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帝王术(27)
没人敢走在皇帝前面,一众人规规矩矩列着队,慢慢走过一道门后,皇帝终于开口了:“听说西蛮盛产玉石。”
丞相精神一震,心道:来了。
丞相:“回陛下,确有此传闻。”
什么意思?他大脑火速运转。是想要对西蛮开战吗?
也对。璟朝现在兵强马壮、粮草充足,天子有开疆扩土之心,想要一统江山,不是没可能。
他正想接着对西蛮的情报进行分析,顺便递上一个合情合理的开战理由,便听见皇帝又言:“你喜欢青玉?”
啊?青玉?
丞相反应了下,低头一看,自己腰间不正佩戴有一条青玉坠么。
这难道犯了什么忌讳?
不不是。这坠子他都戴好几年了啊!?
心里没底,视线便不由自主地游移,无意识飘到了皇帝腰间的坠子上去。
哎,这玉坠怎么……都成这样了却还被戴在身上,挂绑的手法似乎也有些……
丞相灵光一现,斟酌地:“臣并无这方面的偏好,倒是陛下”他狠狠心,赌了:“您腰间这白玉坠细腻无暇,是上好的佳品,就是其下的流苏似乎……”
“哦,”皇帝垂眸看了眼,似不在意地:“那流苏被人扯掉了几根。”
丞相心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却不得不继续接话:“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损坏陛下的东西?”
皇帝轻笑:“胆子的确不小。”
“却是会哄人的,给根肉骨头舔,还不忘扬鞭子。”
丞相觉得自己似乎是听懂了,但太过难以置信,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陛下说的是……?”
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意味深长地:“一只翅膀还没长硬的雀鸟。”
“就到这吧。”
皇帝转身离开,步子略微急上几分,头也不回地:“苏丞相好走啊。”
“……恭送陛下。”
丞相深深弯下腰,自觉走在道路两侧的官员们也立刻行礼。
他们不敢跟得太近,两人交谈的音量又不大,连就走在皇帝和丞相后面的大臣都没听清两人的对话,更别说其他人了。
于是待皇帝走远,朝臣们直起身后,第一时间朝表面上什么都看不出的丞相涌过去:
“苏丞,怎么回事?陛下因何这般找上你?”
“是啊老苏,以前,哪怕在皇上仍是皇子时,也从没提出过什么、送哪位臣子走一段这种事啊!?”
“丞相大人,可是与北胡近来频频靠近我朝边境有关?”
“苏大人,是南巡方面陛下有新的安排吗?”
“大人……”
众人七嘴八舌,关系很好的那几位老臣还直接上手扯住苏丞相的衣服,生怕他不回答,甩袖走了。
“好了,好了”苏丞相被问得脑子更晕胀了,最后见场面有些失控,索性抬臂一展,震声道:“够了!有完没完、当这里是菜市口呢?!”
“……”
丞相,那可是一等一的高官重臣。他说话声音一大,谁还敢再继续作声?
被“求知欲”和恐慌感蒙蔽了大脑的官员们纷纷清醒过来,自觉后退着让出空间,背心冷汗都冒出来了。
也是苏丞相平日里的作风比较和蔼可亲,在官场上人脉很广,才让很多人一时越了界,失了体统。
但这不是苏丞相的错,是他们有些忘形了。
官员们安静下来,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个就跟被夫子严厉训斥过的学生一样,惭愧得抬不起头。除了那几个和苏丞相关系很好的老朋友。
“哎呀老苏,”御史松开手,还笑着替他抚了抚褶皱,脸皮看着可厚:“莫生气,莫生气。我们也只是关心陛下,一心想要为君分忧啊。”
苏丞相抽回自己的袖子,皮笑肉不笑地:“这话你该去皇上面前说。”
御史理直气壮地:“陛下龙威雄浑,我这不是胆子小,不敢去叨扰嘛。”
苏丞相面色微变。
“胆子小”这三个字瞬间唤起记忆。他现在有些听不得相关的字眼。
“怎么了?”御史很会察言观色,见状心里便是一咯噔:“真出大事了?”
苏丞相认真想了想,回答道:“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不过是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而已。”
御史:“?”你要不要再听听自己的用词?
苏丞相继续道:“至于陛下同我说了些什么,你们就别打听了,反正你们敢问,我却是不敢答的。”
“但作为同僚,我便小小地给诸位提个醒,千万,”他伸手,在空中虚点了两下,强调:“千万别得罪那位。”
“言尽于此,诸位,就此别过。”
他笑着离开,转身前往人群中盯了眼,目光凛然。
“不是,苏丞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你还不懂?显而易见嘛,谈话内容跟那位有关系。”
“这这还真有关系啊?怎么个关系法啊?”
“你问我我问谁?丞相大人他没说啊。他都不敢说,我未必还敢去追着问吗?”
“许是和此次南巡的安排有关。”
“哎哟喂,你咋啥都能扯上南巡啊。”
“反正丞相都说千万别得罪了,咱以后就把那位当半个主子看呗。”
“怎么是半个?”
“你傻啊,难道你还真准备当面喊人娘娘?好歹是名男子,小心人不高兴了,转头去吹枕头风。”
“……”
众人讨论着,苏安华悄悄从人群里退出,快步追上去。
“父亲。”
苏丞相放慢步子,两人并肩而行。
苏丞相表情严肃,压低了声音说:“别再管了,就当你和他从未认识过。”
苏安华蓦然抬眼,紧盯过去,“皇上究竟同您说了些什么?”
“没什么,”苏丞相摇头,叹息道:“只不过是一个男人,情到深处时的炫耀与占有欲……”
说到这,说起这些,他心中突然生出些感慨。等出了宫门、上了马车,与儿子相对而坐时,便自如地接了下去:
“真没想到啊……皇上这些年来都是最优秀的皇子、最合格的帝王,他的欲望,仿佛全被拘在了那冷冰冰的权势之巅,像是像抛弃了生而为人的一切,他没有自己的名字,只是皇帝,严格而精密地掌控并管理这偌大的王朝。”
“看看如今,海晏河清,盛世太平。璟历史记上一日日书写下他身为荣盛帝的功绩,但那上面,能找到一笔属于萧恪的爱恨吗?”
“皇帝。皇帝啊。”
苏丞相长长叹了口气,陷入回忆:“当年我当年还教过他呢。”
苏安华垂着眸,置于膝上的双手攥握成拳。他问:“便因如此,他就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他所犯下的一切便都是对的么?”
“对错又该由谁来评判呢?活着的人,还是死去的人。天理,还是公义。”
“安华啊,”苏丞相苦口婆心地告诫:“他是皇帝!”
“……”
最后一个词掷地有声,车厢内陷入沉默。
半响,苏丞相出声道:“皇上是真的很喜欢”他将尚未出口的人名咽回去,做了最后的警告:“我敢这么说,幸好两人相遇得晚,否则按陛下的性子,会不会有龙嗣还尚未可知。”
“他会得到很多东西,你也知道,以他的野心,他会愿意接受的。”
“你就……”
苏丞相狠下心,闭上眼,“不要去当人家一步登天的绊脚石了。”
一路无话。
直到苏丞相先一步从马车上下去,苏安华才启唇喃喃一声:
“迟了。”
……
半个月后,一切准备就绪,队伍整装南下。
启程当日,朝臣们这才清清楚楚地瞧见了那位传说中的楚小公子的庐山真面目。
没谁出来介绍,正式场合,也不见他和皇帝有什么亲密举动,但就是让人一打眼便认出来了。
——少年身穿侍卫服,身形高挑修长,肩宽腰窄,光站在那儿便是一派的风流,更别提他还生着一张极俊美的脸。
——他离得最近,就站在威仪不凡的帝王身侧,却仍是一枝独秀。
“……”
外貌气质太过出众,都把那些从没见过小公子的朝臣给看得惊住了。
这这这这模样和他们想象的也太不一样了吧!?
他们还以为是什么爱涂脂抹粉、容貌娇艳宛如好女的形象,结果万万没想到……这明明是位英姿勃勃的大好儿郎嘛!
不柔弱,不媚俗,明明身负那样不堪的传闻,却依旧背脊笔直,眉目明朗。不像娈宠,不像侍卫,像顶顶尊贵的人,令人在他面前,便不禁要心悦诚服。
天呐,这……
有些官员不由自主地感觉羞愧。
楚有千的确没乱养孩子,是他们先入为主地错怪他了。
只是可惜看来这实在是养得太好了也不行,如仙人落入凡尘一般,一下子入了皇帝的眼,那就
他们甚至开始理解起皇帝的荒唐来。
唉。
都是命啊。
简单的仪式过后,队伍开拔。
作为侍卫,那位是该骑马而行的,但众人眼睁睁看见,皇帝率先登上龙辇,没进去,而是转身朝少年伸出手。
少年没把自己的手搭上去,两人交谈了几句,少年竟一把将皇帝的手拨到一边,自己一甩衣摆、脚底轻巧地便踩了上去。他一手抓住车侧边缘,姿态轻松写意,却是在逼迫皇帝先进去给他让路!?!
众人目瞪口呆,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先不说那法驾只有天子才坐得,光是少年的态度他、他这是疯了吗???
众人的第一反应是震惊,第二反应是害怕,第三反应是更大的震撼!
只见皇帝非但没动怒,还真就先挪进去了,少年紧随其后。
然后法驾便开始往前……
不是、就这??
众人感觉自己心头哽住了千百种情绪,却因太过复杂而不知该如何起头。
只能说一时间,队伍里大家的表情颜色都非常丰富。
一般而言,他们是该不满于少年恃宠而骄、担忧妖妃误国的,但是……其实想一想,少年的行为很合理啊。
他一看就不是那种会自己想要入宫、为荣华富贵不择手段的人,是皇帝见色起意非把人家往龙床上带,没看楚家至今仍愁云惨淡么?
所以少年有所不逊,对皇帝的亲近举动不配合不是很正常?倒是皇帝,把人一好生生的郎君充作宠儿,这才真的是行迹荒谬!
但又能怎么办呢?
改国号这样需要昭告天下的大事,不也是说定就定了。谁敢阻拦?谁能阻拦?
更别提像这样,找了个正当理由将人放在身边,尚能维持表面上的和谐。谁又会为此去找皇帝的麻烦?除非是活腻歪了。
而事实证明,大家伙都想再多活些年头。
于是,一路上,众人将“装聋作哑”这个词发挥到了极致。
包括且不限于:
因天气原因耽搁了路程,无法按时抵达驿站,队伍只能在野外驻营休息时,皇帝纡尊降贵,亲自守在篝火边烤制肉食。一弄好,自己先试了口,再起身,送过去递到少年唇边。
少年当时正抱剑立于树下,皇帝过来了也不正视一眼,只顾仰头盯着栖于树枝上的一只雀鸟瞧。
皇帝:“试试,应该合你口味。”
许是人声将鸟儿惊飞,少年这才转眸看了一眼,“嗯。”
他不谢恩、态度平淡就算了,接过吃的后一尝,竟还嫌弃:“烤得有点干。”
少年略微蹙着眉,皇帝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听不出喜怒地说他娇气,随后便去拿水找果子,哄着人要多吃点东西,自己忙活了半天却还不曾进食。
看得人是心情微妙又干着急,恨不得自己上手去把少年给喂饱了,再劝皇上要保重龙体。
但众人只是想想,实际上连看过去的目光都小心翼翼,生怕被发现自己发现了这种不恭敬。
——没看见。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一日深夜,窗外忽然下起急雨,电闪雷鸣,呼啸得仿佛连屋顶都将要被掀飞了去。
士兵护卫们高度警戒起来,除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随行的宫妃,就属皇帝下卧的房间保护得最为严密。
有武将招呼人准备工具,早做防护与加固以防万一。
狂风、雷雨、一群人的奔波,动静很大,皇帝就是在这时披着斗篷从屋内走出来。
他散着发,一语不发地站在那儿,天边陡然劈过爆亮的光,照映出他神色阴郁,瞧人的目光分外瘆人。
武将陡然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细观皇帝神色,发现他像是没休息好,眼底的青黑略微有点重。
武将告了罪,说明外面的情况后,劝请皇上回去歇息。
皇帝看着他,没说话。
只是那眼神
武将被盯得心底发毛,总感觉自己下一秒便要有血光之灾、人头落地了!
“萧恪?”
蓦然,在武将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之际,一道略含哑意的声音从房间里传了出来。
轻轻的,却像是拿什么东西,或许是一根羽毛,往人心上划了下。
武将怔住,皇帝一愣,转过头。
“月儿”皇帝低语一声,便如来时一般,悄然无声地走回去了。
“吱——砰。”
房门被关上,武将回神,后知后觉地松了口气。
再之后才反应过来——那位刚是直呼了皇上的名讳吧??!
“……”
算了。
他和那些一直默默待在附近驻守的护卫们,不约而同地想。
——没听见。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一路下来,众人对少年的受宠程度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也越是叹惋。
男子汉大丈夫,明明可以科考入仕,或是投身军中建功立业,却因过于出众的外表被提前折断了翅膀、囚于天子之榻。从此,壮志难酬、背负污名,若何时遭了帝王厌弃,那么往日种种皆会变成他居心叵测的实证。
他将成为于记载中流传百世的美人,也将是帷灯匣剑的罪人。
……或许这便是他时常沉默地仰望苍穹的原因吧。
君可愿千秋万古,青史留名?然,残翼无期高飞矣。
……
路线是早早定好了的,没遇上什么阻碍,比较顺利,队伍行进的速度很快。
在抵达行宫的第一天,皇帝便召见了管理此州的官员,闭门议事。
小公子睡醒起身后得知此事,候在一旁的太监期待地看着他,少年却反应淡淡,不抓紧去找皇帝,拾掇好自己后,不紧不慢地就要去别处闲逛。
太监想拦又不敢拦,只好跟上去,免得有不长眼的人生出什么事端。而且之后皇上问起,他也好有得说头。
这一逛便逛到了一处偏僻角落。
跟过来的太监左右望了望,觉得有些不妥。他上前去劝:“小公子,您想逛园子咱也往别处走走吧,此角荒僻,恐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像那些个毒蛇、蝎子什么的,仔细伤到您!”
小公子没说好与不好,抬手往上指了指,“你瞧那是什么?”
太监仰头去看,“哪儿啊?”
小公子:“就那棵树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
那棵树应该有些年头了,很高,枝叶交错繁茂,太监虚起眼睛,不由往前走了几步。
“什么东西啊小公子?”太监很努力地在找,“奴才怎么什么都没看见呢?”
“小公子?小”
他边问边转回头,却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太监:“……”
不是,人刚还在这儿呢,也没听见声儿啊?!
他小跑着在这附近找了两圈,终于确认了一个悲伤的事实:人真被他给跟丢了
苍天啊,完了嘛这不是。
太监脸都快皱成一团了,却无可奈何,只能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待他背影消失,高高的屋檐横梁上,倒吊着跃下来一道影子,敏捷轻盈得似一只天性如此的大猫。
少年拍了拍沾染到的灰尘,往前去到那棵树边的假石后面。
里面有一地落叶,状若无序。
楚怀月低头看了会儿,随后转身离开。
此时,凭空翻起一阵风,将那片落叶给吹得更乱了。
小公子从另一条路慢悠悠地往回走,不料迎面撞上了一名宫妃。是曾见过的人。
他愣了下,抬手行礼:“微臣见过舒才人。”
女子本神情怏怏,听到声,抬眼时一双眸子便都亮了。她难掩欣喜地:“大人!”
秋菊心头一紧,立刻就想把舒才人带离。
她往前一点拦在两人中间,一手牢牢抓着舒才人的小臂,紧盯着:“娘娘,荣昭仪还等着您呢,别迟了。”
舒才人表情微变,手指拢起,“好吧,我知道了。”
她依依不舍地看了楚怀月一眼,“大人,我有事,得先走了。”
楚怀月垂着眸,侧身让路。
舒才人从他面前走过。
“等等。”
舒才人足下一顿,立刻回头。她眼中亮着微光,似怀揣着某种过于虚幻的期盼。
少年抬眸,听不出有多在意地问她:“才人,您的手腕似乎有伤。”
但舒才人按住如擂的心跳与他对视,却无法抵抗地被那双看似冷漠的眼中、浮光掠影般的情/色给捕获了。
从来没人这样注视过她。就好像她也会被看见,也能被喜欢。
舒才人愣愣的,都没听清他的话:“……什么?”
楚怀月看着她,“您的手腕有伤。”
舒才人这才听清了。她下意识去扯衣袖,捂住,视线有些慌乱地躲闪,言辞闪烁:“哦,这个啊没事,我之前我之前不小心摔倒了。”
她低下头,鼻腔酸涩,视野控制不住地越来越模糊。
楚怀月:“可那看着不像摔伤,更像是被人——”
“楚大人!”秋菊骤然出声打断,很是紧张地:“您虽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但后宫娘娘的事,倒也还不劳烦您来过问,我家才人更没必要向您解释什么。”
“您是心善,但还请注意彼此的身份。”
言下之意,我知道你是好心才会关心舒才人的伤,但一个嫔妃和一名侍卫,这份关心只会是错。
在这世上,人总会犯错,但也总有人,绝对不能错。
舒才人低垂着头,哪怕心里再不愿,也说不出反对的话。
她知道秋菊的阻拦是正确的。但也正因如此,才显得她越发可悲。
作为女儿,她从来没受到过父母亲人的重视,从未得到过哪怕是虚情假意的疼爱。
父亲唯一一次正眼看她,还是在她入宫选秀那日,临行前他对她说,要牢记自己是舒家的女儿,要费尽心思地去博得皇上的宠爱,要抓住一切机会为族中兄弟谋好前程。
她没说什么。她无比失落。
而作为妾室,她便更加有名无实了,明明出了阁,时至今日却仍是完璧之身。前朝无能人,皇上便根本不记得后宫里还有她这么一号人。
出嫁前,她只远远瞧见过皇上一面,她曾无限美好地想象过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家庭。
但她没有丈夫。她也彻底没有了家。
无论怎样,无论她做什么,没人看得见她。
她是比尘埃更透明的东西,任谁都可以不打量一眼,便随意踏过。
直到此刻。
终于也有人愿意停下来,浪费一点时间听她说话,她却无力发声了。
舒才人缓缓眨了下眼,一颗泪珠砸出一朵无色的花。
她转身,离开了。
楚怀月望着她每一步都走得规规矩矩的背影,脸上没什么表情,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在想什么王符是不知道,但皇帝在想什么他估计能猜中一二。
自从来找人的路上撞见小公子和一名嫔妃在一块儿,皇帝停下,不出声,也不让他们出声,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盯着看。
离得有点远,听不清两人具体在说些什么,但但王符是不可能忘记自己之前在尚未建成的观天楼前瞧见的一幕幕“骇人之景”。
他之后便找准时机汇报给皇上了。以为皇上会当场震怒,为此,说之前做了很多心理建设,结果皇上只是脸色差了点,说知道了,并没有发作的意思。
他当时还奇怪,难道皇上认为他判断有误?还是有别的消息渠道,让陛下不相信真的会有什么腌臜事发生,所以不上火着急?
他怀疑了很多,唯一没怀疑过的就是:皇上有可能对小公子并不怎么看重,也就无所谓。
毕竟皇上对后宫的态度一向是没闹出丑闻,安分守己,便不做理睬。
但、是!
楚小公子能一样吗?他王符虽然年纪有些大了却还没瞎呢!
这个困惑默默压在他心底许久,此时此刻,他才终于看明白——
皇上哪里是不相信,他明明在乎得要死!
就是因为太过在意,所以才强忍了下来,就是为了留着人,想借此看看小公子会做何反应!
万一小公子被那些宫妃勾搭上……
皇帝周身的气压越发低,神情冷得吓人,王符咽了咽口水,不敢再往下想了。
过了会儿,可能发生的情况王符还没在心里预演完,便看见小公子朝这边径直走来了。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千万别提舒才人,千万别提舒才人,千万别
“陛下,舒才人好像有些不对。”
嘶——
王符倒吸了口凉气。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他正想着该如何滑跪求陛下息怒,便听见:“哪里不对。”
皇帝在问小公子,语气听上去似乎很冷静。
王符一顿。不知为何,心里更慌了。
“她手腕上有伤,像是被人用粗绳勒过。”
“是么。”
萧恪眸色幽幽,很不讲道理地:“你去看她的手腕做什么?”
他凑近一步,将少年彻底笼罩到了自己的身影之下,质问:“你为何要看她?觉得她长得漂亮?”
楚怀月:“……”
少年略抬起头,眉眼间显出几分锋利锐意,似有风雪一同沁来。他说:“或许你应该问我,她为何会有伤,伤得重不重。”
萧恪长眉轻扬,忽而笑了。“你在为她鸣不平?”
“不,”少年冷淡地:“我只是觉得你的脑子长得和正常人不大一样。”
萧恪:“……”
王符:“……”
充当背景板的一众奴才:“……”
王符真想给他跪了。
您知不知道您自己在说些什么啊小祖宗!不、您该不会是阎王爷转世吧?
苍了个天啊老天爷!阎王爷都没您能看淡生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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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责小剧场:
狗皇帝(极其吃醋):你在关注她?你是不是心疼她?你为什么要心疼她?
月宝(不想演了):这人真是有病。
王符:救、救救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