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浮生
阿弦一觉醒来,睁开眼才发现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这地方很漂亮,如同一个桃花源,但种的不是桃花,是梨花。梨花的花瓣漫天飘飞,映衬着殷红的晚霞,极其动人。
她被美景震慑了一会儿,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竟然被绑在一个椅子上。
一下子将美景抛之脑后。她用力挣脱,可这绳子奇怪的很,一用力它就捆得更紧。
她使尽全力,双腿一蹬,却连人带椅跌倒在了地上。
这下好了,只能爬了。
有些尴尬。阿弦闭上眼睛思考了一下,要不还是不爬了,正好躺下休息会吧,刚刚还没睡够呢。
眯了一会儿,耳畔传来脚步声。阿弦睁开眼,看见一袭黑衣,再往上看去,果然是银棠。
怎么又是他?他又发的什么疯?
银棠蹲下给她松绑,一边解绳一边说:“刚刚有事,怕你醒了乱跑。”
声音温柔,却比之前哑了些。他似乎很累。
“影主大人,你想要做什么?”
他扶她起来:“没什么,你又欠我一个人情了。刚刚齿兽族的人想要杀你,是我救了你。”
她就说,明明昏迷前还在路上走着,结果再一睁眼就到了这里。
“多谢影主大人。”说着她就想走。
银棠拉住她:“在我这待两天,好吗?”
阿弦看他一眼,却很快收回目光,像是被电了一下。他就像蛊一样,不能多看,一旦看进去了,便会一直吸引。
阿弦心里紧张,她拿出怀里的面具,想要给银棠戴上,却被他握住手腕。
银棠盯着她:“别乱动。”
她被灼烧似的抽回手,将面具递给他:“这是你的东西,我以后也用不上了,现在还给你。”
她低着头,极力压下心中的波动。
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心慌?不就是帅哥吗,难道之前没见过?
好吧,在她那个世界确实没有,那里只有一群女装大佬。
不得已,她开启了大脑清除,筛了两三遍,终于把这些杂念清理了,耗时五分钟。
她的大脑在清理垃圾的时候,她全身是处于一个宕机状态,眼睛都不眨一下的那种。
银棠看着她歪头发呆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等了五分钟,阿弦眼睛一眨,又活了过来。
银棠注视着她,眉眼含笑。他这似笑非笑的样子倒是第一次见,阿弦瞅了一眼,心里又开始波涛汹涌。
不是刚清理了吗?又来?今天怎么回事?
看来这具身体多半是废了。
她有些崩溃。气急之下,她拿起面具强制给他戴上。
银棠倒是顺从。
终于,眼不见为净。阿弦闭眼深呼吸了一会儿,再睁开眼时已然恢复了平静的状态,她很满意,可以聊正事了。
“之前说好了,只要我帮你拿到那个东西,你什么都能答应我,还算数吗?”
“算。”
“我该怎么做?”
银棠静静地看着她:“你很急?”
当然急,时间不够了。她已经在诡族浪费了一年。
不过说起来,银棠一开始让她去诡族,到底有什么用意?
几朵梨花落下,停留在了阿弦的发丝。银棠见了,伸出手将她发丝上的花瓣取下。“你现在什么都不用做,在这里乖乖等着就行。”
“等?”
银棠不语,转身离开。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阿弦心里闪过一丝苍凉。这个影主,似乎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也不知道小七和青子怎么样了。
……
此刻,漓萧坐在莲花宫的大殿上,像是明知红烟会来,早早便开始等待。
红烟进了莲花宫,一路畅通无阻,她轻车熟路地七拐八拐,终于进了大殿。
辉煌而古典,华丽又淡雅,这莲花宫的设计和着色都是顶级的,确实美,只是红烟并不感兴趣——她已经来过无数次了,在她还活着的时候。
她面无表情地往前走,仰视着坐在大殿主位上的女人,心中没有恭敬之意,只有正在发酵的怒火。
她自知是个情绪稳定的人,可一见到漓萧,她就失去了理智。
“城主屡屡向我发难,真是好大的威风!”她左侧脸颊的三道印记在逐渐加深,直到发出光亮,这说明她真的生气了。
座上漓萧的柳眉蹙起:“我知道你会找过来,但阿弦不在我这里。碧云和我说了,她执行任务途中偶遇阿弦,本想带回来,可有人把她打伤,抢走了阿弦。”
“我该信你吗?”红烟冷冷看她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季安是你救的,当时围剿齿兽族的时候我明明可以把他杀了,但凭空出现的一股力量把我挡开了,是你吧?”
“季安他好歹是齿兽族的族长,这样被你杀了,外界会怎么看?我已经帮你想办法破了齿兽族的结界,你还要我怎么样?”
红烟面色一凝,一时失语,并不想再多说半句,只问道:“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把阿弦藏哪儿了?”
漓萧也不见得高兴,她眼中尽是哀怨:“我说了她不在我这。她去哪儿了我怎么能知道,兴许是死了吧。”
“漓萧,你一点都没变,永远都是这副嘴脸。”
又要开始翻旧账了是吧?漓萧也不想解释了,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已经定格了——就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毒妇。
那就当她是个毒妇吧。
“就算是我绑的她又怎样?一个低阶人,我动动手指就捏死了。我无权无势却能坐到今天的位置,你以为我靠的是什么?”漓萧低头笑了笑,没看红烟一眼。可红烟却在这时落下泪来。
两个一贯理性而完美的人,在此刻却双双疯魔。
见红烟落泪,身居高位的城主如触电般猛地站起身,她俯视着阶下的红烟,目光如炬:“阿梓,难道你喜欢上这低阶人了吗?若真是如此,这低阶人我是非杀不可。”
红烟气极反笑,她指着座上的女子,一边笑一边泪落不止:“45年前,你和季安那老妖怪为了各自的利益联手害死辛琳,这些我都知道,我却不杀了你,我对不起辛琳。可现在你居然又要杀我身边的人”
见她哭得伤心,漓萧走下台阶,行至红烟身前,将她轻轻拥入怀中。漓萧生得清纯,气质就如莲花一样淡雅,与红烟的妖艳绝伦是两种风格。她一只手搂住红烟,另一只手轻抚着红烟的发丝,见红烟不反抗,她便搂得更紧了些。
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抱过她了。三十年了,她对她的爱和思念如同大海一般,如今她终于又站在自己面前,这样的机会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想着,漓萧忍不住亲了一下她的额头,却猝不及防地被她狠狠推开。
红烟将泪水抹去,看向漓萧的眼神,冷若冰霜。这让她心里刺痛了一下。
“我们的关系早就结束了。几个月前是为了除掉季安,我不得已找你借碎银冰晶。从今往后,我与城主尘归尘,土归土,见面不相识。”
见她走得决然,漓萧登时冷了脸。不甘、恨意和爱情一直在她心中交织,她这三十年扭曲得已经不像个人。她一挥手召出莲花锋刃,足足七把,将红烟团团围住,锋刃围绕着红烟飞速地旋转,逐渐形成一个小型光界,红烟被困其中。
“你非要提当年的事,那我就再跟你算一算。她辛琳什么都好,什么都压我一头,我就是恨她!我本稳坐城主之位,她却横空出世,想把我的一切都抢走。世人都说她是一万年才出一个的天才,连影主都愿意收她为徒,她让我几千年的努力都成了笑话!我本来也没打算杀她,这城主的位置自然是给更强的人,我理解。可她连我的爱人都想抢走,你说,她是不是真的该死?”
看着漓萧几近疯魔的样子,红烟顿时一句话也说不出。哀伤和痛苦有时候并不是一回事,红烟的哀伤使她心里难受到无法说话,却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来。
就像被抽走了一缕魂。
漓萧的面容是多么具有迷惑性,如莲花般洁白美好的脸,让人觉得永远都和“狰狞”二字不沾边。回忆像走马灯一样在红烟的脑中一一闪过,如果可以回去就好了,那是她一生中最好的时光。
“我喜欢的一直是你,只是你不信我。因为不信任,你杀死了一个无辜的人。辛琳本可以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孩,你却杀了她,在她几百岁的年纪。”
漓萧闻言表情微变,她拼命地摇头,一半乞求一半怨怼:“不是的!阿梓,我没有不信你,真的没有!我只是害怕,我打不过她,她还有影主当靠山,我好害怕有一天她把你抢走了她每天都来黏着你,可你也不会赶她走,你甚至还很喜欢她!是你们逼我的,是你逼我的,我没有办法,我只能把她杀了,这是她该死!”
红烟闭上眼不再看她。她嗓子里好像堵着一个东西,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唯余无尽的苦楚。她蓦地想到阿弦曾说的话,把爱情看得比命还重要,这注定了人生的悲剧。
“我昨天梦见辛琳了。梦里她模样没变,一如当年。我记得那天我陪你参加城主的竞选,她主动和我们打了招呼,后来也是她主动帮了我们很多……前段时间我去看她,后山的凤凰花开得很好,不知道她在地下能否安眠,不知道她会不会怪我。”
……
深夜的安静折磨着她们二人。静谧之下,漓萧渐渐地恢复了理智,她收了莲花锋刃,解开了结界,继而转过身去,忍着心痛说道:“季安身受重伤,且意志受挫,活不了几年了。我只是不想他死在你的手上,这样我真的没法和外界解释。如今你已经是一族之长,这些年你进步神速,我为你骄傲。阿梓,你比我想象得还要厉害。”
红烟万念俱灰,注视着漓萧的背影,叹了一声,黯然离去。转身的一瞬,她停下脚步,笑了起来:“我从来只把辛琳当成一个妹妹,当年我没想那么多,我见她年纪小,就愿意陪她说说话。我没想到这给你带来了伤害,对不起。”
漓萧扶着她城主的宝座,全身都颤抖着,苍白而虚弱。她的嘴唇被她咬出了深深的血印。
“阿梓,我们还能重新在一起吗?”
何须更问浮生事,只此浮生在梦中。
……
无人在意的角落,蒲小七已经遍体鳞伤。
在其他人发展感情线的时候,蒲小七却进入了地狱闯关模式。
“这是什么鬼地方?有人管吗?”
遍地是飞禽的尸体,蒲小七浑身是血,艰难地爬起来,抓住最后一只飞禽的翅膀,用力一捏,将它狠狠摔了出去。
哀鸿消散,四周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放我出去!”他怒吼着,发泄着内心的不安和焦躁。
他的眼神变得狠戾,双手也附上了一层过去没有的隐形金盾。他发现自己竟然会越打越来劲。
他红着眼向森林更深处走去,那里有野兽此起彼伏的低吟。
要么死,要么被永远困在这里。
他握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