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医院的急诊抢救室外,夏司靠着墙边坐在地上,脸色煞白,双手紧紧的攥成拳头抵在脑门儿中间,左臂上的伤口还往外渗着血珠子,整个儿人跟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从刚才季洛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深深的恐惧感就缠紧他的脖子,让他连正常喘气都没法做到,一直在这儿深呼吸,搞的他大脑都快缺氧了,可就是没办法控制。
“夏儿咱先去处理下伤口。”步寒冬蹲在他跟前,声儿特轻。
“不去。”夏司摇着头从喉咙里嘶哑着吐出来两个字儿。
“就简单包一下,很快就回来”步寒冬轻轻捏了捏他的肩膀。
“我不去!”夏司猛地抬头,眼泪儿就在眼眶子里边转圈儿,愣是倔的一滴都不掉下来,“当初就是因为我离开了一小会儿,回来之后医生就说我爸不行了。”
“所以我守在这儿就守在这儿”夏司艰难地往外蹦着字,两个眼珠儿直愣愣的盯着地面儿,那年也是这样,他身上,手上都沾满了黏糊糊的血,不过那是他爸的,他就在医院的抢救室门外坐了一晚上,不过那个晚上对他来说格外的漫长,也格外的黑,他就好像封闭五官感知了一样,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让人窒息的黑暗,有什么东西在那一晚上轰然倒塌,砸的他骨头连着血肉碎的都烂乎儿了。
步寒冬心里边儿一震,一言不发,也跟着坐在他旁边儿陪着,又把自己的校服脱下来包在他的左臂上,绕过伤口搂住他的肩膀,紧紧的搂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里边儿才有动静,一个医生推门儿出来
“季洛家属在吗?”
夏司手都是哆嗦的,下意识的攥住步寒冬的袖子,“哥”
“我是。”步寒冬站起来走到医生跟前。
“幸好送来的及时,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不过还是需要住院”
医生后面的话,夏司都没听进去,就那句脱离生命危险了一直跟脑袋里边儿转悠,他终于能正常呼吸了。
步寒冬朝着医生微微低头,“谢谢医生。”
说实话他的手心里也全是冷汗,转身的时候,他镇定的往裤子上搓了两下。
“医生说洛洛没事儿了,”步寒冬站在夏司面前,“还要在地上坐多久?”
“腿麻了,”夏司扯了扯嘴角,“左胳膊也疼。”高度紧张的神经放松下来之后,身上该疼的地儿是一处没落下。
“刚才跳车的时候不是挺神气的么?”步寒冬冷眼看着他,傻子都能听出来这话里话外都带着气儿。
“那傻逼司机不停车,我能怎么办”夏司小声念叨。
“我看就属你最傻逼。”步寒冬嘴上冷言冷语的骂着,可弯腰扶人的时候动作特温柔,可是怕碰着他身上的伤,恨不得直接把人从地上抱起来了。
“哥你居然骂脏话!”夏司大惊小怪的指着他。
“闭嘴,”步寒冬狠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儿,“傻逼。”
俩人本想去病房看看季洛,刚要走,就看着秦蓉双手提着自己的高跟鞋,光着脚着急的跑过来,几缕头发丝儿也乱糟糟的垂在额头前边儿,眼圈红的厉害,一看就是哭了一路
“洛洛洛在哪!”秦蓉一说话眼泪就跟着流出来。
“已经没事儿了,”步寒冬说,“现在在病房。”
听到这话,秦蓉松了口气朝后退了一步,扶着墙才勉强站稳。
“我去看看。”秦蓉抹干净眼泪,身形不稳的转身走了几步。
“你真是从来都不配当一个母亲。”夏司看着她的背影冷冷的说。
秦蓉身形一震,眼泪顿时和脱了线似的,顺着下巴流进衣领里,胸口像压了一块千斤重的石头,闷着疼,刚想转身,夏司就面无表情的从她身边儿擦过去,一眼都没看她。
“蓉姨,我知道你担心季洛,可夏司为了救你儿子连自个儿的命都不顾了,直接从公交车上跳下来了,然后又带着浑身的伤坐这儿守了一个多小时,”步寒冬攥了攥拳头,“可从您到这儿开始,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对他说。”
秦蓉的眼神逐渐震惊。
“可您应该知道,刚才他那句话也不是为了他自己说的。”
说完,步寒冬就跑着去追夏司了。
秦蓉揪着胸口的衣服,蹲在原地哭的泣不成声。
等步寒冬追上夏司的时候,他正和季海川站在医院门口,能看得出来他表情不太好。
“我报警了,那保姆已经被警察带走了。”夏司压着火说。
“有必要搞得这么麻烦吗?”季海川的表情淡然自若,一点儿没看出来他有着急上火的意思,“直接轰走不就得了。”
“麻烦?”夏司被他这个用词儿给震着了,“你儿子差点被那不是人的畜生给捂死了,你说麻烦?”
“如果他没像个哑巴一样连受虐待了都不会吭一声儿,怎么会搞到医院来,”季海川冷哼一声,“能怪得了谁。”
夏司震惊的连话都不出来了,其实他早就发现季海川很少陪季洛,就算回来也从来不会主动去看季洛,本以为是工作太忙,可现在看来压根儿不是那么回事儿,他嫌弃季洛,或者说他嫌弃自己患有自闭症的亲生儿子,夏司突然就觉得他和那畜生保姆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寒冬,你怎么也来了?”季海川换了一张愁云遍布的脸迎上去,“这次真是多亏你了,哪天叔叔肯定请你们一家人吃顿饭,就明晚怎么样,帮叔叔问问你爸爸有没有时间”
“我操”夏司能说出来的也只有这两个字儿了。
“回去么?”步寒冬连看都没看季海川一眼,眼里边儿就能看着夏司一人儿,奔着他就去了。
季海川尴尬的扯了扯嘴角,转过身欲言又止的。
夏司忙点头,他现在觉得跟季海川同框多待一秒都是煎熬,因为他怕下一秒自己就忍不住往他那张衰脸上揍一拳!
季海川站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脸上的表情阴晴难定。
等他俩往回走的时候,天儿都黑了,出租车的收音机里放着晚间新闻,夏司靠在后座儿上透过车玻璃看着外边儿霓虹的市区,左臂和后腰都麻麻的疼,今天发生的事儿和过电影似的在脑海里回放,他其实很累,可就是睡不着,公交车司机的冷漠,乘客的冷漠,以及季海川的冷漠逼着不让他睡。
这个世界是善良的,可总有些人在磨灭着这个世界的善良。
“想什么呢?”步寒冬问。
“困。”夏司侧头看着他,嘴角扯出来一抹牵强的笑容。
“睡会儿,到了叫你。”步寒冬说。
“脑袋空落落的睡不着啊。”夏司歪着脖子,眼睛瞟着步寒冬的肩膀。
“事儿多。”步寒冬撇过头。
夏司笑了一下,他早知道步寒冬才不会搭理他,不过就是想听听他这既简短又噎人的话,心里顿时觉得踏实多了,刚想歪头靠会儿车玻璃,脑袋就被一只手搂过去。
“事儿精,”步寒冬扳过夏司的脑袋扣在自己的肩膀上,若无其事的看着车窗外边儿,轻轻拍了两下,“闭眼。”
夏司愣了好一会儿,不知道为什么鼻子突然一下子就酸了,和被人揍了一拳似的,他赶紧闭眼,可眼泪就是不管不顾的流下来了。
操!夏司你又他妈开始没出息了!
他一开始还瞄着步寒冬,趁他视线看别处的空儿然后飞速的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儿,可到最后,他索性也不管了,直接用脑门儿抵着步寒冬的肩膀小声儿啜泣。
司机大叔从镜子里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后座儿,然后调大了晚间新闻的声音。
夏司渐渐的哭出声儿来,可也不是发泄式的放声大哭,是带着那种忍着的,藏着的,憋着的情绪在哭,就好像在等一个爆发点。
“没事儿。”步寒冬说。
砰!爆了
“我他妈想我爸了!”夏司直接来了个暴风雨加电闪雷劈抑扬顿挫式哭法,给司机大叔都劈的吓一跳,赶紧调广播的音量,边调心里边念叨着,男娃娃的自尊心,男娃娃的自尊心然后调到了最大声儿,别的车都是震耳欲聋的dj音乐,他们车上是震耳欲聋的晚间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