语气变软柔和地说：“他每天交大外院来回跑，我给他增加一点营养，他还不领情。他不吃你吃，你当他的面吃，给他做个示范。吃完了，我给你从家里再拿。”雷小荣苦笑说：“咱们的员工餐饭菜又有鸡蛋又有肉，我再吃你的营养品晚上睡不着，你吃给他做示范可能更见效果。”白映雪难为情地说：“他不听话。和他在一起我晚上瞌睡少，吃这些补品就更睡不着了，到时候还不被他讥笑？”雷小荣笑着问：“你没吃睡不着，我吃了更睡不着，他睡得着？”白映雪娇羞地说：“他天天打红拳，生龙活虎不知疲倦，倒头便睡，头一挨枕头就打呼噜。”雷小荣说：“那你还给他补啥课？白映雪辩解说：“他一天够辛苦了我怕把他累了，所以给他增加一些营养。”雷小荣劝慰说：“适可而止，不敢给他吃的太好了，小心吃出麻达来！”白映雪不解地问；“吃得好了对身体不好？”雷小荣说：“我给你解释不清，你去医院问医生，营养过剩会产生什么不良后果。”白映雪说：“照你这么说，这些补品还没人吃了？”雷小荣说：“病人和老人可以吃！”
星期天，白映雪和高小兵回高家庄，把麦乳精和口服液给干妈刘淑贞带了回去，给她讲了服用的方法和每日的用量。刘淑贞知道是好东西，却舍不得自己吃也舍不得喝，吃过早饭支使高小兵和白映雪上原去看玉米啥时候能掰，随后站在崖头叫来二儿子高小军，让他看麦乳精罐罐和口服液盒子上密密麻麻的说明。高小军一字一句念给母亲听，解释说都是营养品，吃了补身子。刘淑贞听了说：“你媳妇马上生娃坐月子，你拿下去给她吃给她喝，她营养好了生下娃灵。”高小军急忙说：“人家老三女朋友孝敬你的，怎么能给小华呢？”刘淑贞说：“这些东西吃起来太麻烦，我一天还要干家务给你大哥看娃，哪有时间吃？再说我身体好好的，现在生活比以前好多了，按时吃饭饮食均匀就行了。给你媳妇吃，省得你花钱买其他的。”高小军拎着东西兴冲冲回到老院子，周小华见了并不领情，阴阳怪气地说：“你妈舍不得花钱割肉买鸡蛋，把人家白映雪的孝份给我吃，实际上是寒碜你，指桑骂槐说咱俩在屋里闲着不挣钱。”高小军正色说：“你声小点，院子里还住着三爷三奶婶子和小红小利，让他们听见了多不好。“周小华娇纵地说：“我嗓门本来就这么大，他们听见了害怕啥，又没吃他们的喝他们的。“高小军面有愠色点燃一支烟，周小华挺着大肚子冲了一碗麦乳精，用勺子尝了一口，看见丈夫闷闷不乐，端到他跟前说：“这麦乳精比我爸给他买的还好喝，你最近东奔西走人都瘦了也黑了，喝一碗补补身子。“高小军把烟屁股扔在地上气愤地说：“话都由你说了，你一天口是心非胡搅蛮缠，能不能学得通情达理贤惠一点叫我心里安宁一些，比吃啥都好。”周小华眼睛一瞪说：“咋了，我说的不对？给你骚情还骚情不上？你娃记住，现在我怀着你的娃和你心最近，啥都替你着想，你妈心在他大儿和碎儿身上操着呢，你不要有啥幻想！”高小军想打打不成，想说说不过，忍无可忍气的摔门而去。周小华喊没有喊住，看见高小军推着推车出了院门，估计他上坡去了玉米地，放心地回到屋里，心安理得地把一碗麦乳精一勺子一勺子喝了个精光。
太阳照在少陵原上，高小军推车上坡，绕过崖畔母亲的住所，向半坡的玉米地推去。他还在生妻子的气，害怕母亲看见他神色不对问起来不好回答。半原比高杨坡地势更高，视野也更开阔。抬头看见阳光下绵延不断巍峨的终南山，高小军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的新疆连队驻地。回想父亲送周小华到部队结婚，他们新婚燕尔那些蜜月的和谐时光，心情渐渐地像微风中摇曳多姿的即将成熟的玉米一样精神抖擞，气也慢慢地消了。“二哥。“高小军听见弟弟的声音在呼唤他，抬起头看见高小兵白映雪在自家玉米地畔向他招手。他沿着地畔的小路把推车推到跟前，欲给弟弟发烟，一摸衣兜没摸着，香烟忘在屋里了。白映雪眼疾手快从高小兵身上掏出一盒窄版金丝猴，走过来交给他。高小军取了一支又递给弟弟，高小兵也取出一支，把烟盒塞到他手里说：“二哥，你拿着抽。”高小军笑笑说：“我有烟，忘在屋里了。”白映雪说：“二哥，你拿着，高小兵抽烟少，我想让他戒烟他戒不了，你替我说说他。”两兄弟像两棵树一样矗立在自家地畔悠闲地抽着烟。二哥说：“老三，你听白映雪的劝，烟少抽一点，抽烟有害健康，你还在长身体。”弟弟说：“二哥，我平时身上装着一盒烟，一天自己思考问题时抽上两三支，主要是让人。”白映雪笑了说：“我不是不让你抽烟，我知道男人少不了香烟。身上装盒好烟，出门办事来个人有个应酬了也不尴尬。”
天气晴朗天高云淡，少陵原上成片成片的玉米密密麻麻的像士兵组成的方阵，威风凛凛等待检阅。高小军转了一圈，对跟在身后的高小兵白映雪说：“玉米没有老到，还得一个礼拜才能掰，零里零星还有几个嫩棒棒，我掰了回去给你俩煮着吃。”白映雪跃跃欲试，高小兵说：“二哥，我和白映雪去掰。”高小军说：“你俩衣裳净净的，还是我去掰。”掰了好几个嫩玉米棒棒，又挑了两三个刘淑贞种在地畔上的南瓜，三个人说说笑笑下坡回母亲的住处。远远地看见小学生高玉盈领着她的弟弟高玉柱和邻居家她叫爸叫姑的大一点的几个学生在麦场上玩耍嬉闹。他们也看见了高小军三个朝回走，一哄而起向上跑来，后面跟着邻居来学家的黄狗。
几个小孩气喘吁吁地跑到三个大人跟前，高玉盈领着高玉柱落在后面。高小军说：“跑的美，看谁第一个跑到原上去。”来学他二儿说：“我和我狗能跑上去，你盈盈和柱柱跑不上去。”其他小孩一片哄笑，高小军三个走到侄女侄子面前，来学他二儿子说：“跑不动了，让你二爸把你推上。”高小军停下脚步，那高玉柱果然爬上推车让高小军推着他。高玉盈也不阻拦，她则懂事地叫着白映雪姑，跑到她身边，她拉住她的手。众小孩又大呼小叫向下跑去。
黄狗落在了后面。淘气的高玉柱坐在高小军的推车上不老实，一个嫩玉米棒子掉下来，小学生高玉盈从后面捡起来。白映雪说：“中午咱们煮嫩玉米，你爱吃不爱吃？”高玉盈雀跃不已回应说；“爱吃”。看见推车上还有南瓜，随即对白映雪说：“姑，我奶爱吃南瓜盖被子。”白映雪一头雾水问：“什么是南瓜盖被子？”高玉盈回答不上来。高小兵解释说：“南瓜盖被子就是把南瓜切成小块，炒后添水和一团面盖在上面煮熟。”白映雪说：“那肯定好吃了！”高小军说：“想吃晌午让妈做给你吃。”
白映雪满心欢喜想着中午吃煮嫩玉米和南瓜盖被子，回到住处叫着妈进了屋，却看见刘淑贞和周小华正在案板上做麻食。原来高小军推着推车上了坡，周小华赌气去高家庄街道割了一斤肉和一斤豆腐，拎着回家。路上碰见熟人打招呼，问她割肉晌午吃啥饭？周小华故意说：“俺婆婆的干女和他碎儿回来了，我做一顿麻食给他们改善一下伙食。”熟人夸周小华贤惠，她挺着大肚子回到老院子，心想做好饭了上去叫婆婆等人下来吃，还不如把肉和豆腐拿上坡在婆婆处做着吃自己省事，坡上屋里有现成的面粉、土豆也有粉条。她锁门上坡，侄子侄女和一群小孩在麦场上玩耍，你追我赶东躲西藏，婆婆一个人在院子里听着收音机刮土豆。周小华叫声妈，刘淑贞见她手里提着肉和豆腐，问她：“晌午想吃啥饭？”周小华说：“天天吃面，今天人多做一回麻食。”于是，刘淑贞泡了黄豆和粉条，婆媳一人和面一人洗肉切肉，高小军他们回来刚好派上用场。高小军就势坐下烧锅，周小华炒菜，高小兵白映雪洗了手和母亲麻食。厨房地方小，一下子人太多，高玉盈高玉柱也张罗着要动手，刘淑贞给每人夹了一担炒熟的肉，姐弟俩香香地吃了听话出门去耍。刘淑贞叮嘱不要跑远，饭熟了第一时间叫他们回来吃。
围着桌子吃饭，大人小孩都说麻食香，刘淑贞说：“多亏小华割了肉和豆腐。”周小华得意洋洋。说到高小兵的实习，刘淑贞问他能在啥地方实习？高小兵说：“一般来说，根据惯例，大学的学生毕业了都是从啥地方去的回啥地方，我是咸宁一中毕业的，可能要分到咸宁县来实习。“刘淑贞说：“为啥分到咸宁县？”高小兵说：“咸宁县离高家庄近，我在这边实习，方便回家割麦掰苞谷，工作之余能够给家里干点农活，毕业了也好在这边工作。”话还没有说完，白映雪的脸上一下子飘过来一层乌云。高小军看到说：“咸宁县没有像样的单位。”高小兵说：“蝴蝶手表厂不错，就在家门口，一下班骑自行车天不黑就能回到高家庄吃饭，晚上还能住到家里。”刘淑贞叹口气说：“老话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你爸和我辛辛苦苦省吃俭用好不容易供给出一个大学生，没有想到你就这么一个志向？”气氛不对，高小军周小华只顾坐着吃饭不说话了，高小兵听出来了，母亲和白映雪都不赞成他回咸宁县实习。
吃过饭，刘淑贞让高小军周小华带着高玉盈高玉柱下坡去。人都走了，屋子里安静下来，白映雪当着刘淑贞的面说出了她反对高小兵回咸宁县实习的原因。她情绪激动地说：“高小兵，你一个人们眼中优秀的交大本科生，西京城有那么多的好单位，你不争取，为什么偏偏回落后的咸宁县，你是不是忘不了张小梅，想和她破镜重圆？”高小兵没有想到白映雪心思这么复杂，他不耐烦地说：“你想得太多了。”白映雪没有得到她想要的回答和态度，仗着干妈刘淑贞撑腰不依不饶地对高小兵说：“你以为我不知道，张小梅家在蝴蝶手表厂，毕业分到咸宁县工作，你想回蝴蝶手表厂实习，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多大个事情，遥不可及的司马昭粉墨登场，高小兵笑的肚子疼。刘淑贞不理解司马昭是谁，还以为儿子又结交了一个新的女朋友，追问起来，高小兵沉默是金，白映雪解释说：“是历史人物。”她还听不明白。高小兵通俗易懂地说：“司马昭是《三国演义》中曹操手下司马懿的儿子。”她才醍醐灌顶，依然不理解白映雪说高小兵，怎么扯上了八竿子打不着的司马昭？
看着干女咄咄逼人儿子一脸委屈，刘淑贞劝说道：“咱不回咸宁县实习，你给学校说，你要留在西京城。”为了安慰母亲，高小兵点头称是。白映雪知道有刘淑贞向着她说话，高小兵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愿，她的目的达到了，逐缓和气氛说：“听金杰说，张小梅徐武要结婚了，他俩正在筹办婚事，你要是回咸宁县实习，选在蝴蝶手表厂，容易引起误会。”她这么一说，高小兵笑了，他说：“我和梁利民谝闲传。梁利民说他的陈姓作家朋友，在灞桥当民办教师的时候，学校一男一女两个同事关系暧昧，被组织处分了。陈作家当时发誓，他这一辈子绝不能因男女关系毁了一生。”话一出口，刘淑贞白映雪忍不住都笑了。刘淑贞说：“这个陈作家做得对。”白映雪说：“你干什么事也要深思熟虑，考虑自己的角色，不能身正不怕影子斜，让欣赏你的人担心以至误解。”高小兵不解地问：“我是什么角色？”白映雪说：“你品学兼优你文武双全你人才出众你善解人意，身上有许多闪光的地方，大家看好你，是因为你将来前程似锦。因而甄教授蒋大成器重你，我和你的同学朋友信赖你，爸和妈、哥和嫂、我父母都对你寄予厚望，所以我对你的要求可能严格了一点，你要理解我的心情。”
听了白映雪这一番推心置腹的话，高小兵心里的不快烟消云散，脸上和颜悦色，白映雪亲密地和他坐在一起。刘淑贞见儿子和干女情投意合了，收拾东西让他们回西京城，带的嫩玉米和南瓜。白映雪不愿走，想多陪刘淑贞晚上住在高家庄，说她要吃妈做的南瓜盖被子。高小兵说：“回到咸宁饭馆让雷小荣给你做。”白映雪说：“雷小荣做不出妈的味道。”嘴上这么说，还是跟着高小兵被刘淑贞送出门。高小兵发动摩托车说：“妈，我下个礼拜回来掰苞谷割稻子。”刘淑贞叮嘱儿子说：“给学校老师说，你在西京城实习。不然不要你掰苞谷割稻子。“高小兵说：“知道了。“白映雪上了摩托车说：“妈妈，我们走了，掰苞谷割稻子我和高小兵一块回来。”
太阳高高照着远山和近原，天气晴朗，骑行在天高云淡即将秋收的樊川道，两个年轻人心情也特别舒畅，白映雪伏在高小兵肩上给他用标准的普通话背诵一篇她在杂志上看到的文章：
人成功是因为你进入了角色，把角色扮演到位了，别人尊重你是因为你的角色，而不是你这个人！
你喜欢周润发，是因为他把角色扮演到位了，所以你喜欢他，如果你真的见到他这个人，你会发现他生活上可能有很多缺点你压根不能接受。
所以你喜欢的不是他这个人，因为你压根不了解他，而是喜欢他塑造出来的感觉，他的角色。
……
角色是：活成别人希望的喜欢的样子，别人才觉得你有价值，而大多数人天天活在自我感受里，被别人说成垃圾，因为你对别人没有价值。人要先活成角色，再逐步活成自我！
白映雪字正腔圆背诵的文章，触动高小兵心弦，他感悟原来他一直是别人心目中的的角色，要活成自我，要先活成角色。这和梁利民的陈姓作家朋友发誓绝不因为男女关系葬送人生的话如出一辙，出成绩受欢迎的人说白了，是按照别人心目中的角色塑造了自我的大众形象。
回到咸宁饭馆天色还早，高小兵像个孩子一样给甄教授家打电话：“我上午回高家庄了，我妈要我给你带一个刚摘下来的南瓜。“甄教授喜悦地说：“那你来我家，晚上一块吃饭。“高小兵分一半南瓜和嫩玉米出来，和白映雪回了交大。
甄教授的儿女前脚出门，高小兵白映雪后脚进门，两个年轻人的到来，教授夫妇笑脸相迎。师母接过玉米棒和南瓜说：“老头子听说你带南瓜来，高兴得像个孩子，为了招待你俩，把我们的孩子都赶走了。“甄教授和蔼地说：“别给客人施加压力，屋子里地方小，呆不下过多的人，他们才走的。小兵映雪想吃啥饭，说出来让你师母做。“高小兵说“客随主便。”师母放下礼物，端出一盘水果说：“老头子想吃南瓜，你们吃不吃？”白映雪说：“和我们想到一块去了。“甄教授说：“那咱们就按照西京地方的吃法做南瓜吃，南瓜盖被子如何？”白映雪惊喜地说：“师母还会做南瓜盖被子？”师母说：“交大西迁二十多年了，我们习惯了不少西京人的饮食。”
甄教授问高小兵：“大四最后一年有什么打算？“高小兵说：“我家的实际情况您也知道，我父亲希望我早工作早成家立业过日子。“甄教授说：“你父母的愿望很单纯，可以理解，你对将来要有一个规划。“白映雪从厨房出来说了下午在高家庄的辩论，甄教授和师母也不赞成高小兵回咸宁县实习，他甚至不赞成过他早地工作，认为他本科毕业后应该考研继续深造，有机会还要出国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