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人情
次日拂晓。
阿弦一整天没有出过房间。
她靠坐在床上，手里握着青子的那条石链。虽然是石头做成，可这石链极其精巧，每一颗石头上的花纹都十分别致。
凭借书中的记忆，阿弦认得，这是芝兰花。
青子那天匆匆离去。他以拿回项链的名义来见她，最后终究什么都没带走。
他说再见时就要杀了自己，他真的会吗？
阿弦盯着石链，久久不能释怀。
门窗发出了响动，阿弦打断沉思，四处看了看。
并无异常。
又过了一会，一股奇怪的力量将她包裹，继而扩散到整个房间。她产生了强烈的坠落感，一种从天堂掉进地狱的感觉。
她立刻意识到了。
“是你吗，影主大人？”
话音未落，银棠现了身。他还是一年前的样子：一身黑衣，肩上挂着及地的披风，戴着一个面具。
说起来，他们快一年没见面了。
银棠缓缓走近，在床边停下。他脸上的面具和阿弦枕边的那个一模一样。
阿弦下了床，二话不说朝他跪下。不知道该做什么的话，跪就完了。
因为他与旁人不同，他似乎权力更大，力量更强。最重要的是，他是唯一能帮她的人。
她需要他的帮助，事实上他已经帮了。只是，他想从她这里获取什么呢？若是互相利用，那么她又有什么利用价值？
见她跪下，银棠也不扶。低头看她一眼，他淡淡开口：“在诡族待的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
阿弦心中一惊，却也疑惑。他们一年未见，如今他是要接她走了？
“我挺好的，诡族人没有您说得那么凶恶……”
“是啊，他们对你好，倒是你骗了他们。”他瞥见阿弦手中攥着的石链，顿了顿，目光一暗。“你动情了吗？”
动情？他指的是青子？原来他不允许手下人恋爱吗？
但是他怎么知道她和青子的事，难道他一直在监视自己？
阿弦皱了皱眉：“不曾。”
“对谁？”
“对青子。我不曾动过心，只有愧疚、怜悯……”
阿弦面不改色。
“愧疚、怜悯也不要有。”银棠低头看她，“如果我让你杀了他，你会照做吗？”
当然不会！阿弦在心中发声。可她很快冷静下来：“会。影主大人让我杀谁，我就杀谁。”
“那蒲小七呢？也能杀？”
“能。虽然不想杀，但如果影主大人下令，我也不是不能杀。”
银棠半蹲下，静静看着跪在地上紧低着头不敢出声的阿弦：“撒谎。我若真想杀他们，你怕不是要和我拼命。”
阿弦抬头看他，他这个鬼面具实在是恐怖，上面的鬼不仅青面獠牙，而且神情诡异。
可细细想来，偏偏就是他的面具，多次保她性命。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救她的人也是他。如果真要将自己的恩人排个顺序，排第一的应该就是他啊。
他只是看着冷漠而已。
阿弦盯着他笑：“我的确不会帮你杀他们，可我也不会为了他们和你拼命。影主大人，我决不会与你为敌，决不会伤害你。”
这是天大的实话。
银棠心中一动。他盯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何总觉得似曾相识。她眼睛的形状，她的睫毛，她的眼神……都是如此的熟悉。
可他不记得在哪见过。也许梦中见过，但源头不在梦中。
“如果我现在去杀了青子呢？你就不会想为他报仇？”
阿弦心里咯噔一声，但她很快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就像小七之前说过，这个世界的人说死就死了，有时候真的没有办法。她明白银棠的意思了，银棠是想让她做事少些牵挂，这样也少些牵绊。
是啊阿弦，别忘了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可不是交朋友。
她看着他，释然一笑：“我不会想报仇，生死有命，我心里只有你。”
银棠猛的一怔，瞳孔放大，手指僵了一会儿。
阿弦又补充一句：“我的意思是，我只听你的命令。”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一声一声应和着银棠的心跳。
“阿弦，是我。你饿吗？我听说低阶人得定时补充能量的，我下山给你带点吃的回来？”
小七？他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阿弦有些担心，她想出言赶走蒲小七，银棠却大臂一挥将她拽入怀中。
狂风骤起，将木门生生吹走，门外的蒲小七差点被飞来的门砸脸。
暗骂了这破门一句，回头一看，阿弦正被一个男人挟持着，再仔细一瞧，这男人竟然……
蒲小七愣了很久。他从未见过长成这样的男人，应该说没见过长成这样的人，好像与整个世界都不在一个图层。不能用好看来形容，他就是长得非常的……那什么。
好吧，词穷了，蒲小七一时间想不起来任何一个词，他脑容量实在有限啊！找不到词的蒲小七痛苦得直敲脑门。
阿弦见蒲小七呆傻在原地，心中无奈，只好侧头悄声对银棠说：“影主大人，他脑子痴傻，骗他没有意义，要不算了吧。”
银棠右手环住她的腰，低头对她耳语：“傻才好骗。”
“你确定他没见过你？”
“我极少以真面目示人，他一定没见过我。”
阿弦又偷看了他一眼，银棠此刻也正好看她，四目相对，倒是银棠先不好意思了起来。
阿弦看着他，忍不住笑起来：“怪不得影主大人一直戴着面具呢。”
银棠不解。
她又说：“因为太好看了，让人念念不忘。要是不戴面具，不知道要被多少人盯上。”
一旁蒲小七早已回过神来，他看着前方有说有笑的二人，一下子犯了难。
这俩……怎么还聊上了？认识？
好啊，那两人是彻底把自己给无视了，这令蒲小七很不爽。他大叫一声打断他们。
“前面的，阿弦，你们干嘛呢？”
阿弦这才注意到还有蒲小七。完了，她都和银棠聊起来了，那还演什么？
她刚要上前和蒲小七解释，银棠却手一紧，搂住她的腰，将她带走。
“要是想救她，就跟我来！”
看见这陌生男人带走了阿弦，小七更加摸不着头脑。但那人会瞬移，再不追就跟不上了。
管他呢，先追再说！
他一个蓄力，往前冲去。
蒲小七追到了一座林子前，却再看不见他们的人影。就这样跟丢了？蒲小七不能接受，他心一横，往林子深处跑去。
他不知道的是，他上一刻刚迈进林子，下一刻林子便如海市蜃楼一般彻底消失，而银棠和阿弦却在此时现了身。
阿弦担忧地看着前方：“影主大人想骗他进这林子，把他打晕扔进去不就好了。”
“我下手没轻重，打死了可不好。况且，这样更好玩不是吗？”
好玩？阿弦看他一眼，发现他神情淡漠，看不出悲喜来。
原来面具之下，他还有一副面具。
“进了这结界，他会死吗？”
银棠垂眸看她：“不会的。他的母亲得靠他自己来救，他还得感谢我们。”
阿弦看向天边的红日，不自觉地笑了：“是感谢您，我可没有帮他什么。先前在诡族，还是他帮我更多。”
想起以前的事情，阿弦感慨万千。她早就答应小七会帮他找妈妈，可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没帮上。
银棠出声打断了她的沉思：“我帮了他，你欠我一个人情，怎么样？”
“影主大人需要我做什么？其实就算你不帮小七，我也会去做的。”
银棠说：“你我不是主仆，是平等的关系。从今往后，我帮了你，你就还我人情，彼此互不相欠。如果你不欠我人情，也没必要替我做事。”
他说话慢声慢调，看着仿佛脾气极好，可阿弦觉得不对劲，危险感倒是加重了。
她站在银棠身前，显得格外娇小：“影主大人救了我很多次，这人情我还不清。”
“之前救你是为了利用你，以后不必考虑这些。还有，直接叫我银棠吧，我习惯别人喊我名字。”
阿弦觉得奇怪，影主他抽风了？刚刚不是还命令她不要动情吗，现在又主打一个众生平等？
一前一后跟变了个人似的，高手原来真的都有精神分裂症。
她想了一会说道：“那青子……”
“这个不行。”
什么不行？她话还没说完呢。
“我是说，那青子的项链，需要我还给他吗？”
这样啊。
银棠沉默几秒，刚想开口，身后却传来另一个声音。
“哟，这不是影主吗？好久不见，甚是想念啊！”
熟悉的欠揍语气……银棠垂下眼，不愿看过去。
阿弦倒是看了过去，是个俊秀的男子，一头卷发很是精致。
正是柯落。
柯落走近拍了拍银棠的肩，笑得意味深长：“原来我们尊贵的主上喜欢别人喊他名字啊？头一回听说。明白了，我马上通知影流教上下，以后都必须直呼你大名！”
银棠几乎不可见地笑了笑，甩开柯落的手：“伤这么快就好了？”
“没办法，有重明在，身体就是好！哇，主上什么时候把面具摘了？您再不摘掉那个丑面具，我都快忘了主上的尊容了！果然啊，我们主上的脸，一般人哪配看啊？”
阿弦有点想笑。嗯，确定了，他在阴阳怪气。
银棠并不回话，面上依旧没有表情。柯落目光又落到阿弦身上，奸邪一笑凑了上去：“你就是阿弦？我看看，真是大美人一个，怪不得我们尊贵的主上对你是日思……”
柯落话没说完，银棠暗中出招将他打飞到五百米开外。
阿弦看着柯落突然飞走，心里惊了一下。她疑惑地看向银棠，银棠却一脸若无其事的样子。
阿弦震惊地眨了眨眼：“他……他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
见他低垂着眼并无表情，阿弦觉得好玩：“影主大人，他是大祭司吗？”
银棠转眼看她：“你听说过？”
阿弦点点头：“听人说过，影流教的大祭司，为人慷慨洒脱，善于预知未来。影主大人，我想请他帮我也预知一下，需要付出些什么呢？”
银棠还未开口，柯落的声音却再度响起。
“什么都不用，美人以身相许就好了。用天水岚的话来说，我可是那什么……预言家！只要你做了我的女人，日后想干什么干不成啊？”
柯落再度笑着走来。
银棠不自觉皱了眉，不是刚打飞了吗？怎么阴魂不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