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神峰
天神峰的景致总是独特的，尤其是夜晚。天神峰上的星空就是一潭深渊，能将人吞噬、乱人心智。
但到了更高处，风景又是不同。举目是苦寒的劲风和皑皑冰雪，永恒的冬日常年盘桓。岩石的排布和形制仿佛来自异界，地形嶙峋古怪，威胁着所有在此流连的人。
不过，普通的低阶人又如何能来到这里呢？他们但凡能越过远古门扉，就已经是人生巅峰了。
柯落站在月荧神庙的祭坛前，安静地等待星神的降临。他并非第一次来这里，可每一回来都觉得陌生。
吹过一阵冷风，令他有些毛骨悚然。不得不说，天神峰是个恐怖之地。
“久等了，大祭司。”身后传来稚嫩的声音，听着很是甜美。
柯落回眸一瞧，是一个大约才高到他腰部的女孩。女孩长发及地，赤脚走来，眉心是一个怪状的图腾。再一看，她双瞳异色，睫毛很浅，眼睛却能抓人。柯落盯着她的眼，险些陷了进去。
是物理意义上的“陷”。
柯落回过神来，忙向对面行礼：“在下失礼，见过星神。”
女孩低头寻找着什么：“大祭司是来还我冰晶的吧？叫我阿灵就行。”
祭坛周围有许多的石板，阿灵挑了块石板坐下。
“那怎么行……”
“无所谓的，银棠也这么叫我。”阿灵抬眼看向柯落，淡淡一笑。“之前没见过大祭司，今日有幸得见，大祭司果然是气质非凡。银棠呢？这种小事怎么还麻烦你跑一趟？”
柯落有些惶恐地递上碎银冰晶：“主上要事缠身，实在抽不开。于是命我亲自护送冰晶，嘱咐我一定要送到星神手上。”
该死的银棠，真是给你装到了。柯落心想。
“要事缠身……是为了女人？”阿灵歪头一笑。
这她都知道？柯落更惶恐了。
“我们这些所谓的神都一把年纪了，平时没事根本不离开天神峰，日子无趣得很，也就聊聊你们的八卦能解解闷。银棠这个事儿嘛，其实我一早知道，一年前咱们天神峰就传开了。不过我们也就是神之间说一说，也不会去和凡人说，你放心，绝不泄密。”
这……真能放心？柯落半信半疑，但转念一想，反正是银棠的八卦，关他什么事？
低头一瞥，星神眨巴着大眼睛，正一脸期待地望着他：“大祭司还有没有更多的八卦，我想听。”
好嘛，原来神也八卦。
柯落一拍手，打了个响指：“星神若要问我这个，那我可不困了。你想听谁的八卦，但凡能叫上名字的人物，没有我不熟的。”
终于，我柯落也能在神面前装一回。
“宁泽，你可认识？”
“认识啊！本来是天水岚城邦议会的议员之一，十二年前他辞去职位，开始四处游荡。他是世界著名的游侠，我怎么会不认识。”
阿灵垂下眼眸，欲言又止，话几次到嘴边却又憋了回去。
柯落敏锐地捕捉到了阿灵的尴尬：“星神是想打听些什么？”
“那个……我听说他有喜欢的人了，到底是不是真的？”
好嘛，八卦又多了一个。原来神也有思春期啊。不过也是，这几千年几万年地活着，忒无聊了。
他到底该不该告诉她实话？
“据我所知，宁泽他确实是心有所属，对方是玛尔罗西城的一个贵族女子。不过！那女子与玛尔罗西的王子早有婚约，宁泽看来是没希望了，哎。”柯落一边装作叹息的样子，一边偷窥阿灵的反应，见阿灵的表情由失落变为窃喜，柯落也长舒一口气。
还是不能骗神啊，不然他真怕晚上做噩梦。
不过，这宁泽有什么魅力，连神都喜欢他？还是说星神眼光不太行？
呸呸呸，暗地里埋汰神是会被雷劈的。柯落连忙扇了几下自己的嘴。
阿灵笑了一会，又想起什么，问道：“哦对了，银棠他最近怎么样？一年过去了，那个姑娘愿意跟他了吗？”
柯落忍俊不禁，憋着笑摇了摇头。
“啊？魅力这么有限啊，低阶人都搞不定……需不需要我帮帮他？”
“没事的星神，咱别管他，让他自生自灭吧。再说这不才一年嘛，不急。”
阿灵从石板上站起来，凑近柯落：“我听说他把那姑娘扔到诡族就不管了，是不是真的？”
柯落一拊掌，义愤填膺：“谁说不是呢？那女孩险些被打死啊！她这一年在诡族过得可是万分艰难，我是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完了，演太过了。
阿灵刚要开口吐槽银棠几句，却看见远处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柯落顺着阿灵的目光看过去，吓了一大跳。
星神他是头一回见，可月神是他老相识了。
他被月神揍了几回，至今印象深刻。
眼见月神走近，柯落恨不得拔腿就跑。但理智告诉他，要冷静，要淡定。
其实是腿软了，跑不动了。
阿灵扑向月神，很是亲昵：“冰凝姐姐，你怎么来了？”
冰凝捏了捏阿灵的脸，继而抬头看向柯落，笑得“温柔”：“我来看看咱们尊贵的大祭司又在传我什么坏话。”
“没有的事！举头三尺有神明，我怎么敢背地里议论神啊。星神，您得替我做个证啊。”
阿灵点点头：“冰凝姐姐，我们在说银棠的事情呢。”
冰凝皱起了眉：“银棠能有什么事？那个姑娘？还没拿下？”
柯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银棠，大家对你的评价出奇的一致，你不行啊。
冰凝瞪了一眼一旁笑傻了的柯落，二话不说挥出她的银月弯刀向柯落劈过去。几道银光闪现，交锋时炸出了巨大的光环，向四周高速扩散。
柯落不知何时跳到了另一个位置，紫色的光罩将他保护了起来。他痛心疾首地指着冰凝：“你堂堂一位神，如此不讲武德……”
冰凝甩了甩手中的弯刀，唇角一勾：“你敢传我的谣言，已经是犯了渎神之罪。怎么，大祭司现在怕挨打了？”
“我错了，月神，月姑奶奶，我给你跪下行不行？”
“少废话，看招！”
……
夜色已深。
银棠处理完他的事，刚回到影流教，就看到瑶衣站在门口，来回地走。
“怎么了？”
注意到银棠，瑶衣着急地上前：“主上，你可算回来了，大祭司他……又被打了。人刚刚抬进去，寻死觅活的，说要见你。”
“就这事？”
见他要走，瑶衣忙把他叫住：“还有一件。我听说玛尔罗西的竹老先生，好像想见一见你那个女孩……”
银棠垂下眼帘：“我知道了，你回去休息吧。”
他总戴着面具，旁人根本看不出他的情绪。瑶衣不明白，他为何要把自己藏起来。
这么些年，他好像没有悲喜一样，平淡如水。不像柯落，每天都是大喜大悲大起大落，跟个傻子似的。
想起柯落，瑶衣有些得意，这回终于给她逮到机会了吧？现在必须得去看看他的惨状，好好嘲笑一番，方能解气！
月神秉公执法，为民除害，着实伟大。若非已经是影流教的人，瑶衣还真想加入皎月教派呢。
就凭月神揍了柯落这么多回，来年的投票她必然要投皎月教派一票了。
银棠过来的时候，柯落躺在床上在肆无忌惮地呻吟着。看见银棠，他喊得更大声了。
“疼死我了，这个世界还有天理没有啊，还有没有王法？”
“你说呢？”
“我说？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戴着你那个破面具了？长得丑不丢人，再说这里又没别人。你行行好吧你！”柯落嫌弃地看一眼银棠，翻了个身。
“把我喊过来，什么事？”
柯落气呼呼地又转了回来：“听瑶衣说，你去了趟天水岚？”
银棠摩挲着食指上的戒指：“嗯，刚回来。”
“就因为我说那儿有美女？关键你还自个偷偷去，你让我去天神峰挨打，自己跑去泡妞？你还是人吗，咱俩好歹也哎哎哎，你干什么？！”
银棠转了转戒指，将柯落升至半空。柯落悬浮着，全身上下只有手指能动，很没有安全感。
“我身上有伤啊，你还是不是人？来人啊，快来看，影主虐待下属了，大家来评评理啊——”
“再不说正事，我就把你送去月荧神庙，让月神照顾你。”
“我说，我说。”柯落躺在空中，眼珠子费力地往下方瞥。“你和阿弦，是叫这个名儿吧？你和她还有联系吗？”
银棠看一眼柯落：“她怎么了？”
“重明刚刚有反应了，我在上面看到玛尔罗西城的人朝她跪拜。我也觉得奇怪，重明已经一年多没有任何预兆了，可刚才它突然亮了，居然预示的是这个低阶人。难道她真的有什么不同？果然，还是你看女人的眼光精到，佩服啊。”
“时间呢？”
“重明显示的是半年以后。我给你看看吧。”说着柯落转了转眼珠，一座和人一样高的镜子突然出现，镜子上的画面定格在了一个女子身上。
正是阿弦。
柯落又转了一下眼珠，画面转到了百烛广场。百烛广场是玛尔罗西城的中心地带。广场两侧，上万根高度不等的柱子撑起了逐渐延伸的云梯，云梯的最上方形成了交汇，交汇点处巍峨耸立着文陵五世的巨型石像。画面中，阿弦立于云梯高处，她张开双臂，和文陵五世的石像一起接受着众人的朝拜。
银棠也看呆了，不知不觉皱起了眉。
柯落：“我真吓了一跳，这事儿你敢说我都不敢信。可我的重明不会骗人啊……诶，要不然你去问问那个低阶人。反正外面都传你俩有一腿了。”
银棠抬眼：“都？除了你还有谁？”
“还有天神峰上那些神啊。这……谁让你当时在天神峰上救了她，还给了她你的面具。你之前又没接触过其他女人，那些神自然想入非非、以讹传讹了。实在不行你去跟他们解释解释？或者，我帮你去？”
“没必要。这样的事与我无关。”
“怎么就与你无关了？你可是八卦的中心人物啊！喂，你去哪儿？你别走啊，你先放我下来！银棠哥？主上！你放我下来啊！”
银棠跟没听见似的离开了。柯落躺在空中，暗骂一句真不是人。过了一会，身后传来脚步声，柯落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哇，大祭司，你怎么睡在那么高的地方，好有情调哦！”
瑶衣的笑声惹怒了柯落。柯落动不了头，眼珠子却要瞪出来了：“你笑个屁！愣着干嘛，还不放我下来！”
“主上设的，我哪儿解得开？没事儿，大祭司安心养伤吧，兴许睡在高处，伤好得快些？”
柯落气得牙痒痒，他咬着牙一字一句说：“你别等我下来，下来有你好看！”
瑶衣幸灾乐祸：“哟，我好怕啊！大祭司都被月神打成这样了，还有心情放狠话呢？”
“瑶衣，我跟你没完！”
“打住，等会再算账，现在有正事。主上刚从天水岚回来，你知道的吧？他发现天水岚似乎和均衡教之间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这地方你不是熟吗？说说你的看法。”
柯落：“不放我下来，我是不会说的。”
“是吗？那我挠你痒痒了。”
士可杀不可辱啊！
柯落无奈地闭上双眼：“我说，我现在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