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阿拉尔 老橡树上的黄丝带
晚上11点多的时候，阿拉尔回到了家里。
她的家位于第三领域的居民中心，雾不大的时候，站在第二领域的高楼上就可以看到居民中心的集装楼。
它们像集成电路板上五颜六色的小方块，错落有致的被安装在第三领域的中心区域。
集装楼也是打印出来的。一辆辆大卡车把各种打印部件从第二领域运过跨海大桥，再由一只只巨大吊臂在第三领域组装起来，因此第三领域的每户人家装潢都大同小异。
阿拉尔和小姨住在橙区29栋37层。
所谓橙区就以房子外墙颜色划分的区域，那是一栋栋整齐划一的开放式建筑，
每栋楼的楼下也整齐划一的堆满垃圾袋和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搬来第三领域的时候，小姨花了2倍的租金租了高层的公寓——家里没有男人，住高层让她们心里感觉安全些。
阿拉尔拧开水龙头，水流很小，细闻有一股铁锈味儿。她洗了把脸，与其说是洗脸，不如说是胡乱抹了一下脸，这个动作出现在一个妙龄少女身上，属实有些违和。
她的头发倒不算油腻，都说女生两三天洗一次头，这是尊嘟假嘟？不管她们几天洗一次头，反正阿拉尔已经三天没洗头了。
第三领域的淡水大多用于工业领域，居民中心的自来水龙头都安装了电子收费表，使用前要扫码。
水费自然是高得离谱，据老一辈的人说，大停电以前有些人为了减肥会不吃东西狂喝水，这真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奢侈。
因此一些居民私自安装了雨水收集器。这是一根手指粗细的合金管，从窗外一直延伸到楼顶的私建蓄水池，水池里的雨水便顺着细管流入居民家中。
站在楼下看，那一条条合金管像是一条条输液管，延续着一栋栋集装楼的生命。
纳达尔一年里有四分之三的时间都在下雨，这可以说是物尽其用，虽然这种水不能作为饮用水，但也称得上是一个伟大的发明。
阿拉尔家里也安装了“输液管”，但是这种廉价的发明尽管伟大，却并不耐用，她家里的雨水收集器早已报废。
起初她小姨让人来修过，但很快又罢工了，最后，在她小姨的一次暴力捶打之后，便彻底结束了它伟大的使命。
这对阿拉尔来说反倒是个福音，她总觉得洗头太麻烦，又要接水，又要烧水的，每次都要等到头皮痒得不行了才洗。
这下好了，可以为自己的邋遢冠以一个“节约用水”的理由了。
节约用水的阿拉尔走出盥洗室回到自己房间里。
她的房间不大，深灰色哑光的打印地板上刚好能放下一张浅灰色双人沙发，沙发后面的墙上贴着一些五颜六色的塑料挂钩。沙发的对面是一张床，床边摆着一盆仿真天堂鸟，天堂鸟旁是一扇小小的玻璃窗，窗外，一片黑色大海静得像一幅油画。
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衣，说是睡衣，其实是件宽大的短袖t恤，上面印着一只卡通企鹅，t恤下一双细细的腿懒散的趴在沙发上。
夜已深，她的肉体疲惫，但她却不想睡。她总觉得自从工作以来，只有晚上下班后入睡前的时间属于她，她非常珍视这个时刻。
她翻了个身，熟练的从沙发靠背摸出一个白色的半透明盒子，接着，她摁亮上面一个印有【play】图案的按键，盒子里那个银色圆盘便转了起来。伴随着一阵滋滋啦啦的声响，一个俏皮男声唱了起来：
i&39;m ing home, i&39;ve done my time
我刑期已满，正要回家
now i&39;ve got to know what is and isn&39;t mine
我想知道有哪些东西还属于我
if you received my letter
你若收到了我的信
telling you i&39;d soon be free
知道我将重获自由
then you&39;ll know just what to do
那么你会知道怎么做
if you still want me
若你还想和我在一起
tie a yellow ribbon around the old oak tree……
在老橡树上系条黄丝带……
这是一首她经常听的歌，她可以跟着一起哼唱，但她不知道歌词在唱什么，这似乎是一种和旧语一个时代的语言。
音乐声中，她打开了一本书皮和书页均已泛黄的旧书，有些地方甚至已经破损缺页。书名也是模糊不清，只能大概辨认出一个“歌”字。
这书是小姨给她的，里面的内容宗教色彩浓厚，充满大量晦涩难懂的隐喻，且还是用旧语写的。她看得很吃力，但书里的神话故事和精美的插画非常吸引她，让她百读不厌。
【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故事开始，再由故事结束……
无尽虚空，至高神苏醒，睁眼察观，四周皆为混沌。
至高神的名字为何？无人知晓，亦无人睹其身形，他如亘古迷雾中飘渺的灵光，他身担亿万之名，头戴无尽面具。
他以自身为模，创造出生命树，而生命树似何者？亦无人得见其全貌，它无边无际，永恒不朽。
接着，至高神抛下三张面具，创造出生命树三柱神，名为秩序神拉、生命神伊西斯和毁灭神茨坎那。
在三柱神的见证与哺养下，生命树枝繁叶茂，结出了十二颗形态各异的果实。
时间的长河汇入大海，沉淀了数以万计的静默，一颗无花果模样的果实悄然成熟，从树枝间滚落，从此便有了宇宙。
生命之神伊西斯见此情景，悲然落泪，一滴珍贵泪珠滴落在这失落之果上，至此，宇宙得以生命的恩赐，生生不息。
插图：一棵巨大的树，伸出长长的树枝，遮天蔽日的枝叶里，十二颗果实闪闪发光。
后世有歌传唱——
繁星闪烁，智慧永恒，
树影婆娑，大地恩泽。
帷幕之下，幽明相望，
（破损），且梦且吟。】
咚咚咚……门外传来敲门声。
阿拉尔把书页折了个角，合上了书本。然后一脸不情愿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她知道门外是小姨。
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在在了一场车祸中，是小姨把她带大，对她而言，小姨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
但她最怕的人也是小姨。
阿拉尔装模作样的把枕头被子弄出一番声响，然后打开了门。在此过程中，她满脑子全是小姨喜怒难测的脸。
门外之人正是小姨。
“说几次了？回家后要跟我说一声，第三领域什么人都有……”小姨以一种小心翼翼却不容反抗的力道把半开的门推开，责备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宠溺。
阿拉尔本想像往常一样以半开的门做为掩体，只露出半个脑袋，先是摆出一脸无辜，接着装作幡然醒悟，最后哦耶蒙混过关，这是她的拿手好戏。
但今天那道门却被小姨死死焊住。
“我看你门缝没亮光，以为你睡了，就……”
她绞尽脑汁编造着糊弄的借口，但刚一开口，小姨便抢先一步进入了她的房间。
小姨名叫阿芙特，她穿着一件宽松的浅蓝色长袖衬衫，高高挽起的袖口露出古铜色的小臂，一尘不染的蓝色的牛仔裤紧紧裹着她结实的臀部，一头淡紫色长发用一条黄色丝带高高扎起，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
“几天没洗头了？”阿芙特打量着阿拉尔。音乐声中，阿拉尔低着头，双手扯着t恤的衣角，t恤上那只卡通企鹅让阿芙特觉得好气又好笑。
“两天！”阿拉尔勇敢的抬起头，眼神坚定的答到。
阿芙特在她房间里审视了一圈，审视到那面贴满了塑料挂钩的墙上满挂着的衣服时，眉头皱了皱，作出了一副嫌弃又无奈的表情。
“明天就洗！”阿拉尔耸了耸肩，赶紧说道。
“好啦，小屁孩，音乐别开那么大声，早点睡觉！”阿芙特轻轻拍了一下阿拉尔油腻的脑袋，想起什么似的，她又补充了一句：
“明天是周末，但是也不许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