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服可以换着穿
一，老四和媳妇
不是冤家不聚头，这话对于老四两口子来说，真是那么回事。老四和媳妇是自由恋爱。两个人在上学的时候就成双入对，后来真是实现了从校服穿到婚纱的过程。只是他们结婚没有婚纱。老四媳妇肚子大了后直接扯证，连婚礼都没办。岳父家觉得丢人，闹了几次，也无济于事。老四媳妇也为此耿耿于怀。她觉得结婚就是翻一次身，自己连个像样的婚礼都没有稀里糊涂就给人家当牛做马，心不甘情不愿，但是不结婚肚子大了不好看，九十年代初还比较封建，未婚怀孕还是让人背后嚼舌头根的。
一个人如果总觉得吃亏，就会有情绪，有情绪就爱抱怨。老四两口子经常干架，就是老四媳妇总是抱怨嫁给老四吃亏了，没得到自己想得到的。每每这时，老四总是讥讽地嘲笑她：“谁让你忍不住了呢？你那会儿如果矜持点，拿了结婚证办了喜酒再入洞房，你要啥我砸锅卖铁也得办呀！”
听到这儿，老四媳妇每次都会声泪俱下，又羞又愧，然后恼羞成怒，又哭又闹，时间久了，两个人都互相烦了想离婚，可又怕找不到好的还不如不离婚。不离婚就天天这样，死不死活不活的，用语言暴力来伤害对方。经济条件不行，可以出来打工挣钱，但是这精神条件不行，内心的苦闷就别提了。不过呢，老四媳妇是过日子的好手，一分钱都舍不得花，老四打工，每月的工资都得交给媳妇。还没到月底发工资，老四媳妇就会和会计小王提前说好了，老四的工资她领，老四来了也不要给他。这也是老四媳妇唯一值得欣慰的事，经济大权在握，说话多少也有点底气。所以在外人看来，老四很窝囊，媳妇很强势。老四轻易不发火，如果发起火来，老四媳妇跟个猫一样，一声都不敢吭。
老五两口子和他们是同乡。老五媳妇有点憨，也不是脑子不够用，而是她对什么都抱以稀里糊涂的态度。之前老五丢了一百元钱，急得不行。九十年代他们的工资一个月才两三百，丢了一百元等于半个月白干。老五媳妇却整天笑呵呵的不在乎，人家问她为啥不着急，她却摇头晃脑地说：“一百元不丢也吃不上肉，丢了也吃不上肉，一样的。”大家都觉得她有点冒傻气。老五也觉得自己媳妇不灵光，每天对她骂骂咧咧的，甚至上手打她。有时候打痛了，也掉眼泪，只要饭熟了，带着眼泪头也开心的去打饭。人家都说老五媳妇没心眼子。她听到了咧着嘴笑说：“要那玩意干嘛？有心眼子到时候不也得死嘛！”
如果人人都和老五媳妇那样活，也就没烦恼了。老五和老四爱在一块喝酒，老四每次媳妇管得严，总是吃老五买的酒菜。老五媳妇也不抱怨。还收拾屋子，洗碗刷锅。老四有时候对老五说：“兄弟，你是个有福的人啊！你媳妇不墨迹不抱怨，又勤快。不像你嫂子，天天跟个怨妇一样，一分钱不给我不说，还老是抱怨我这个，不如那个，在她面前，我就跟个瘪三一样。一点也不给我信心。一回到家就懒得看他，烦死了。”
老五说：“哥呀，一家不知一家难啊，我这媳妇大家都知道有点傻，不会说话，傻来傻气的不给我长脸。领出来都觉得丢人。没办法，谁让我穷呢，我穷只能娶个傻货呗。”
老四说：“可别这样说。家里钱谁管？”
“我管呀！她懂啥。”老五说。
“我家你嫂子管。唉！”老四说。
老五说:“这个钱得自己把把着。不能让媳妇把着。三国里刘备不说嘛，女人如衣服。谁知哪天跑了，把钱也卷走了呢。”
老四笑了：“我家那口子，我还乐意她跑了呢。撵都撵不走。当初一分钱没花就跟了我，她觉得吃亏呢。如果现在跑了更吃亏。都他妈豆腐渣了，男人这个年龄是一朵花呢。小姑娘见到我都尖叫！”
老五也说自己受女孩待见。说哪天哪天有个本地女孩想和他好，他没乐意。两个人一到酒桌上就自吹自擂，也不怕老五媳妇听见。老四媳妇要听见了，肯定会把桌子掀翻了的。
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老四老五总是这样想。他们处的跟亲兄弟一样。有一天老四的母亲病了，让他回去，老四媳妇不肯回，怕耽误了全勤。老四好说歹说，媳妇才拿出二百元钱扔给丈夫。老四临走时还告诉老五关照自己媳妇，因为苗圃上班离他们驻地比较远，两边都是树木，没有人家，老四让老五下班，把自己媳妇和老五媳妇一块接回去。
老四回到家，看到母亲病有点重，直接就带她去了医院。老年基础病，治不好也死不了，在医院输了几天液，就回去了。
老四风尘仆仆地回到苗圃，老五见了很高兴，请他下馆子，两对夫妻第一次在餐馆里吃饭。酒至半酣，老五对老四说：“哥，你说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老四说：“什么意义？老百姓能干啥？不就是生老病死呗。从生下来，好容易长大了，然后没几年就老了，然后病了，再就是等死呗！你看我老妈，不就是这样吗？咱们也一样啊！”
老五点点头。老四媳妇说：“人活着没意思，但是也不想死，好死不如赖活着！”
老五媳妇端起一杯啤酒说：“有意义啊，体验酸甜苦辣嘛！”
老四拍手说：“对了！就是体验酸甜苦辣，啥时候都体验完了，就完犊子去了！”
老五说：“既然人生是体验酸甜苦辣，那不如我们就体验一下这酸甜苦辣吧！”
大家碰杯：“对对，体验酸甜苦辣！”
这天晚上大家都开怀畅饮，居然都喝醉了。四个人摇摇晃晃地相扶着，边走边唱，从小饭馆出来，在夜色里走着回宿舍。
到了宿舍已经半夜一点多了。四个人各回各家，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第二天醒来老五发现身边躺的是老四媳妇。老四也发现昨晚错了，居然是老五媳妇，这可了不得了！说出去丢人啊。谁也不敢声张也不解释。后来四个人多次喝酒，多次稀里糊涂，乐不可支。老四最开心，他非常喜欢憨憨的老五媳妇人好，没有压力，人家也不抱怨。打工在外不容易，大家搭伙过日子，时不时聚在一起吃喝玩乐，解决掉内心的苦闷。
有一天老五从外面买回个vcd，下了班，四个人一起看片，几个人又跳又唱的，还喝的酩酊大醉。这个时候正好老二从窗前过，躲在窗根下仔细听。一开始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知道了。然后这个故事就传开了。
在这个远离城市喧嚣的苗圃里，各色打工人的生活方式都有不同。他们的这种做法有些不齿，甚至是违法的。但是他们觉得很快乐。老四媳妇是四个人的头领，她让大家把工资给她保管，每月生活费由她支配。偶尔吃一顿馆子，也可以，但是必须得攒到钱。一开始这四个人互换尝鲜，不在乎工资，可是时间久了就产生分歧了。
老五是个喜新厌旧的主儿。新鲜感过去了，他就不同意把工资交给老四媳妇。他说凭啥哩？我媳妇我都不给，你算哪根葱？老四媳妇不乐意了，指着他的鼻子大骂不绝。老五就是不给，他发了工资就去城里找乐子。老四媳妇气不过，把老五媳妇骂的有点惨：“你他妈连自己老爷们都看不住！还他妈当个人似的站在这里！”
老五媳妇傻笑着说：“玩去吧，跟谁不是玩？你都老成这样了，还说啥，哈哈。”老四媳妇被她气哭了。她想不到傻逼媳妇还这样说她。
老四这几天大喜过望。他每天下了班就急急忙忙买了酒菜，和两个女人对酌起来。
老二知道老四、老五之间的秘密了，也想分一杯羹。见到老四媳妇或者老五媳妇，没事挑逗她们，说些不干不净的话，这两个女人气不过，群殴了老二。
老四媳妇和老五媳妇只忠贞于老四和老五。他们觉得他们是契约精神。说好的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他们就要维护这四口人的大家庭。
老五没钱的时候，又回到媳妇身边，今天这家，明天老四家。每天两家同吃同住。媳妇们也不拒绝，但也相安无事。
老四和老五经常腰疼，白天干活没精神，夜晚盗汗不止。老四媳妇也有妇科病。有一阵子老四媳妇下血不止，去医院看，说是子宫肌瘤，害怕的要命，天天哭鼻子。吃了好多药也不管事，就是天天见红。老五媳妇身体比较好，不爱闹毛病，还爱干活，深得众人心。老四媳妇仿佛是弃妇了。她哪肯甘心？老娘不干了！于是大吵大闹起来，一度闹到老板那里。这下整个苗圃都公开化了。这哪是花香鸟语的苗圃啊，分明是杂货铺！大家想，老五媳妇傻了吧唧的，老四媳妇……大家嘲笑的样子，内心却啧啧称奇，怎么那么听话就换着用啊？一般人做不到啊！
一般人做不到老四和老五那样。爱情是自私的。夺妻之恨，在老四老五看来，不算什么。人生就是体验酸甜苦辣嘛。既然是兄弟，那就毫不客气。当违反了人伦纲常后，一切又归于平淡。但是一切都有因果。你要甘于平淡，那结果也是平淡无奇。你若冒险体验，那后果也是稀奇古怪。老四不知道怎么的，自己也被瘙痒难耐了。他睡不着觉，拼命地抓挠着，流血水后结痂，结痂后刺痒，又抓又挠又流血水……也不敢去看，日渐消瘦。老四媳妇看他实在不行了，就两个人一同去外地医院看病。诊断书说是淋病，而且老四媳妇也有。这下惨了！他们气不过，把老五两口子叫来，掐着腰大骂不绝声，说是老五传染给她的，肯定交叉感染。老五曾经去城里过……
老五媳妇也害怕了，央求老五也带她一块检查去。其实老五早就害怕了。他听说有一种病叫艾滋病，能传染人的。第二天他就和媳妇去检查。结果一样。他瘫坐在那里，把手伸进长长的头发里。老五从来都是一副艺术家的打扮，长头发，留着小胡子。这很吸引女人的注意力。医生给开了一大包药，还嘱咐要节欲。
“好了以后，没事吃吃六味地黄丸吧！”医生笑着说。
老五领着傻媳妇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说:“走！”
老五媳妇以为还回苗圃，结果两个人从医院出来，就去了长途汽车站，他们奔向了回老家的路。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不知道老五是不是浪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个好人。反正他从此再也没在苗圃出现过。有可能回家乡好好种地去了。
老四两口子见老五他们没回来，也觉得颜面尽失。打起铺盖卷，去了别处打工。他们不敢回老家。别看老五两口子回去了，他们不爱往外说，家乡人不知道。如果老四回去了，老四这个破嘴，一不留神就说出来，那可就丢大人了。
老四媳妇想，丢人就丢在外头，丢在外头，谁也不认识你是谁，谁也不知道你的底细。可别在家乡人面前丢人啊，家乡有爹妈孩子，有父老乡亲，有亲朋好友左邻右舍，如果他们知道了，会戳他的脊梁骨，让她的父母子女都不得心安。
这就是两对打工夫妻在外地的生活。他们把脸丢到了外面，然后再换一副面孔，在乡亲们面前，把那个仁义礼智信，兄友弟恭忠孝两全演绎着让人刮目相看。
打工夫妻的苦辣酸甜，唉！说不尽、道不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