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山村里的知青（24）
“村长！村长！”
叫喊声由远及近，老村长躺在摇椅上，有些不耐地：“又怎么了？”
几人跑得急，匀了口气才说：“李丰毅、李丰毅他——”
“要和楚怀月结婚了对吧。”
老村长不紧不慢地接上话，几人愣住，瞬间忘了自己刚刚是想说什么，下意识确认：“您都知道了？”
“嗯，之前就来人说了。”提到这，老村长有些恨铁不成钢地：“你们怎么一个二个的都急成这样，是结婚，又不会是跑去报警了。”
“……”
几人一时有些懵。
“可、可是”有人试图说出最合理的理由：“他俩都是男的”
“男的怎么了，”老村长笑了声，“又不是让你们去结，楚怀月就是要和男的做夫妻才好。”
“结婚。”老村长乐呵呵地，“我之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么好的法子呢。”
是有男知青与乡下姑娘结婚的例子，目的原因不论，总之结局大多是以离婚收场。婚姻嘛，谈感情的，分分合合多正常，只要不闹出什么丑闻，就算被指着鼻子骂没良心，也并不会影响那些知青日后的前途。
但如果下乡时的对象是同性，那事情就很不一样了。
法律并不保护同性之间的结合，说是要结婚，其实就是摆个礼，根本拿不到结婚证。
那张证可是个好东西啊，“免死金牌”，“合法”这个词天然就会把很多事美化，会把很多“细节”涂抹掉。而没有那张证，楚怀月和李丰毅的结合就是一个玩笑，是一个易被攻讦的污点。
一个和男人结亲的男知青，哪怕走出去，也可以轻易毁掉。
更何况凭那个李丰毅稀罕人的样子，真结了婚，楚怀月别说走出村，就是走出房门都费劲儿吧。
那个煞星，是条天生就会咬死人的恶犬，可不是个会松口的主。
老村长笑了两声，感觉孙可芳这件事就快彻底解决了，心情很好，还让跑来的几人去广播室，把楚怀月明天就要和李丰毅结婚的消息讲给全村人听，邀请大家伙明天全去观礼，然后去帮忙找人做席，办得越喜庆越热闹越好。
几人：“……”
他们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在老村长的催促下不情不愿地去办事了。
广播一响，本就在讨论此事的村子瞬间沸腾，各人反应不一，但还是给安排上了。
二狗子坐在自家屋顶，望来望去，见家家户户陆续都在门户旁添了红色的物件。这是村子里的习俗，哪家有人结婚都会这样，说是帮忙添喜气，自家也会分得一点喜。
哪里都带点红，整个村子似都被装点了起来。
真扎眼。
二狗子把手里碾烂的长条草随便一扔，转过身蹬蹬几下便从屋顶下去了。
“哎！你又往哪儿跑？！书看了吗！”
他娘正好在院里挑豆子，见他冲出家门，立刻站起来追了几步，边追边问。
“回来就看！”
二狗子头也不回地应了句，脚下没慢过，很快就跑得不见影儿了。
“这孩子，这是急着上哪儿去啊”她嘟囔了句，坐回去继续干手里的活。
根据经验，他娘本来以为要等到太阳快落坡的时候他才会回来，结果没多久，她簸箕里的豆子还没挑完呢，孩子就慢踏踏地走回来了。
她抬头确认了眼，却见孩子蔫头耷脑的，有些稀奇：“哟，咋了啊这是，还能是被谁欺负了不成？这村里谁家孩子比你更皮更厉害的啊？”
二狗子停下，没说话。
他娘更疑惑了，刚想追问，就见孩子抬起头，没哭，但眼圈都是红的。
“到底咋了啊？”
“娘。”
“哎。”
“……”
“哎呀，到底怎么了，你这孩子可真急人！”
“…明天”
“明天啥啊？”
二狗子似乎有点出神，看着有点呆。他其实也说不清楚是怎么了，忽而便咧嘴笑了，两颗泪珠跟着往下砸。
他轻声说：“明儿是不是能吃到糖。”
“应该有吧。”
女人走过去，抬手两下把二狗子脸上的泪痕抹去，不大懂，莫名又有点不顺心，就扯着嗓子应：“谁家办礼不买糖的啊！”
“哭什么，没有的话娘就开罐子给你一颗，多大的事儿。”
二狗子用力吸了吸鼻子，“娘，我去看书了。”
“啊？”孩子突然乖巧起来，他娘却有些不安，反倒劝他：“老师还没派过来呢，急什么，自己看又看不懂，家里又没人能教你。”
“没事，”二狗子笑起来，“我就看着玩。”
“……”
他娘抬手就给了他屁股一下，“滚去，别打扰我干活！”
二狗子嬉笑着离开，进了屋，却又笑不起来了。
他打开书，一打开便看见了齐齐整整夹在书里的一张纸。
他看着看着，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哭。
别哭了。
他想着，手指抓着衣袖轻轻点上去。
字会被哭花的。
二狗子想了很久，最后觉得，自己或许是为大哥哥在哭。
因为大哥哥就要嫁给那个煞星了，那煞星命中克亲，他怕大哥哥也会被克
少年瘪嘴。
那他为什么不敢去问呢。去问为什么，去劝大哥哥别和煞星在一起。
他不懂。
人为什么连自己都不懂？
还太过年轻的少年人，第一次失了眠。
慢慢看见天色渐白，又暗下。听见窗外响起嘹亮的唢呐声。
——婚礼开始了。
……
因为婚礼主角是两名男性，所以不好完全按往日的流程来办，省去了很多步骤，没有接亲，乐队就站在院落里吹。这是用来驱弊纳吉的，不能省。
有提前通知，全村人都聚过来了，摆了十几张大桌，做席的正拼命颠锅，一盘盘鲜香的菜食接连往桌上端。
照规矩，长辈和晚辈不坐一桌，也就导致现在的场面有点奇怪。
年纪大的村民们喜笑颜开，畅聊着，像是已经沉浸在了喜庆的氛围里，那几桌年轻人就比较沉闷，有些干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开了酒喝，有些则小声凑一起嘀咕。
但这并不影响婚礼的进行。
唢呐曲停，该新婚夫夫出来拜天地了。
人们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在众人的瞩目下，两名身穿大红喜袍的年轻男人从堂里走了出来，一人手里攥着根红绸，绸子中央就是一颗花球。
“砰、”
有人没拿稳手中的酒杯，玻璃摔落的声音却未能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无他，大家都在看。
红衣红唇，肤色雪白，黑亮的眸稍稍一弯，满身风华就动人得心头一颤。
但仙人手里牵的红绳，栓的却是个凶神恶煞的人，一身喜气的红非但没融化男人的厉，反倒加深了气势，配上那身古铜的皮，像是像是战无不胜的大将军。
不！他算什么大将军，就是个没文化的草莽。
把绝色的美人抢回了家，成亲当晚，还不知要压到那娇软的身子上如何折腾！
李得财手上用力，差点没把杯子给捏碎咯。
但不管底下有人如何嫉恨，两人都拜完了天地，李丰毅牵着人便入了洞房。就跟昨日商讨时一样，连灌酒的机会都不给。
李得财嗤笑一声，暗骂怂包。
婚礼的主角走了，前来观礼的村民们也不再拘束，继续吃吃喝喝、扯天扯地的聊。有人喝多了，揣测起新人们此时在干什么，越说越污秽，惹得旁边的小伙烦躁地给了他一拳头。
人们又开始拉架劝架，好一会儿，才猛然意识到似乎哪里不对？
声止，众人纷纷转头看——
院门口站了两个人，天黑有些看不清，像是低垂着脑袋，一动不动。
“谁啊？”
有人扬声问。
“……”
一片沉默，无人应答。
老村长心里一咯噔，酒立刻醒了一半，随手指了个身强体壮的年轻人，让他过去看看。
被点中的李发财闷头起身，像是不知道什么叫怕，不顾父母和弟弟的阻拦，抬脚就往那边走。
快走到的时候又停了。
过了会儿，村民开始有些不耐烦：“发财，怎么个事啊？谁啊？”
李发财没回，抬手一推——
人影倒下，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朝众人滚去，像极了那天从上坡滚下的“球”。
“是、是……”“啊啊啊啊！！！！！”
—
楚怀月转眸往房门那边看了眼，嘴角上翘。
李丰毅拿着倒满的小酒杯回来，其中一个递给了楚怀月。
他像是听不见外面吵嚷的声音，只专注盯着青年，脸上露出明显的笑意。
“阿月，”他的眼睛很亮，“这是我奶奶埋下的酒，等我成家这天开。”
“有些烈，慢点喝。”
楚怀月看着他，觉得，今晚这人，说不出有哪里不一样了。
但不重要。
他垂眸接过酒杯。
很快就要结束了。
穿着喜服的两人交臂同饮。青年垂着眼，男人在看他。
屋外的囍字被染得更红了，屋内的男人拿出一枚细细的金戒指，试探地执起青年的手，小心地把戒指往那漂亮的指上套。
李丰毅握着那支戴上了戒指的手，近乎虔诚地拢着、看着，舍不得放。
楚怀月打开面板看了眼时间，再看看李丰毅，突然就起了点善心，没收回来，由着他了。
于是，男人得以在那戴着婚戒的指根处落下一吻，烫得青年指尖轻轻颤动了下。
【3】
唇离了点距离，李丰毅抬眼看向青年，眼底隐隐泛红，手也攥得越来越紧。
紧得，楚怀月的手骨都跟着生出了痛感。
【2】
“一定要离开吗？”
男人嗓音沙哑，不死心地问：“我们离开李家村，我带你去其他地方，好不好？”
但一如那天下午，青年弯眸浅笑着，却冷淡地拒绝：“不好。”
“……”
【1】
【】
【1】
【】
楚怀月皱起眉。
时间应该已经到了啊。
他想打开面板再看一眼，却发现面板像是被什么锁定了一样，完全变成了灰色，上面显示的直播剩余时长也一同凝固了。
“……”
不大妙。
“阿月。”
楚怀月抬眸看向他，眸色寒凉。
李丰毅就像是被什么刺中了，目光一颤，嘴唇蠕动着想说什么，赤红的双眼却先淌出红泪来。
手背青筋鼓起，他就像是在和什么不知名的东西做着巨大的斗争一样，一点点，一点点松开了手。
“我没有”
李丰毅想解释，想说自己只是想再多看看自己的新婚妻子，没有想强迫他留下。却忽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因为他想过。
“别恨我。”
【】
他垂落手，赤色沾湿脸庞。
【1】
“请记得我我会”
意识飘忽起来，李丰毅好像还说了半句话，楚怀月却没能听清。
……
大喜之日。
喜戮仇敌。
喜逢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