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映雪撺掇秦富贵不请自来高家庄找高小兵
第七章
放寒假高小兵回了高家庄，今七明八吃了腊八过年了。春节，白映雪和父母回了一趟陕北老家，住了一个星期回到西京城过元宵节。西京城的庙会很多，寒窑大雁塔城墙城隍庙兴庆公园天天有热闹，逛了到处都是旌旗招展敲锣打鼓人挤人没意思。天气预报正月十三是个大晴天，气温将上升到二十度左右。白映雪约上秦书桂，去咸宁县找高小兵。
早上七点钟，闹钟铃声刚一响，秦书桂不敢耽搁立马起床刷牙洗漱完毕，骑上新买的嘉陵125摩托车出了院门，他先来到父母开的批发店。他母亲昨天晚上已经听懂他电话里说的意思了，给她的宝贝儿子和大干部白主任家的千金的出行张罗好了吃喝，还给那个叫高小兵的农村娃家准备了一份礼物。
当母亲的当然明白儿子的心思，她的儿子在追求白主任的女儿，但不理解为什么儿子和白家小姐的每次出行，怎么弄的都有高小兵。白映雪出身好心气高，有点瞧不起普通人家的儿子，那个高小兵也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而且家还在农村。可是他看上去要比自己的儿子长得好个头高。儿子追求白映雪，和高小兵搅和在一块，明显被他比较了出来。她把吃喝和礼物交给宝贝儿子的时候叮嘱说：“你和白映雪出去，不要老叫着高小兵。”
秦书桂心里自有主意，母亲的话，他是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出了和平门，太阳明媚地照耀着城市和道路。八点五十分，秦书桂骑摩托提前十分钟来到了白映雪父亲的家属院大门前。门口有武装警察站岗，进出都要通行证。秦书桂没有通行证，进不去只好在门口等。
九点钟，白映雪准时出了那扇戒备森严的大门，她今天穿戴和平时在学校不同，外观上看显得朴素大方，实际上是别人看不出的名牌。秦书桂看得出来，白映雪对今天去高小兵家很重视，特意修饰了一番。秦书桂红艳艳的嘉陵125摩托车载着光彩照人的白映雪拐上了阳光明媚的咸宁路。笔直的咸宁路车水马龙，自行车公交车川流不息，一片繁忙。春节还没有过完，这座北方的中心城市并没有休息，南郊这个叫小寨的商业中心比往常人更多。
摩托车由北向南行驶，过了军区，又过了西京外语学院，上一个坡又下一个坡就到了南郊咸宁县城。秦书桂一边小心地驾驶着摩托车一边殷勤地问白映雪：“你有没有吃早饭？要不要在咸宁县城吃早饭？”白映雪摘下她的太阳镜，说了一句：“到了高家庄吃。”
秦书桂的摩托车顺着一条国道向咸宁县城的东南行驶。不多远，来到了一所学校前，门口挂着一个牌子：咸宁一中。白映雪秦富贵都看见了，她对他说：“原来高小兵在这里上的高中。”
继续向前行驶，过了红旗手表厂，过了西京美术学院，眼前的终南山和少陵原更加的清晰可见。白映雪问秦书桂：“是不是快到了？”秦书桂说：“还有一段路。前面到了一个三岔路口，继续向东，过了护国兴教寺，再向前，过一个河，上一个坡到了一个大村子，公交车59路的终点站就到了。”
省道的右手是巍巍终南山，左手是莽莽少陵原，终南山和少陵原之间是一马平川的樊杜川。天气暖和起来了，春明景和，田野里的庄稼开始返青。白映雪看见，眼前右手的原畔出现一道红墙，在早春的原脑上显得格外醒目。“你看。”白映雪手指着那一道红墙对秦书桂说。秦书桂回答说：“那可能是兴教寺，高小兵给我讲过，他家附近有一座寺院，是西游记里唐僧玄奘法师的墓地。看见兴教寺了，高家庄就不远了。”白映雪说：“咱俩不打招呼来了，到了地方，高小兵会不会不在家？跑到别的地方和他的同学逛去了？”秦书桂说：“他不在，咱俩到兴教寺去烧香。”白映雪没有回答。又是一个三岔路口，一条河流自东向西而流，流水欢快。秦书桂把摩托车停了下来，对若有所思的白映雪说：“过了这条潏河，高处的原畔就是高家庄。咱歇一会儿。”
白映雪从摩托车上跳下来，看了一下手腕上的坤表，坐了一个小时摩托车，她的腿脚都有点酸麻。但她的心情很愉快，她邀请高小兵逛大雁塔他不去。他不邀请，她和秦书桂不请自来到了咸宁县。这个地方山川秀丽，地形和她陕北的老家相似，有原有河，比她的老家水多。咸宁县的风水好，到处都是欣欣向荣的气象。快要见到高小兵了，白映雪有一点忐忑，心跳加速。她呼吸了一口田野上的新鲜空气，对秦书桂说：“我们走吧！”
过了河，沿着公路继续向东行驶。十分钟后，上了一个坡，眼前是一个很大的村子，由西向东依靠着少陵原一字长蛇排开。秦书桂说：“可能快到高家庄了，问一下路。“他减速停车，白映雪在后座问路边一个在麦地里拔草的长者，用西京方言叫了声：“伯伯，到高家庄怎么走？”
农夫听到声音抬起头，缓缓地伸直腰，好奇地看着眼前摩托车上漂亮时髦的城市女娃，擦了一把汗说：“高家庄公社有十个大队，你要去哪个大队？”白映雪轻快地从摩托车上跳下来了，和颜悦色地说：“去年考上交大的高小兵是哪个大队的？”农夫说：“你说的高小兵是益善堂高掌柜他孙子吧？”白映雪不假思索地说：“对，就是他。”农夫说：“俺这四个大队都叫高家庄，四个村连成一片，高掌柜的庄子在村子中间。你看，那个地势最高的地方就是。”
白映雪顺着农夫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眼前的原畔上有一处高地，几户人家房子被田野包围着。秦书桂把摩托车支撑好，走过来给长者发了一只金丝猴香烟说：“伯伯，谢谢了。”农夫接烟在手里说：“谢啥呢？人好好地卸胳膊卸腿，蛮麻烦的。抽一根好烟，比啥都强。”说着从裤兜里掏出火柴，轻轻地划了一下，把烟点着美美地抽了起来。
放寒假前，白映雪有心邀请高小兵寒假去汉中她一个同学家，高小兵推说家里有事走不开。白映雪碰了一个软钉子，但她并不气馁。高小兵不和她去外地，她可以到城南咸宁县上高小兵家。高小兵不听话，有人听白映雪的话，秦书桂向来对她言听计从。白映雪不可能一个人去找高小兵，一是她不认识路，二来不好意思。她和高小兵非亲非故，一个女孩贸然去他家找他，不方便也难为情。所以她撺掇秦书桂，秦书桂知道她的心思，虽然心里对高小兵非常地羡慕嫉妒恨，但还是经不住白映雪的威逼利诱，心不甘情不愿地答应和她一起来了高家庄。
寒假里，白映雪不知道高小兵的行踪，那个年代没有智能手机，家庭电话也很稀少，城市和农村，只有机关单位才勉强有一部座机，而且还在办公室里由专人负责。
白映雪家有电话，她母亲程颖是一家大型国营工厂的党委书记，工作需要，单位配有专门的电话。秦书桂家也有电话，却不是专用电话，而是挂在一家公用电话上的分机。秦书桂家虽然是万元户，在那个时代没有资格装电话，为了星期天和白映雪好联系，他死说活说，白映雪才找了一个他父亲白主任的下级，给秦书桂家就近拉了一条分机线。
高小兵心不在白映雪身上，自然不关心她的家庭背景，他只听秦书桂说过，白映雪的父亲是省上一个什么主任。具体是什么部门的什么主任，秦书桂没有说清楚，高小兵也没有兴趣打听。在高小兵眼里，白映雪是秦书桂的女朋友；但白映雪始终不承认，她当着秦书桂的面给高小兵说，她和他只是一般的同学关系。秦书桂嘿嘿地笑不敢反驳。
自从认识了白映雪秦书桂，高小兵发现每次和他们相遇，他们都请他吃饭，不论是在学校饭堂，还是在外面的餐厅，白映雪总是问他吃啥她点什么菜，秦书桂主动积极地付钱。高小兵不喜欢和白映雪秦书桂玩。白映雪事事指挥秦书桂他看不惯，尽管秦书桂心甘情愿顺从白映雪。两个男生围着一个女生，高小兵感觉不对劲。
高小兵给秦书桂说过，你俩有啥事你俩忙，我不掺和你俩的事。秦书桂听了，很是激动，说下回不这样了。可是到了下一次，他还带着白映雪找高小兵，高小兵到了秦书桂学校或者家，他前脚到，白映雪后脚到或者他一进门，出门迎接他的是白映雪，秦书桂在屋子里张罗吃喝。
这一次春节去汉中同学家里，其实是秦书桂提议的。白映雪同意去，她给秦书桂提了一个条件，你把高小兵也叫上。秦书桂知道白映雪的心思，她是想和高小兵逛汉中，让他当个传话人和跑腿的。但是他知道，他叫不到高小兵，白映雪不和他去汉中。白映雪和他去汉中的前提是高小兵同行。果不其然，秦书桂给高小兵一说去汉中，高小兵一口回绝。他说，你俩去，我不去，我要回高家庄参加劳动。
秦书桂巴不得高小兵不去汉中，他才有机会和白映雪单独在一起，献殷勤，好好表现。白映雪丝毫不给秦书桂机会，高小兵不去，她也不去了。她要求秦书桂和她春节去咸宁县高小兵的家高家庄。秦书桂说，我没有去过高小兵家，不认识路。白映雪说，不认识路不会查地图？
白映雪和秦书桂通了半个小时电话，院子门口几个想打电话的人打不成，给公用电话提意见。公用电话说，提啥意见到电话局去提，分机是电话局领导的亲戚。你打电话交钱，人家打电话也计费，时间长人家有钱，不在乎。
白映雪的话对秦书桂就是命令，秦书桂只有服从，不敢违抗。年还未过完，天气已经渐渐暖和了，红彤彤的太阳照在冰雪消融后的樊杜川，吹面不寒杨柳风，正月十三高家庄抬社火。刘淑贞估摸着秀水村清水头她娘家人会来看热闹，因此一大早起来张罗饭菜。高小兵也没有闲着读书，他先给水瓮里绞了两担水，然后把屋子里整理打扫了一遍，又把院子和门前的道路扫了一遍。正准备吃饭的时候，听到了坡下传来了摩托车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向他家的方向驶来。母亲刘淑贞说：“等一会儿吃饭，出门去迎接客人，你二哥高小军他丈兄弟来了。”
高小兵放下手里的包子，快步走出院门，一辆红色的摩托车出现在他的眼前，一个男青年带着一个女青年正朝他站立的地方张望，两个人都戴着头盔，那个男青年看上去不像是二哥高小军的丈兄弟周小建。
年前，有人给二哥高小军介绍对象，直接把一个模样俊秀聪明伶俐的女子带上门来了，直接了当问母亲看得上、愿意不愿意？刘淑贞看女娃但也和高小军般配，以礼相待，倒水泡茶瓜子糖招待，把介绍人叫到一边说，现在年轻人结婚兴自由恋爱，高小军在部队当兵，人不在跟前，俩娃没有见过面，我做不了主。
介绍人笑呵呵地说，老刘，你不知道，这女子和你家高小军是高中同学，他们在学校关系就好，高小军当兵走了几年，不停有人上门给她说婆家，女娃心里有你小军，女方家长就托我上门来说。你给你娃写封信，问有没有这回事？刘淑贞闻听脸上露出笑容，她说，先别着急，你让俩娃通信私下说好，我得把这事和我家掌柜的也说一下。
高勤俭礼拜天回到高家庄，介绍人又来到了高家，刘淑贞向他说了介绍人给高小军说媒的事。高勤俭和刘淑贞的想法一样，俩娃谈好，大人没啥意见。
高小军给家里写了一封信，和介绍人说的一模一样，双方家长见了一个面，吃了一顿饭，商定高小军今年探亲的时候摆酒席正式订婚，两家的亲事就这样说定了。
刘淑贞告诉高小兵，给高小军说的这个媳妇名字叫做周小华，家在尹镇。她爸在西京城工作，是个工程师,她妈以前也在西京城工作，六零年返乡在尹镇小学当了民办教师，两儿两女，姊妹四个，女大儿小，都是高中毕业在城里他爸单位当合同工，家庭条件好，人也通情达理。一到礼拜天，有事没事她兄弟开着摩托车带着他姐就来高家庄……
红色摩托车风驰电掣冲到了高小兵跟前，后座上的年轻女子跳下车，高小兵刚要叫“姐”，那女青年卸下头盔，露出一头秀发，却是眉开眼笑的白映雪。男青年也去掉头盔，秦书桂那一张富贵的圆脸也出现在高小兵眼前。高小兵颇感意外，还没有等他开口说话，秦书桂笑眯眯地开口说：“哥们，愣啥神呢，客人来了难道不欢迎？“高小兵急忙说：“欢迎欢迎，你俩不认识路怎么来的？”
白映雪看见高小兵脸上的微笑，落落大方地说：“顺着59路公交车的路线，我俩一路问到来的。到了高家庄街道，公路上人很多，村子太大，不知道你家在哪，说了你的名字，人都知道你，一个伯伯用手指着坡上地势最高的地方，说就是那一排新盖房子最东面的一家。”高小兵接过秦书桂把摩托车推进院门，刘淑贞从厨房出来，看见来人男的不是高小军丈兄弟周小建，女的也不是新说的二儿媳妇周小华，便知道他们是高小兵的同学了。从穿戴来看，他们是城里学生，不是农村学生。白映雪看见刘淑贞便断定她是高小兵的母亲了，她和秦书桂的奶奶一样穿着对襟的棉袄，不同之处是面色红润身强体健一双大脚，因而显得干劲十足。未等刘淑贞开口，她先主动亲热地用西京话叫了声“妈妈”(音麻麻)。
白映雪第一面给刘淑贞留下了一个很好的印象，她和秦书桂给高家带来了四样实惠厚重的礼兴，有元宵有牛肉有点心还有白酒。刘淑贞说：“娃呀，来就来了，怎么还拿这么多东西，你们还都是学生，上大学正花你爸你妈的钱着呢。”白映雪恭敬地说：“妈妈，回民街的食品不贵，花不了几个钱，我和秦书桂来到高家庄，免不了给你添麻烦。”
刘淑贞把他俩让进屋，叫高小兵在正房里摆起桌子和椅子，把本来在低桌上吃的饭碗端到八仙桌上招待客人吃饭。白映雪好像到了自己的家，一点也不做作，拿起一个包子就吃，咬了一口说好吃，端起饭碗就喝，喝了一口说香，把一大早在西京城吃过饭的秦书桂馋得直流口水。刘淑贞见秦书桂没有动筷子，说：“你俩来的急，我没有准备，早上先将就吃些，压个饥，今前半天高家庄十个村抬社火，跟高小兵一块去看热闹，晌午我娘家来人了，好好招待你们。”秦书桂赶忙说：“妈妈，我早上吃过饭了，看白映雪吃得香的，我也想吃想喝，害怕一个包子吃不完一碗稀饭喝不了。”刘淑贞听了笑着说：“来了就跟自己屋里一样，能吃一个吃一个，能吃半个吃半个，甭作假。”
秦书桂憨憨地说：“我不作假，我想吃。”白映雪忍住笑说：“叫你早上不要吃，你偏要吃，现在后悔了吧？”秦书桂窘得脸红了。高小兵说：“想吃就吃，吃不完了给我剩下，我饭量大。“秦书桂于是掰了一小半包子，把一多半包子给高小兵递过去，高小兵接住，说：“给你舀一小碗稀饭？”秦书桂点头同意。
吃完饭，白映雪帮着收拾碗筷，刘淑贞对高小兵说：“你去隔壁，把李红樱叫到咱屋里来。”高小兵明白母亲的意思，她是让李红樱来帮着做晌午饭，刚要出门，李红樱已经走进院门了。白映雪看见来人是一个和高小兵年龄相仿打扮入时的女生，她穿了一件粉颜色的呢绒大衣，脚底下是一双黑色的半高跟皮鞋，个头和她差不多高低，整个人显得青春靓丽。邻家女孩“李红樱”，这个名字她从高小兵的女同学金杰嘴里听说过，如今终于见到了本人。
李红樱也看见了白映雪和秦书桂，白映雪上身穿了一件白色的防寒服，蓝里透白的直筒牛仔裤，脚下一双白色的旅游鞋，身材苗条皮肤白皙，正和颜悦色地看着她笑。秦书桂比高小兵个头要低一些，身体矮胖脸圆咕隆咚，一双笑眯眯的眼睛。穿了一件棕色皮夹克，一条藏蓝牛仔裤，白色旅游鞋走形了像鸭子的脚蹼不协调。
李红樱走进门说：“妈妈，你家来客人了？”刘淑贞说：“是呀，他俩是高小兵西京城里的同学。”高小兵给李红樱介绍说：“外语学院的白映雪和秦书桂。”随即又对白映雪秦书桂说：“邻家女孩李红樱，她做的饭特别好吃，我跟她学会了包饺子和摊煎饼。”白映雪和李红樱似乎很投缘，两个漂亮的女生一见如故，瞬间便熟络得情同姐妹无话不说了。李红樱拉着白映雪的手说：“妈妈比我会做饭，高小兵家来了客人，我经常给她当帮手，偷着跟她学手艺。”白映雪兴奋地说：“我也爱做饭，今天我向妈妈和你也学一手。”
刘淑贞端出一盘瓜子糖来，放到收拾过的八仙桌上说：“不要你俩帮忙，你几个和高小兵去看抬社火，晌午一点回来吃饭就对了。”李红樱抓了一把瓜子给白映雪后对刘淑贞说：“妈妈，我不去看社火，我留在屋里给你配菜，让白映雪和高小兵他们一块去。”白映雪听了急忙说：“我也不去看抬社火，社火有啥看的，人挤人人看人，我要跟两位老师学做饭。”说到最后，高小兵只能带着秦书桂去看抬社火。
两个小伙子沿着大路下了高杨坡，高小兵在人头攒动车水马龙摊贩吆喝叫卖声不绝于耳的街道碰见了和她母亲一块买菜割肉的金杰。金杰认出了秦书桂，友好地问他：“啥时候来高家庄的，怎么不见白映雪？”秦书桂笑眯眯地说：“早上和白映雪一块来的，她在高小兵家和妈妈学做饭。”金杰听了一头雾水，高小兵大声地说：“白映雪秦书桂来看抬社火，我妈和李红樱在家里做饭，白映雪跟着学，你晌午到我屋来陪客人吃饭？”金杰为难地说：“事不凑巧，今天咱这抬社火，我家来了一屋子客人，我舅我姑我姨都要来看热闹，人多我妈一个人忙不过来，我要给我妈打下手做饭待客，去不了你屋。”
锣鼓家什敲起来了，声音由远及近，高小兵闻声向街道东头看去，高家庄公社东片的几个大队的社火旌旗招展鼓乐喧天地抬了过来。长长的队伍，看得见头看不见尾，公社治安办的人穿着戏服扮成衙役，手中挥舞着明晃晃的戒刀在前面鸣锣开道。街道两边的人有的被训斥着把摊子不情愿地慢吞吞向里挪移，有的故意跑到社火队伍的前头出洋相。衙役们凶神恶煞般齐声呵斥，耍怪的人机灵地躲到众人的后面，衙役们也不追究。社火队伍每经过一个单位的门前，这家单位就响一串子鞭炮，给社火头奉上早已经准备好了的点心食品和香烟；社火头用盘把食品收了分发给众人，锣鼓家什敲得更响了。谁家的礼品重，谁家门前的鼓乐更加喧天，社火队伍在他家门前停留时间也长。
秦书桂拉着高小兵进前看个仔细，高小兵贴近他的耳边说：“甭只顾着看热闹，小心贼娃子割你的包。”秦书桂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钱包，还好，他识趣地跟着高小兵从人群中挤出来。高小兵对他说：“社火有啥看的，人挤人人看人，咱俩到我一个同学家里去串门。“秦书桂问：“男同学还是女同学？”高小兵故意逗秦书桂说：“女的。”谁知道秦书桂听了说：“你女同学家里我不去。”
高小兵其实想去好朋友李建平家。放寒假后，他去李建平家好几次他都不在家，他妈说他学校没有放假。高小兵心里纳闷，春节全国所有的学校都放寒假了，为啥李建平所在的西京体育学院单独没有放假，这里面一定有啥名堂。多日不见李建平，高小兵挺想他的。李建平多嘴多舌，爱过度渲染男女同学之间的故事，从小到大一直毫无保留地教高小兵学习武术。
尹镇咸宁六中毕业后，李建平考警校没考上，因体育特长（有人在背后说当咸宁县公安局长的他舅走后门）上了西京体育学院。他有从小练就的武术基础，能踢能打，加之家庭经济条件好于一般家庭，在体育学院混，身边有几个脾气对路的弟兄吃喝在一起，也有一两个喜欢他的女学生投怀送抱。他给高小兵说他在西京体育学院的生活“如鱼得水”，让高小兵颇费思揣。
李建平的父亲是尹镇信用社的领导，母亲是高家庄公社高一大队的妇联主任，他前面几个姐，李建平的父亲中年得子，父母对他宠的不得了，从小吃得好穿得也好。本来个头就高，上了初中营养过剩更显得膀大腰圆，明显比高小兵高一头大一膀，强壮许多。高家庄中学的老师和学生说起李建平，私下叫他“茁壮成长”。
李建平从初中二年级开始爱逗女学生说调皮话，搞小动作是经常的事。到了初三，他频频给班级里几个发育良好的女生献殷勤，分别给那几个女生送支日本的圆子油。日本的油笔真好用，写字顺溜通畅，颜色也和国产的油笔不一样，让其他同学羡慕和嫉妒，李建平反而洋洋得意。当然李建平有什么好东西总忘不了高小兵和金杰，金杰和高小兵在高家庄一直学习成绩优异，在老师和同学心目中是好学生。他给漂亮的女同学送东西，也给高小兵、金杰送东西。
李建平也给高小兵的邻家女孩李红樱送过东西。李红樱比高小兵李建平大一岁，高一个年级，在高家庄中学几个年级的女生中，李红英不仅出落得标致，性格也很活泼，经常和高小兵一起放学一起上学。李建平说：“李红樱对你有意思。”高小兵说：“她是我邻居，不准胡说。”李建平说：“那金杰呢？”高小兵说：“我们才多大一个娃，说那些大人的事情干啥？”
初中毕业后，高小兵考取了咸宁一中，到县城咸宁镇去上高中，李红樱李建平在尹镇上咸宁六中。星期天回到高家庄，李建平会把李红樱一个礼拜在咸宁六中哪一天和哪一个男生说过话，哪一天和哪一个男生走过路统统地说给高小兵，高小兵不以为然，笑他神经过敏。李建平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你再不动手，白菜就叫猪拱了。“高小兵说：“你有本事你吃。”李建平说，：“人家不让我吃。”
李建平礼拜天到了高小兵家，会让高小兵把李红樱叫到来，他学习没有高小兵好，但自认武术是高小兵的师兄，当着李红樱的面给高小兵教一些新招式，李红樱在一旁看着，看得眼花缭乱，比划不到一块。这个时候，李建平见机会说：“你想不想学？想学就拜我为师，包教包会，不收你学费。”李红樱摆摆手说：“我比你俩大一岁，论班辈高小兵叫我姐，你和他是伙计，也应该叫我一声姐。我要是和你学武术，你成了我师傅，岂不乱了辈分？”李建平说：“我叫你姐也行，你得有我不如你的地方。”
李红樱说：“我会做饭做菜，高小兵家来客了，妈妈总是叫我来帮厨。今天妈妈上工去了，晌午我做饭，看我擀面有没有你妈做的好吃？”李红樱和李建平见了面总是斗嘴，李红樱说李建平胖，李建平说李红英瘦，都说高小兵不胖不瘦刚刚好。李红樱高三从尹镇咸宁六中转学到了县城咸宁一中，插班到高小兵所在的高二一班，李建平没少开高小兵的玩笑，还说了不少李红樱在咸宁六中的动向。高小兵起先对李建平的话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但后来李建平说他去公安局他舅家在咸宁镇看见李红樱和红旗手表厂的闲人“癞皮狗”压马路，引起了高小兵的高度重视……
街道上高家庄公社十个大队的社火已经全部耍了起来，东片的大队从东头来，向西头行进；西片的大队从西头来，向东头行进。两支队伍在街道十字高家庄公社院门外会师，锣鼓家什敲得更加响亮，各色的旌旗像春天五颜六色的花朵一样招展在半空。公社给每个大队的社火也准备了迎接的鞭炮和礼兴，十个从各个大队抽出来的年轻高挑的漂亮女子十个盘端出十份点心和食品，十串鞭炮便在她们的身前身后噼噼啪啪地响了起来。公社播音员在高音喇叭里通知，各个大队的社火队伍，到街道东头新划拨的高家庄初级中学新校址公路边的麦地集合，接受公社的检阅。随即哗的一声，十个大队的社火队伍潮水一般向东涌去，围观的群众也跟着社火队伍向东涌动。
高小兵拉着秦书桂走村里的近路去高家庄最东头的李建平家。人们多到街道看社火看热闹，村巷里静悄悄的。走过高家庄中学新校址东头的小路时，看见身材高大的李建平正从对面僻静的小路上手拉着一个苗条的女子手向大会场这边吵吵闹闹地跑过来。高小兵看得很真切，李建平想来那女子不想来的样子，一个向前拉一个向后退。毕竟李建平身强体健，娇小玲珑的女子被拉着不情愿地朝前跑。她是高家庄谁家的女子，高小兵不认识。
高小兵喊了一声“茁壮成长”，李建平闻声向这边看过来，看见了他的好朋友松树一样挺拔的高小兵和一个矮胖的小伙子向着他的方向走来，他对拉住不放的女子说：“我伙计“兵娃子”高小兵来了，好歹要给我一点面子。”女子不再挣脱李建平拉她的手，而是略显尴尬地随着惯性向前跑。到了高小兵和秦书桂面前，李建平拉女子的手牢牢地攥着，装作气喘吁吁的样子。女子反而镇定下来，任凭李建平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个头高的高小兵，大大方方地说：“你是传说中的“兵娃子”高小兵？”
那一天，高小兵恰好穿着他经常穿的半新不旧两个兜的士兵服装。女子直爽的一句话把高小兵问笑了，他说：“是啊，我是高小兵。你是高家庄谁家的娃，你爸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李建平听了不满地说：“高小兵，你干啥呢？查户口，你不是警察没有这个权利。“他拉紧女子的手，回过头说：“你叫啥名字，咱不给他说。”谁知他手中的女子不听他的话，一脸笑意地回答高小兵：“我是李建平咸宁六中的高中同学，不是高家庄人，我家在咸宁镇，他没有给你说过我？”
高小兵恍然大悟，想起李建平经常在他面前夸赞尹镇读高中时的女朋友，说到：“原来你就是鼎鼎大名的“六中六艳”之一吴晓燕，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吴晓燕这样被叫出姓名，感觉有些不舒服，她脸红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自然，妩媚地说：“我们在学校一天到晚爱耍，和你全咸宁县尖子生高小兵“兵娃子”文武双全比起来徒有虚名，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李建平李红樱给我说过你一表人才，傲的很，果不其然！”她的话反把高小兵说得脸有些烧，他想问，我哪里傲了？没有说出口，话题一转说到：“你还认识李红樱？她是我邻家女孩，今个在我家给我妈帮忙做饭招待客人。”指着身边一直目不转睛看吴晓燕和李建平的秦书桂接着说：“他是外院的秦书桂，和他同学白映雪来高家庄看社火，晌午你和李建平一块到我家吃饭，大家聚一聚。”
不等李建平表态，吴晓燕愉快地说：“好呀，我正和李建平说起去你家拜访你，他非要拉着我看社火。社火有啥看的，李建平无非是想在人面前显摆，唯恐高家庄的人不知道他有了女朋友，丢我的人。”“丢你的人，你咋说话呢？凭我这模样家当，还配不上你“小燕子”了？”和秦书桂搭上话的李建平说。吴晓燕转过身去说：“你现在拉着我到处抛头露面，你敢保证和我到时候结婚吗？”
一句话，出乎高小兵李建平秦书桂的意料。李建平愣了一下，反问道：“你敢保证到时候和我结婚，我就敢保证到时候和你结婚。”吴晓燕反唇相讥说：“算了吧，你哄谁呢？当着你同学高小兵，我给你留些面子，谁知道放假这些天了，你和谁钻到哪里去了，还给你妈说学校没有放假？”李建平赔着笑脸说：“当着“兵娃子”和西京城的客人面，你别批斗我行不行？”吴晓燕换了一副脸孔说：“你也知道害臊了，我点到为止，到了高小兵家，当着李红樱和其他人的面，我不说你一个不是。”
高小兵和秦书桂在一旁偷着笑，吴晓燕回过头来问高小兵：“咱朝你家走，你家在哪里？”高小兵指着村子中间少陵原畔高处一排房子说：“在那！”吴晓燕吐了一下舌头说：“住的那么高，怪不得叫做高家庄和高小兵，远不远？“李建平说：“比起咸宁镇来不远，不用坐车，走得过去，近的很！”高小兵说：“走大路十分钟，走小路五分钟。”吴晓燕说：“咱走大路，先到街道上给你家买些礼物。”李建平说：“不用到街道上买，我回家去取，家里有现成的点心和食品。“高小兵说：“不用买也不必取，麻烦的很，到我家去了，晌午家常便饭不弹嫌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