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劝学
天还没全黑，周志诚就催促吃饭的人快散了，多留点时间给程书锦看书。
诚叔发话谁敢不听，现在谁敢拿读书考大学的事玩笑，诚叔一定饶不了他。
李瓦村的孩子不少，可没几个是读书的料子，能把初中读完的一个巴掌都数不完，高中生就更没有。
程书锦要真考上大学了，那就是文曲星降世，是李瓦村的文曲星。
谁敢耽误。
男人都不再逗留，抹抹嘴巴离开，女人自动留下来收拾碗筷，借着院子里昏黄的灯光，洗碗的洗碗，擦桌子的擦桌子。
周航记着程书锦说有事请教他，就没有跟其他男人离开，耐着性子等程书锦。
程书锦也记着呢，拿了本书喊周航到收拾干净的堂屋：“我有一题不会想请教你。”
周航迟疑：你一个要参加高考的人，请教他一个初中生题目，不是拿他开涮么？
程书锦把数学书摊开，说例题看不懂，问周航能不能给她讲讲。
周航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
他初三时老师拿了本高中数学书，让他学有余力翻翻，程书锦拿的正是他看的那本，所以看着例题他也能讲得头头是道。
程书锦看着滔滔不绝的周航突然问：“你为什么不上学？”
周航一模到书，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是那种自信中透着光芒。
被打断的周航放下书，眼里的光也暗淡下来，违心地说：
“读书没意思。”
他家那种情况，他要是再继续读书就是不懂事。
父亲常年吃药，大哥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他那时只要好好读书就行，但现在顶梁柱塌了大哥意外死亡，他就无法再安心坐在教室里上课。
父亲的药不能断，需要钱，他的学费也需要钱，家里就靠那两亩地，咋活？
他不上学就能省下学费给父亲买药，还能帮母亲干农活。
退学，是他最明智的选择。
程书锦拆穿他：“你在说谎，你比谁都喜欢读书。”
这个年代还没有实行九年义务教育，学杂费，书本费对农村家庭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再过三年也就是86年实行义务教育，中小学学杂费全免，到那时，周航就十七岁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三年，他学习的热情将所剩无几，再拾起书本就更难了。
程书锦不能眼睁睁看着，本是前途无量的孩子，却因外在阻力放弃学习，一辈子困在这一方小天地里。
周航看程书锦一眼：
“有用么？喜欢又不能当饭吃。”
程书锦笑了：“喜欢别的能不能当饭吃，我不知道，但是，我却知道喜欢读书真能当饭吃。考大学包分配端铁饭碗，这些你应该都知道，要不，我也不会一心想考大学。”
周航扭头就想走，这些话他听得耳朵都起老茧了。
他也想考大学端铁饭碗，可他家的实际问题谁解决？
学费再加医药费，人情往来、地里的农活，他真能忍心让他妈累死吗？
都像程书锦这样的能有几个，挣了钱还想考大学。
反正，他这几天冥思苦想都没想出啥其他挣钱的路子来，只有拼命逮龙虾知了来换钱。
“先走了，不打扰你学习了。”
程书锦叫住他：
“周航，知识改变命运。你家现在的困难只是暂时的，你退学回来只能解决眼下的难题，要彻底改变你家现状，唯有读书。
人和树的成长相似，小树苗只能被人当柴火，在大一点会用来造纸，只有长成参天大树才能成为房上梁，你也要长成参天大树才能真正为你父母遮风挡雨。难道你就没想过以后上医科大学做医生，亲自为你父亲治病，让你父亲这样的人免受疾病痛楚？”
在外面偷听的王翠霞热泪盈眶的，周航这次再不听劝，就真的要扒一辈子土疙瘩了。
她知道儿子为什么不上学，想省下学费给他爸买药，他爸又死犟着不吃药，说不能因他耽误孩子上学，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周航念下去。
王翠霞夹在两父子之间是左右为难，既劝不了老的，又说不动小的……
周航心中一动：“想……”
话没说完，头又低下去。
“你是担心学费吧？我这两天省城县城跑生意，还真认识一个有钱的老板，明天我找她谈谈，看能不能借钱给你念书，等你工作后再还。但是，你要给我一句实话，如果没有后顾之忧，你还想不想去上学？”
为什么是明天？
因为今天有钱老板又买自行车又请客吃饭，钱要花超支了。
明天送了货，才能有钱资助周航上学。
周航抿紧双唇不说话，借了钱不要还吗？三年高中四年大学，学杂费生活费就是个无底洞。
程书锦用激将法：“怎么不说话？你是怕了？怕考不上大学？更怕不起钱？”
王翠霞急得直跳脚，这孩子还犹豫什么！
她跑进堂屋：“书锦，我同意借钱，麻烦你从中……”
“婶子，你别急，这个决定要周航自己做。”
一个人立不起来，别人帮再多都是徒劳。
周航要是思想狭隘，只顾着眼前，看不到以后，程书锦也不会瞎浪费时间精力去扶阿斗。
在他们眼中，大团结就是大面值钞票，要让一个14岁的少年做主借几张甚至更多大团结，这需要魄力。
但王翠霞想得简单，有人借钱，儿子能上学，周靖安就能老实吃药，她就不用总担心男人会咳嗽一口气憋不上来，走了。
王翠霞急得用力拍周航的背，催促道：
“你快说话呀！你去上学你爸也能安心治病。”
程书锦最后拱把火：“婶子，算了，你别逼他，他只有辍学的胆量没有破釜沉舟的勇气，你和叔以后要多累点了。”
周航重重点头：“好，我借钱，请你跟那位老板说，我周航一定会考上大学，到时候会连本加利还她钱。”
末了，又郑重地说：“我说到做到。”
程书锦也做出保证：“好，我一定全力促成此事。”
程书锦劝学成功，王玉却在院子里着急，今天又请客又劝学都没下乡去收货，池子里养的龙虾够不够明天送货的。
等人都走了，她赶紧去把龙虾都捞出来，上称一称，龙虾反而变多了……
程书锦略一想就知道怎么回事，笑笑继续刷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