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阿拉尔 我求你了，疼
阿拉尔双手捧着一个速达公司的快递盒，从共享飞板上跳下。
失去载重的飞板从原先的离地20公分缓缓上升，在她胸口的高度停下，嗖的一声，钻入充电桩里。
「本次使用时长12分钟，飞行距离6公里，您的月租还有5天到期，请记得提前充值。［飞吧飞吧共享飞板公司］」
她把这条短信连同其他未读短信一起，全部标成已读状态，朝第二领域南区的一栋江景公寓楼走去。
第二领域的楼房虽然不像第三领域那样集中，但它们都有个共同点，那就是没有小区。
不过这儿的楼房都有专门的保洁机器人负责维护，楼里楼外都非常干净。
什么？你问物业公司？物业这个过时的产物早在大停电前就被“揭竿而起”的业主们淘汰了。
此时已经是傍晚6:01，随着人造太阳降低亮度，城市也跟着进入了夜晚，肉眼可见的地方开始亮起色彩缤纷的霓虹。
她手里捧着的是今天的第25单快递。可能是周末的缘故，今天的单子一件接着一件，把她忙得晕头转向，原本计划着回公司喝的免费能量饮料也没喝成。
不过还好，如果没什么加急件的话，这应该是她今天送的最后一单，送完这一单，她就可以打卡下班了。
虽然今天发生的一连串事情让她有些丧，但一想马上就可以下班，去找里纱姐姐吃饭，她的心情一下好了许多。
她站在江景公寓楼下的一面自动投递墙前，点亮了墙上的显示屏，微微侧脸，耳后方的智脉亮起红光。
「智脉扫描正常，投递人职业确认，符合投递标准。」显示屏一个机械音响了起来。
「请输入收件人房间号。」
她的动作娴熟，很快，显示屏下方的金属墙面缓缓打开，出现了一个大小约半米的方形投递口。
「自动投递口已打开，请投递。」
这时，她拨通了收件人的电话号码。
快递公司有规定，自动投递前要电话提醒收件人，这是自动投递的一项常规操作。除此之外，还要通过公司的app视频记录并上传投递过程。
总之，这些操作都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说白了，就是怕背锅，干服务行业的，都这样。
“喂，你谁啊？”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您好，我是速达公司的，您有一件包裹，即将通过自动投递墙投递到您家里，请注意查收。”
“你给我送上门来。”电话里那个女人命令道。
啊？？？阿拉尔一脸疑惑，看了看手中的快递盒。
速达公司的快递盒十分结实，完全可以通过自动投递墙投递，除了寄件人专门备注的类似鲜花和生日蛋糕之类的“惊喜”外，送到公寓楼的快递基本都是通过自动投递墙投递。
“您是担心快递破损吗？我们速达的快递盒子都是精心包装过的，完全……”
没等她解释，女人粗鲁的打断了她：“啰嗦那么多干什么，让你送你就送。”
“可是我没有权限……”
阿拉尔的声音微微发颤。她从来没有进入过第二领域的公寓楼，她很清楚，她的红色智脉根本无法刷开这里的电梯。
“给你授权了，现在送上来！”女人不耐烦的挂断了电话。
「客户已授权，请在电梯扫码处以此通行码进入，通行码五分钟内有效，五分钟后自动作废。」
一条信息从她手机上的速达公司app里弹了出来，紧跟着，一张二维码图片也弹了出来。
唉，谁让客户是上帝呢。她想起罗经理反复给她们强调的这句话，对于客户的要求，哪怕是超出了工作范围之外，也要尽可能的满足——
这是他们这种小公司想要在第二领域生存而绞尽脑汁琢磨出来的“人性化服务”。
因此，常常有一些快递员，特别是男快递员们有时不得不应客户要求，提供顺道买烟送酒之类“人性化服务”。
阿拉尔工作不到半年，虽然没有碰到过此类要求，但也见过不少故意刁难人的客户，见得多了，慢慢也习惯了。
「访客身份已确认。」
电梯门缓缓打开。
“送就送呗，反正有电梯。”
她嘟囔着，走入了电梯。
电梯里的装潢很奢华，墙面和地面都是金光闪闪的，正是那种暴发户最喜欢的装修风格。
第二领域南区的楼价虽然远低于中区，但能买得起江景公寓的人不用想也是非富即贵的。
这里的一套房，阿拉尔工作两辈子也买不起。
电梯在62层停了下，一团干冰一样的东西从电梯顶部洒了下来。阿拉尔并没有被吓一跳，这个新奇的玩意儿她见过几回，桃乐丝分公司的电梯里也有。
这是一些高级场所的电梯装配的超声波水结气，简单来说，就是通过超声波技术把特制的消毒液变成气体的一种杀菌装置。
这种气体除了能够杀菌之外，还能祛除电梯里的异味，并且迅速挥发，不会在电梯里凝结成水雾，人在其中也不会感觉潮湿。
“叮咚……”
阿拉尔按响门铃。
无人应答。
是不是走错了？
她又看了一眼快递盒子上的地址。
没错啊……
“叮咚……”她又按了一遍。
终于，她听见门里面传来了拖拖沓沓的脚步声。
门口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年轻的女人出现在她面前。
“要死啊，按那么多遍干嘛？”女人不耐烦的语气里，带着一丝鄙夷。
她面容姣好，长发及腰，性感火辣的身材仅被一件薄薄的睡裙勉强遮盖。该说不说，这女人长得确实漂亮，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挑不出什么毛病。
然而，在阿拉尔眼里，女人的美带着一股急功近利的艳俗，不禁让她想起那些烂俗电视剧里的蹩脚女演员，她们总是不知疲倦的，在银幕前肆无忌惮地卖弄着他们着昙花一现的青春。
此时，她正用一双盛气凌人的眼睛盯着阿拉尔。
“都几点了？两个多小时前就该拿到的快递，你怎么现在才送？”
阿拉尔从关于蹩脚女演员的联想里回过神来，双手递过快递盒，下意识的说了声抱歉。
其实这没什么好抱歉的，这单快递本就不是什么加急件，等到明天送都行，她赶在今天晚上下班前送达，已经是业内楷模了。
“你让我用手撕啊？”
女人接过快递盒，高高扬起的下巴传递出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指令。
“哦……”
阿拉尔也是工作以后才慢慢听明白这种不说人话的指令，不知道为什么，成年人有什么话总是不直说，老喜欢拐弯抹角的玩这一套。
她双手并用，在工装裤的六个口袋里摸索着，终于摸出一把小小的裁纸刀。
女人一把夺过裁纸刀：“笨手笨脚的。”
随着锋利的刀片划破快递盒，女人锋利的尖叫声也刺进了阿拉尔的耳膜里。
“你在搞什么啊？送得慢也就算了，你看看……”
她顺着女人的视线看向拆开的快递盒，只见里面一个白色盒子上有些污痕。
“对不起，可能是公司打包的时候沾上的，我马上帮您清理干净。”
她说着就用夹克袖口去擦拭盒子上的污痕。
“你干嘛啊！你这手越擦越脏！”女人锋利的声音越来越响，在楼道里回荡。
阿拉尔本能的想要捂住耳朵，但此刻的她只能低着头，紧紧攥着双拳。
她的拳头越攥越紧，越攥越紧……
显然，这份刻意且直接的羞辱已经触碰到了这个14岁少女心理所能承受的底线。
她愤然抬起头，直视女人的眼睛：“没有什么问题的话，请您签收。”
女人愣了一下，那对漂亮的大眼睛越瞪越大。
“什……什么问题啊，当……当然有……有问题……你……你什么……什么态度啊你……我要投诉你！”
女人结结巴巴，歇斯底里的大喊着。
突然！
女人伸出手！
死死拽住了阿拉尔的头发！
“这是什么东西？！是不是偷拍器？！”
原来，被女人死死拽着的不只有阿拉尔的头发，还有她今天早上精心别上的，那枚亮闪闪的银色发卡。
“啊！疼！不是……不是偷拍器！”
阿拉尔双手死死捂着女人的手，肉体的疼痛和心理的委屈让她一下没忍住，豌豆大的眼泪一滴一滴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
“别拽我头发了，我求你了，疼！”
她的哭声从一开始的小声啜泣变成了狼狈大哭。
“吵吵嚷嚷的，这是在做什么？”
一个肥头大耳的男人听到哭声，从房间里走了过来。
他那肥胖的身体包裹在一件金色睡袍内，一条粗俗的大金链在他布满褶子的肉脖子上晃动。只见他伸出一只又肥又短的手，啪的一声，重重拍在女人圆滚滚的屁股上。
“讨厌！”女人甩过头，及腰长发也跟着甩了起来，娇滴滴的捶了一下男人堆满脂肪的胸口。
这一瞬间，泪光中的阿拉尔看到女人耳后的智脉居然也是红色的！
“你看她，把你送给我的礼物弄脏了！”女人松开手，把那枚银色发卡甩到地上。
“嗐……我当什么事呢！”男人不停搓着两只肥胖的手。“跟这种底层人浪费什么时间啊，咱们抓紧办正事儿吧啊宝贝儿。”
“讨厌，就你坏！”
男人挤眉弄眼，女人眉来眼去，二人就这样当着阿拉尔的面打情骂俏起来。
可能在他们眼里，眼前这个哭成泪人儿的14岁少女就跟一只路过的蟑螂没什么区别吧。
“哼，算我倒霉！你给我把这两袋垃圾拿下楼，不然我就投诉你！”
女人从门后面扔出两个塞得满满的黑色塑料袋，嘭的一声关上了门。
阿拉尔没有说话，也没有在哭了，她觉得她的嗓子里好像有团沙子，不想再发出任何声音。
她默默的蹲下，捡起那枚掉落在地上的银色发卡，扯断上面卡着的几根头发，塞进口袋里。
她愣愣的往前走了几步，又愣愣的回过头，提起那两袋垃圾，走进了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