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多少爱可以重来
苗圃的工人里，大立两口子可谓是正面人物。这里说的正面人物，是指没有绯闻的夫妻。从来没听说过他们两口子谁出过轨，或者有什么风言风语。原因很简单。上班时间上班，下班时间下班，在外面逗留时间短。即便在外也都是两个人同时出现，所以大家觉得这两口子够恩爱。
大立当家做主。彩云没打工之前，都是伸手朝大立要钱买生活用品。大立特别抠门。那时候他们那个农村三五天一个大集，两天一个小集。彩云很少去集市。因为她没钱，去了也就是逛逛。别人大包小包的往回买东西，她看了看，也眼热，但是最后啥都不买挺没意思的回来。路上的人都会关心地问：“呦，彩云怎么没买东西呀？今天的水果可便宜了，没买点吗？”
所以每逢大集，大家都去赶集，大立媳妇彩云都不去。偶尔买一瓶酱油，大立规定必须吃一年，理由是：“吃多了不好！”
做菜时，彩云倒酱油，就如同倒香油一样，用筷子点一滴。就这样，一瓶酱油真吃了一年还多。他们家从来吃饭就是一个菜，不是咸菜就是熬白菜。或者是白菜熬土豆。后来彩云自己开荒出一块菜园，菜管够了，但是主食还是紧巴巴的。大立不让浪费粮食。
没有生活来源，穷的叮当响。大立只好带着媳妇出去打工。省吃俭用，攒了几个钱。生活好一点了，大立还是改不了抠门的毛病。后来他因为干活有力气，又有培植树苗的经验，老板特意关照食堂，免费供应他早餐。大立就每天把早餐吃的饱饱的，吃不了的拿回去当午餐或者晚餐。省了伙食费，挣的钱就纯落在腰包里。大立媳妇彩云也很能吃苦，挣的钱也都交给大立。大立是理财的好手，他每月把夫妻二人的工资存进银行，零存整取后再存定期。所以打工的这帮外地人，只有大立攒住钱了。钱是人的胆，大立手里有点存款后，那说话声音也高了。对媳妇也没事瞪眼睛了。
彩云心想：大立长得帅，人又正派，虽然抠门不舍的给我花钱，但是他长得那么帅，不背叛我，我就知足了。彩云自认为自己长得不如大立好看。确实是这样的。彩云矮胖，说不上来好看，但是也说不出难看，平常人一个。但是大立个子高高的，身材魁梧，大眼睛，方脸，很英俊的模样。据说大立没结婚前有好多女孩儿追求他，但是谈婚论嫁时，又觉得他家太穷拿不出彩礼，所以丈母娘们都放弃了。女孩们有时候不太现实，而丈母娘们会很现实。因为她们走过的弯路，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再继续走下去。嫁个富裕的家庭，起码不受罪。大立长着一副好皮囊，他也想郎才女貌，可是经济条件不允许。俗话说：“好汉没好妻，赖汉娶花枝。”他总认为是穷耽误了他的人生大事。直到他遇到了彩云。彩云家里也不是太富裕，但是比大立家强多了。彩云相中了大立，没彩礼也要嫁，为此母亲还挺生气，一度想和她断绝关系。
彩云是爱大立的。所以婚后大立的抠门，她不在乎。大立对待岳父岳母的冷淡态度，她也不在意。她只在意大立心里是否有她。下了班，两个人并肩走在马路上，大立总是让她在自己的右边走。过来过去的车和大立擦身而过，她觉得大立保护她，很开心。她觉得大立也像她爱大立一样爱她彩云。只要他不背叛我，不给我花钱，不孝顺我爸妈，我都能忍。天真的彩云常常这样想。她觉得世界上的男人都背叛自己的妻子了，大立也不会背叛她。因为她为了他，义无反顾地冲破阻挠，为了他，她不买新衣服，不买零食，自己的工资都交给他保管。这种爱，是低到尘埃里的爱，尽管很低，她也很快乐！
苗圃里的女人都喜欢大立。大立却对他们不屑一顾。大立只和会计室的几位小丫头露笑脸。因为他要从她们手中接过自己的工资。大立就对钱感兴趣。这点，彩云门清的很，所以她对他很放心。而大立对彩云也放心。他觉得彩云就是个长不大不懂事的孩子。让她怎么就怎么。她在他面前特别听话。有什么事都不会和彩云商量，自己拿主意定夺。彩云也乐得省心。
一，彩云的新工作
老板的母亲瘫痪了，需要人照顾。老板娘相中了彩云干活干净利落，还认真稳当，就让她照顾老太太。共有两个服务员，一个小姑娘，一个是彩云，两个人轮班照顾老太太。白天负责三餐投喂，推着轮椅到处逛，晚上负责老太太起夜。反正衣食住行都得操心。彩云有点不愿意干，但是工资很高，比浇花高一倍。大立劝她：“干吧，咱出来不就是为了多挣钱嘛。再说了管吃管住，生活也好。”彩云听了丈夫的话，就同意了。
老板的母亲今年八十多岁了，脸很长，说话不利落了，还老是流口水。得需要不停地给她擦口水。还得帮她洗澡。大小便不能自理，服务员得每天抱上来抱下去，很吃力。那个小服务员也没力气，更没眼力见，全凭彩云一个人干活。每次帮助老太太大小便完成，彩云都出一身汗。她真的不乐意干这个。而且老板娘有啥事也让彩云干。
轮到彩云当值时，她刚侍候完老太太洗完澡，扶着她躺下睡觉，自己想歇歇，结果老太太又要去厕所。就这样，一夜来回折腾，一会喝水，一会儿小便，一会大便。一夜都合不上眼。彩云有点吃不消了。想和大立说不想干了。大立一皱眉头说：“不干干啥呢？好歹比你浇花强。你浇花才几个钱？辛苦点吧，回头咱们攒够钱回老家给你盖四间大瓦房，你就苦尽甘来了！”
彩云听了，沉默不语。她何曾不想有个新房啊。自从跟了大立，和大立父母住一块，低矮的小土房，冬天冷，夏天还漏。婆媳两个对面屋连个门都没有，就是用破布拼成的布帘子，有点啥私密动静都听得到。晚上都不敢往尿盆里小便，生怕有动静让公婆听见了。咬咬牙坚持吧。
慢慢的，彩云觉得侍候老太太也没啥难干的了，但是经常给老太太洗屎尿的内衣是她头疼的事。老太太对尿不湿过敏，只能穿纯棉的。一不小心尿失禁或者拉裤子里，就得给她洗。彩云觉得自己的手再怎么洗，用消毒水洗都有股臭味。她越来越厌恶这个活了。她真的想换工作，但是大立总是安慰她坚持下去。。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老板娘很满意彩云的工作，给她发了一个月的工资，把自己穿剩下的两身衣服还送给彩云。彩云非常高兴，她穿上老板娘给她的裙子，在镜子前面照呀照呀，开心的不得了，但是瞅瞅自己的鞋，她有点难过。发工资了，可不可以给自己买双鞋呢？脚上的黄胶鞋都露脚趾头了，浇花还可以将就穿，但是在大院里侍候老太太，穿个露脚趾头的鞋不太体面。下了班，她拿着工资去城乡结合部买了一双白色护士鞋，帆布的，透气又舒服。她把那双破洞的黄胶鞋扔进垃圾桶，穿上新鞋就往家走。
大立也正好下班了，看到彩云穿着老板娘给的衣服，脸一沉：“发了工资就买衣服，你不过了！”
“哪有呀，这是老板娘给我的。我只买了双鞋，没多少钱。”彩云忙解释说。
大立也不看她，自顾自坐着生气。他看到媳妇穿的花枝招展的样子，心里有气：“发了工资吗？拿来！”他就怕彩云花钱。恨不得一分钱都不差地每月交给他。
彩云看出他不高兴的样子，挨着他坐下来，笑着说：“老板娘看我比那个小服务员勤快，多给我一百块钱。这一百元能不能给我自己花，其他的给你存着。”
大立呼的站起来说：“不行！只有攒下钱才算是挣下的，发了工资就花，就等于没挣！拿过来！”他一把把钱抢了过来，揣进自己裤兜扬长而去。彩云坐在床边愣了半天，我自己挣的钱自己都没权利花呀。想着眼泪就掉了下来。不过又一想：大立说的没错，只有攒下来的钱才是挣的，挣再多到月就光也算是没挣到钱。为了盖房，为了我们的目标，算了，不花就不花了。
彩云就有这个好习惯，她会自我安慰。苗圃里的人都知道彩云不当家，大家有时候偷偷也给她出过主意，让她自己拿钱。即便丈夫的钱把不住，那自己辛苦赚来的钱，也应该自己有支配权吧。可是彩云不在乎，她爱大立，什么钱不钱的，两个人相爱就够了。再说大立也不是乱花钱的主，他能攒到钱就让他拿钱呗。自己耳根子软，自己如果拿了钱，说不定想买啥就买啥，那工资就不够花了，哪有钱以后盖房呢。她渴望自己有几间大瓦房。每次从别人家走过，看到人家那清一色的大瓦房，窗明几净，她就羡慕不已，心里说：这要是我的房子多好！
二，发现了一个事
彩云每天认认真真地侍候老太太。她的工作能力很强。跟她一块干活的女孩回老家了。老板娘想再雇一个，但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就对彩云说：“这几天你先辛苦点，等找到人了，再和你倒班吧。工资给你算两个人的。”彩云点点头，因为要黑白都要和老太太住一起，她回去拿洗漱用具。大立知道给双倍工资，眼睛发亮说：“好好好，你去吧。你就跟老板娘说，别找人了，你自己干吧。”
彩云就在老太太这边住下了。黑白侍候老太太。半个月过后那个小服务员又回来了，两个人又开始倒班了。彩云拿着洗漱用具回她和大立的单人宿舍。
她还没走进屋子，就听见里面传来女人嘻嘻哈哈的笑声。她推开门，看见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女人正坐在她的床边，拿着油饼吃，一边吃一边笑。而大立正站在锅边殷勤地给她炸着油饼。一边煎锅一边笑呵呵地温柔地说：“好吃吧？多吃点哦！”
彩云立马愣住了。
自从出来打工，她从来没吃过大立炸的油饼。还是刚结婚那会儿，她在婆家吃了一次炸油饼。要说这炸油饼也不稀缺，只是大立家穷，不舍的炸。彩云也习惯了这种清淡的日子。上次发工资她想买桶油炸个油饼吃，大立还骂了她一顿，说她败家。今天居然给外人炸油饼。彩云心里又酸又气，浑身有点哆嗦。这时候那两个人也发现了彩云。大立脸一红，赶紧对彩云笑着说：“回来了？哦哦，正好，来吃个油饼。我猜你快回来了，就炸个油饼，正巧刘会计来了，吃了一个说好吃。我就让她吃点。”
那个刘会计赶紧站起来说：“嫂子回来了？我哥炸的油饼可好吃了，你快尝尝吧。”
彩云冷着脸说：“你们吃吧，我不爱吃那玩意儿。”说完把洗漱用具往窗台一放，就走了出去。
她一边走一边哭。晚风吹着她的面颊，像一个温柔的大手，轻柔地抚摸着她的泪水。
她坐在一棵大槐树下，轻轻的抽泣着。过了一会儿，大立走过来了，一把搂住彩云的肩膀说：“回吧，我真是给你准备的油饼啊，那个娘们馋，一闻到味就进来了，你说换了你不也得让她吃一个嘛。听话，回吧。”彩云听了大立的话，觉得有道理，破涕为笑了，然后就跟着大立回去了。彩云想，大立不是不正经的人，也许他说的是真话，也许自己小心眼了。她想。她嫁给大立，不图他怎样，只是爱他。因为爱他，她可以没有自尊；因为爱他，她一分钱都做不了主。因为爱他，她能忍得了他的抠门、他的自私、他的冷漠。因为爱他，她自己的钱都交给他。因为爱他，她在最好的年华里，不舍的买衣服，更不舍得买化妆品。别人的老婆用卫生巾，她只用手纸当月经纸。买个牙膏都得要三五次央求，大立才给她钱去买。她就想，大立是我的，我为了他什么都能忍，只要他不背叛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