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阿拉尔 又见夏姐姐
空轨驶入漆黑的跨海隧道，车顶的感应灯亮了起来，在车厢内洒上了一层柔和的白光。
反重力的空轨行驶得又快又稳，驶出跨海隧道前，车顶感应灯又“善解人意”的亮了几度，让乘客提前适应驶出隧道的瞬间那迎面而来的强光。
“空轨9号线已进入第二领域，即将停靠黑纲安检处，请乘客做好准备，下车安检。”
随着空轨驶入第二领域的空气隔离罩，车厢里的空气像是换了水的泳池，瞬间清新许多。
玻璃窗外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如同一片巨大的钢铁森林，行驶其中的空轨9号线就像是钢铁森林中的一只钢铁飞鸟，满载着周一上午第三领域的上班族，来到第二领域拼凑梦想碎片。
阿拉尔呆呆的望着窗外，感叹着眼前难以置信的景色。
她第一天上班的时候被眼前这幅景色吓了一跳，印象里那个常年被浓雾笼罩的第二领域居然在她的脚下移动，倒转，看得一清二楚。
兴奋的心情使得她的心率极速飙升，以至于在通过黑纲安检时由于心跳过速，触发了心率过速的警报，被两名黑纲带到隔离室检查问询了半个多小时。
“不想上班……人为什么要上班啊？”
早上8:00，阿拉尔耷拉着脑袋，在抱怨中迎来了有气无力的周一上午。
她上班的速达送货公司位于纳达尔第二领域的东南方一栋16层高的写字楼里。
再具体些表述，那是第二领域的边缘地带。
一个只有16层高的送货公司是不可能像【芝玉】、【南天星】、【桃乐丝】这样的大公司一样，租得起第二领域中心地带的动辄百八十层高的高级写字楼的。
速达公司的业务主要是物流业务……好吧，说是物流，不如说是跑腿。叮叮叮，订单响起，与阿拉尔一样的快递员就会第一时间将货物送到第二领域的各个角落。
如同他们的广告词：【速达，让你感受到我手心的温度！】
速达公司的快递员按照性别分工，这是小公司为了目标人群提供的人性化服务。
公司规定，要是没有专门备注，女客户的单子必须由女快递员派送，以免让女客户感觉被凝视。
给女客户派单前除了在个人终端的承诺书上签字外，还要拍照上传自己的鞋子照片，确保鞋子或鞋带上没有有反光亮片。
工作日的阿拉尔又穿上了那件暗红色的制服外套。这天上午，她送了5单货，都是用塑料包装起来的打印玫瑰花和夹带的热辣塑料情书——塑料屏显条。
她在高级写字楼之间跑上跑下，热的要命。她很想把那件暗红色的制服夹克扔飞，就穿一件背心，多凉快！但她知道着装不规范会被扣除巴伦点，只好把夹克袖子高高挽起，露出一双纤细的手臂。
她手上还戴了一对纤维防磨手套，这让她的手臂看起来更瘦了，再戴上一只速达公司的红白相间的鸭舌帽，黑色短发向耳后拢起，整个人看起来像模像样的。
【昨天夜里，桃乐丝纳达尔分公司大楼遭遇恐怖袭击，造成公司ceo在内的16人死亡。大家可以看到我身后被红光笼罩的案发现场，目前警方正在利用“红域”系统对该区域进行保护和复制，相信案件的调查很快会有结果。
站在我身边的呢，是警察署的新闻发言人艾里克警官。你好，艾里克警官。
你好，主持人。
据我们了解，这是第二领域今年发生的第22起接触式命案，不少居民表示担忧，每年减少警队雇佣费的呼吁也是只增不减。对此，你们将采取什么措施，保障第二领域居民的安全呢？
纳达尔警察署将一如既往保持对各类犯罪的严厉打击。同时我在此也提醒广大第二领域居民，非工作时间尽量减少和第三领域居民的接触，注意自身安全。】
【下面开始插播广告。】
电梯里广告屏的早间新闻开始播放广告。
【boom！boom！gee！棒棒鸡润滑油，让你找回自信，时刻棒棒鸡！】
“桃乐丝？”
阿拉尔愣了一下，随即掏出手机，想要再次确认订单上的派送地址：
“桃乐丝纳达尔分公司大楼1626宣传处夏女士收。”
她又看了看脚下电梯的电子地垫，地垫上大大的黄色字体显示着“星期一”，下面一行小字写着“桃乐丝纳达尔分公司”。
“送货送到命案现场来了！”她惴惴不安的走出电梯。
桃乐丝是生物科技公司，公司其中一块大业务是仿生伴侣定制。客户只要输入的关键词即可生成定制模具，也可以直接提供照片定制。
仿生人的系统连接南天星公司的民用人工智能，身体和骨骼由桃乐丝公司的生物硅材料制成，内核也是桃乐丝公司的专利，动力可以在电能和生物能之间转换储存。
能量充足的情况下，仿生人可以举起20公斤以内的重物，以时速10公里以内的速度奔跑。
它们外观与真人无异，实在要加以区分，那就是比真人要好看。
加上可以设定的性格，正向反馈的情绪价值，一次购买，终身陪伴，简直就是完美的伴侣。这让许多人趋之若鹜，给桃乐丝公司带来了巨大的商业回报。
不过这也遭到了极端女权主义者们的抵制。她们认为仿生人侵犯了女性的权利，压榨了女性的生存空间，为此还发起了一个名为“我需要不等于我同意”的女权运动。
这个运动的主要观点是：仿生人虽然进一步把女性从繁重的家务劳动中解放出来，但同时也沦为了取悦男性的玩具。
她们认为，对于男性来说，仿生人的使用价值要远大于女性，这加剧了男女之间的不平等，呼吁尽快立法，正确使用仿生人。
一扇高大的落地窗一直延伸到桃乐丝分公司16层走廊的尽头，玻璃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但玻璃窗内的走廊却洒满了艳丽的阳光。
这显然不是普通玻璃，是可以模拟并投射出各种景色的智能玻璃。
“大公司真有钱，连走廊玻璃都是智能的。”阿拉尔心想着，就用手指去碰那面玻璃，只见几只五彩斑斓的蝴蝶绕着她纤细的手指飞了起来。
她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了手。
落地窗下紧挨着一条长长的合金花盆，花盆里插满了各种仿真热带绿植，在模拟阳光中显得苍翠欲滴。走廊上人来人往，有的人手里拿着平板电脑，有的人带着全息眼镜，步履匆忙。
眼前这幅忙碌有序的景象完全不像是昨晚发生了命案，并且死的还是分公司的ceo。
这让阿拉尔想起她们公司老板在员工大会上的激情发言：“不要以为你牛逼，公司离了谁都一样照常运转，就算太阳灭了，照样有人造太阳顶上去！”
“这话不假。”
她想着，嘴角泛起了一丝笑，甚至有些佩服起公司老板的远见来。
不知为什么，她感觉自己的笑里有一丝轻蔑和自嘲，她觉得自己像一只蚂蚁，在秩序井然的蚁巢里爬上爬下，在蚁后发出的信号中挥舞触角，为蚂蚁王国的繁荣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她沿着走廊，抬头一间一间数着门牌。1620……1625，1626，一扇玻璃门内，便是她要去的宣传处。
宣传处里，一台台契而不舍的电话和不知疲倦的键盘达成了初步的工作方案，他们收到了来自海底监狱的订单，正准备为在海底监狱定制一批仿生人。
一个头发和皮鞋都打理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正在愤怒的踢打着一台3d传真机，他要先给海底监狱传去8:1的仿真人模型。
“这堆破烂，每次一来大生意就掉链子！”男人抓着头发，吼了起来。
传真机不远处的角落站着一对摸鱼的男女，男人的脸上洋溢着自信，显然，他的土味笑话把面前的女人逗得咯咯笑，女人一只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冒着热气的塑料杯。
她穿着一套裁剪合体的灰色西装制服，齐膝短裙下，一双黑色红底高跟鞋把她的美腿修饰得比那天在打印食品店见到她时还修长。
她的面容姣好，高挑的身材看着比以前又高了不少，前凸后翘的身材已然发育到了极致，让人不免觉得她是桃乐丝公司专门聘请来的仿生人建模。
阿拉尔脸上布满了震惊，她掏出手机，又一次仔细核对了手机里的派件信息。
“夏女士收……”
她又看了看手中的那一束“真心爱你”——数十朵从第二领域生态园里采下的，真正的红玫瑰和粉玫瑰，每一朵花瓣上都沾着露水，散发出阵阵芳香。
真花！
阿拉尔有预感，她手中的这份昂贵礼物，大概率是要送给眼前这个美丽的女人——
她曾经唯一的朋友，夏里纱姐姐。
这个预感让她感到不安，她祈祷着这间办公室里还有第二个姓夏的女士。
那天在打印食品店看见夏里纱时，她有足够的时间冲出店外，喊她的名字。但她却选择当起了胆小鬼，她不知道怎样面对当年她的不辞而别。
阿拉尔找过她，可她却像提前谋划好一般在她的世界里消失的干干净净，连社交账号都注销了。
有一段时间，她常常看着她那变成灰色的头像，幻想着某一天能与她再次相遇，可是当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她却怂了。
怂归怂，可是货还得送啊！
她在门外来回踱了几步，终于拨通了收件人电话。
虽然眼前这个女人就差把“我就叫做夏里纱”写在脸上了，但她还是觉得太巧了，毕竟她们已经断联了5年。
5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不论是外表还是内心。或许这个人真的不是里纱姐姐呢，她安慰着自己。
电话接通的瞬间，那个和男人有说有笑的女人突然停止了微笑，她的嘴巴动了动，好看的嘴唇应该是在向男人解释：“对不起，我接个电话。”
她做了一个撩头发的动作，耳后的紫色智脉闪了闪，随即又变回肤色。
“喂……你好……哦，你进来吧，我就在办公室里。”
时间可以摧枯拉朽的改变人的外貌，但人的声音却如此顽固，是名为时间的河流难以改道的绿洲。
女人的声音有种商务性的礼貌，但她马上就听出了她的声音，她正在朝她招手，哎……姓氏、长相、声音都对上了。
这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带着一股让人无法拒绝的魔力，往日模糊的记忆慢慢清晰了起来，这声音的主人好像要作弄似的捏一下她的脸，说出那句话：
“阿拉尔，呆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