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帝王术(22)
小公子把在眼眶中打转的泪花收回去,先是问福顺去哪儿了。
萧恪知道他说的福顺是谁。他抱着人,垂眸盯着少年看,语气淡淡:“那奴才不懂规矩,送去使人教导了。”
小公子眼睫一颤,弱弱地问:“能不能……”
萧恪:“不能。”
他时刻关注着少年的情绪,说出口的话却平静得像是不容辩驳:“宫里不留不懂规矩的人。”
小公子不乐意了,小心觑着皇帝的表情,有点耍横又有点怂:“那、那我也不懂,就别麻烦了,陛下干脆把我们一起送出宫去吧。”
说完抓紧了皇帝胸前的衣服,垂下眸子,又不敢看了。
“胆小鬼。”
萧恪掌着少年柔软的颊肉抬起那张小脸,眼中浮现出零星笑意。他问:“怎么总是怕朕。”
“世人都怕朕,但”
他低头,似情不自禁,在少年唇畔落下一吻。
“你不要怕。”
这么冷血无情的一个人,吐息却也是灼人的烫。
楚怀月浑身轻轻颤抖了下。他攥紧手,墨色的、纤长浓密的睫羽压下,遮住眸中这一瞬间倾露的、幽晦的光。
高高在上的皇帝意乱情迷地想要亲吻那红润的唇。
被牢牢掌控住的少年,上位者娇弱的笼中鸟,却想要杀了他。
腰肢和大腿都被愈加用力地扣紧了,楚怀月侧首避开,那仿若来势汹汹的吻便错位地落到了他的脸颊上。
男人顿了顿,在宫奴们心惊胆战的等待里非但没发怒,反而开始开始张嘴轻轻地含咬
室内静极,似有些微的水声突兀作响。
楚怀月瞳孔骤缩,在湿润热意触及的刹那间,下意识就抬手把人推搡开了。
他蓦然扭头看向萧恪,蹙着眉,那双线条优美的眼眸里,寒凉的冷意再难遮掩。
被冒犯了的皇帝却蓦然笑了。
他说:“真乖。”
楚怀月一怔。
他突然问道:“太子殿下呢?”
“你说太子啊。”皇帝抬手,继续为少年换衣服,不甚在意地:“许是在为兄长送别吧。”
小公子:“兄长?”
皇帝:“怕扰你休息便没让传话的人往东宫来。”
他托着少年细瘦的腕,衣衫贴着皮肤被往下扯。许是感觉凉,少年透粉的指尖勾动了下,娇娇的,萧恪看着,翘起嘴角。
“昨晚老大逼宫失败,朕便把那位置抛给老二坐了。”
萧恪开始给少年挑绦带,谈起昨夜之事,就像提及了某件无足轻重的小事一样:“太子一贯好斗,在大皇子流放出京前,定会去送送他的。”
“怎么,”手上在给人掐着腰系玉带子,他抬眸,和缓的语气却显出几分危险来:“月儿也要去送么。”
“你刚刚,是在找那个逆子?”
“……”小公子仍震惊着,看着皇帝的目光困惑又迷茫。
很可爱。
萧恪把换好衣服的少年抱起来,抱到梳妆台前坐好。他拢起少年顺滑如瀑的青丝,边接过宫奴跪着递上的檀木梳子,边嗓音略沉地:“别撒娇。”
像是长辈,在无奈地规训极疼宠、却总不听话的小辈一样。
小公子:“……”
神经。
……
简陋的囚车里关押着一个人。
按规矩,他应该是要站立起来的,却因为双腿残疾,只能瘫坐在冷硬的木板上,略佝着腰,靠在囚车一角。
长发凌乱披散着,男人低垂着头,看不清样貌与神情,只能看见破败的黑衣与一身血淋淋的伤。落魄极了。
“皇兄,这才多久没见,怎么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
身穿紫衣华服的男子扬声,慢悠悠地说,不徐不疾地走近。
跟随在一侧的小厮上前,在囚车旁跪下,深埋头,把自己做成一个踏凳,男子没有低头看,一踩便上到了囚车前辕坐人的地方。
他稳稳站在那上边,俯视看下。
“你这样,”萧广炆笑着说:“看着倒是比之前要顺眼许多。”
无人应声。囚车里的男人连视线都没抬一下。
萧广炆,也就是新上任的太子,哼笑一声,继续道:“孤本想来好好送你一程,但现下亲眼见到你这软趴趴的败犬模样,却觉得甚是无趣。”
“也对,落井下石可不是什么乐事。”
“皇兄,”他嘴角勾着抹恶劣的笑意,“在上京城外,也要记得为自己刻一块木牌啊。”
声音压低,他愉悦地:“孤日后与娇娇大婚,还能差人找对地方,给你倒上一杯喜酒。”
“不然的话,可惜了。”
笑声片刻起止,那道紫色的身影渐渐走远了。
囚车里的男人才像是终于反应了过来,缓缓抬起头。
杂乱的发丝下,是一双黑沉沉的眼。
冤魂不散的恶鬼一样。
车轮开始转动。
待出了上京城门,许久不曾言语一声的男人听见车前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太子不对,废太子。”
驾车的士兵侧身转过头来,抬手往上推了推帽檐,露出一张轮廓分明的英俊的脸。
是少将军。不知怎么搞的,脸上长出的短短胡茬也没管,看着多出几分支离的野性。
康尽锋问:“你要怎么合作?”
“先说好,谋逆的事我不干。”他长眉下压着,一如不得安稳的心。
“我只是为了阿月,旁的我都不管。”
言下之意,萧儒君的荣辱死活他也都不会管。
“月儿……”
这么久了,囚车里的男人终于张开干裂的唇,沙哑地轻唤出声,自言自语。
每每忆起,他总是忍不住生出几许悲意。
对不起。
他痛苦地。
不能如约回去见你了。
……
当皇帝的好处之一可能就是,哪怕再神经,旁的人也得陪着一起发疯。
他要把楚家小公子当爱人一般宠,或是当小孩一般管束,都随他。皇宫里没人敢跟他唱反调。
小公子从一开始的紧张、惶恐、抗拒,到如今的“躺平”,也只用了不过短短半日。
他趴在皇帝怀里,正大光明地也跟着看奏折,遇到没见过的地方还要指着去向皇帝问。
一问王符便一个心惊肉跳。之后听见皇帝真的很耐心地回答了,他更是感觉自己的心脏不是很好。
就这么煎熬了好一会儿,一名小太监请示进来,禀告说是仪式已经准备好了。
“嗯。”
萧恪合上折子,轻轻松松地将小公子拦腰抱了起来。
小公子熟练地抬手勾住男人的脖子,已经被抱来抱去抱习惯了。他靠在皇帝肩膀处,神色疏懒。
王符赶忙扯起嗓子:“摆驾天清台!”
轿辇四周纱幔垂坠,少年被放上来后本想挪个位置自己端身坐好,却又被揽住了。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问皇帝:“您不累吗?”
还故意攀住人,全身的重量都压下去,眨了眨眼,神情无辜地:“我可重了。”
“不重,”萧恪实话实说,单臂就能带起他,“轻得很。”
少年便又被迫在他的怀抱里趴下了,圈得密不透风。懒得挣扎,干脆聊些其他的:“去天清台干嘛呀?”
萧恪抚了抚他的脊背,平平应道:“去治病。”
天清台,修建得很高,顶台旷阔,常用于星象观测与祭祀祈福。
楚怀月其实知道皇帝是要带他去做什么。
但可惜,所谓的借命仪式本就是假的,选定的目标还被流放了。
不过,从这件事能看出“主角”也不是那么靠谱。
只能广撒网了。
毕竟那个无面鬼应该属于直播室里的机制,这些天他尝试了无数次,根本杀不死。它哪怕被伤得再重、表现得有多痛苦、仿佛下一秒就要灰飞烟灭了,第二天难以预测的某一时刻,便又会“满血复活”地跑来索命,非要他这个“炮灰”去达成设定好的死亡结局。
没办法,老虎尚有打盹的时候,这样下去谁都吃不消,只好利用同样的机制来应对这只纠缠不休的讨命鬼了。
[菟丝花(消耗型)]你得到了一株花,只能等人心甘情愿地成为它扎根的土壤
说明:成功绑定单一目标后,目标即刻成为<宿体>,使用者成为<寄居体>,一切会作用到寄居体上的负面影响,如:被鬼怪仇恨值锁定、持续性毒杀、致命伤等,都将由宿体承接,即宿体转变成“第一”作用对象。若宿体死亡,且因寄居体导致的负面影响尚未终止,则剩余部分继续作用于寄居体。
绑定方式:道具接触单一目标皮肤,并以口头/书面的方式向目标传达“我欲分享你的生命”,目标的自主意识需百分百接受才能绑定成功。(绑定成功后不可更改宿体;只有在宿体生命体征归零的情况下才能解绑,道具瞬间失效)
消耗型:仅可使用一次。仅作用于单一直播室,如若使用,离开直播室后即刻失效损毁。
这个道具只能用一次,使用条件还很苛刻,但卖价着实不便宜。
本来是要“合情合理”地用到太子身上的,因为主角是核心,必然不会轻易死去,虽然不一定能绑定成功,但无疑是一个非常完美的挡箭牌,若是成了,大概率足以让他在这次直播剩余的时日里,都不会被无面鬼烦扰了。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少年双手托着装满水的银盏,一步步走向高位上等待的帝王。
只能先选他试试了。
正值壮年的帝王早已褪去上杉,肌肉垒块分明的身躯上,被嘴里念念有词的老道用蘸了朱砂的毛笔画上一个个奇诡符纹。
他是帝王,天下皆执掌在他的心意下,却像是要拿自己去献祭给谁一样。
造型别致的莲花灯高低错落地环绕在四周,似排布出了一个玄妙法阵,少年小心翼翼地避开,照老道设计好的路线去到皇帝面前。
皇帝赤/裸着上半身,朱红符纹随着呼吸微微起伏。他直勾勾盯着身穿一袭白衣的少年,复而慢慢垂落,从艶美勾魂的脸,到那双雪白似玉的足。
喉结上下滑动,他突然感觉很渴。
正巧老道接过银盏,然后轻轻执起少年的一只手。
烧烫的银针刺入指腹,小公子痛得一颤,血珠颗颗滚落入盏中。
皇帝接过老道递来的银盏,毫不犹豫地饮尽里面掺了腥甜血液的甘泉。
——莲花灯中的火焰突然齐齐爆裂开,发出噼啪的响。
——轻薄的白色衣摆翩跹转落,少年被皇帝一把拽过去,按倒在座椅的扶手上。他不得不往后折腰,皇帝却追上去,强硬地压着、抓着,非把他那根被刺破的手指含/入/口/中。
——他要他的命。
——他反倒犯病似的吸食起他的血。
【绑定成功】
——他们仿佛成了彼此唯一的药。
……
…………
最近,上京城里的闲谈多了三则。
前两个是政事。一,关于前太子发动宫变的原因众说纷纭,猜什么的都有,还传出了前太子是遭恶鬼附身的说法。二,户部革职了一众人,可以算得上是大清洗,那些不干好事的贪官们纷纷伏法,罪状一笔笔罗列清晰,看得老百姓们是接连拍手叫好。
第三个是风流韵事。听说他们现今那位从不沉溺于美色的皇帝陛下,到底还是入了美人帐,后宫里终于出了位宠妃,只因宠妃的一句话,便大兴土木,要为其建一座比天清台还要高的观天楼!
乖乖啊,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头一次。都有人在私下里疯传,皇上必定和前太子一样,全中邪了!
这些都是百姓们茶余饭后的闲聊,他们猜来猜去、打听来打听去,也不知道真相究竟是什么,凑个热闹罢了。
但朝臣们却不一样。
他们也不知道前太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但他们知道后宫里哪里有出什么宠妃啊,观天楼明明是陛下为跟在他身边当差的那个年纪轻轻的小侍卫修建的。
各个大家族基本都有女性亲属在后宫,官员和官员间又是有关系网的,所以他们也就都知道了:陛下钦点了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郎当贴身侍卫,是户部中郎楚有千家的嫡子,日夜都带在身边,同食同寝。本就处于半闲置状态的后宫,这么多日以来,是真被闲置了个彻底,陛下竟是连表面功夫都不去做了。
都这样了还用得着猜吗?那少年定然是陛下收的娈宠啊。
不知道功夫有多深,连那般不为外物所动、天生无情的陛下都被迷成那副模样!
没见过的想见一见,见过的,则不约而同在心里叹了句:可惜了。
那样惊艳绝世的少年郎,尚未及冠,便这般断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