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帝王术(37)
楚小公子与年轻一代的公子哥们交好,那些人从小到大本就愿意捧着他。
待小公子正式进入官场,表露出那么点儿意思,他们便如同嗅见了鲜肉香味的鬣狗般主动凑了过来,自发“结党”。
虽说在场好些人并无官职傍身,但他们没有,他们家里有啊。
联合起来,哪怕是皇帝也得被“仗势欺人”。
双方对峙,气氛凝结。
新皇盯了小公子半晌,忽而笑了。
搁在那名公子哥脖子上的长剑挪开几寸,还不等众人自觉胜了一筹、忽而斜斩而下!
“啊——!!!”
那名公子哥惨叫一声,跌倒于地的同时拿手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断臂!
“……”
那些公子哥们全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呆了。
宴会上,一时间静得只能听见那人的痛呼声。
还是小公子,他似乎被这一声吓醒了酒,从主位上站起来,边走向那人,边焦急喊道:“快去找大夫!”
下人接到命令立刻就去了,其他人如梦初醒地想要围上来,又被赶开。
“别扎堆!”小公子皱着眉,“谁身上有止血药?!”
众人慌乱摸兜,面面相觑。
就来参加个庆祝高中状元的宴会,谁没事儿会带止血药啊。
“咕噜”
新皇自己操纵轮椅靠近。这下没人敢拦他了。
一是总不能闹到明面上,那就是谋逆了。二是这人才砍了别人的胳膊啊!
“我这里有。”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瓷瓶递到小公子眼前。
少年或许该称其为青年了。
五官已经张开,再不见从前的稚嫩,就和他的眼神一样,美到锋利。
他伸手欲拿,却被躲过。
青年转头看向新皇。
“药可以留下,”男人沉着眉眼,“你得跟我走。”
小公子有些不解:“你真想当昏君?”
这江山还要不要坐稳了?
男人却很平静地说:“容忍臣民爬到自己头顶上,那才是昏君。”
“月儿,我留他一命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
“是么。”
小公子勾唇,似笑非笑地:“莫非我还得感谢陛下?”
男人随手将瓷瓶扔到那人身上,伸手牢牢抓住小公子的手臂。他扯出一抹笑,“走吧,回去好好感谢朕。”
小公子:“……”
新皇虽然腿废了,但力气还是很大,小公子不情愿,却根本挣脱不开。
期间有人看不过想过来帮小公子,被新皇带来的侍卫拔刀拦下。差点要打起来,小公子一个目光瞥过去就老实了。
但那些人还是不服气。
凭什么。就因为是皇帝
眼睁睁看着小公子被新帝带走,众人牙齿都快被咬碎了。
—
小公子被推进马车里。
这驾马车是特制的,能让新皇自己转动轮椅进入车厢。
长板收起,侍卫驾着车。
两人各占一边,车厢内陷入沉默。
像是互相抵着气。
过了会儿,新皇先开口道:“天色不早,我送你回家。”
小公子语气散漫,带着刺:“这就回家了,不是要我好好感谢你?”
新皇盯着他,“方才都是气话。”
小公子:“哦。”
“……”
又沉默了会儿,新皇低低地叹了口气。他道:“我不是想打压你,只是见不得其他人冒犯你。”
小公子轻笑一声,信不了一点。
“但宴会上的事传出去,日后还有谁敢同我这个今科状元结交呢?”
他当着天子的面,毫不避讳地说着类似要结党营私的话。
理直气壮到会令人恍惚地以为不尊皇权、与其相争,是一件极其正常的事。
而听着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的人,就是当朝皇帝。
他没有生气动怒,只是无奈地:“月儿,你明明知道”
你明明知道权势与你,从来不可相较。
这世间有什么能够同你相比呢?
他处心积虑占据这个位置,也只不过是一个不甘心、又求不得的可怜虫罢了。
“陛下。”
马车慢慢停下。
“到楚府了。”
新皇觉得这路走得可真快,一晃眼便到了这一步。
他默默看着小公子起身离开。
小公子却在掀帘子时动作一顿。
他转身折返,凑近。
新皇愣了下,不自觉握紧了手。
“虽说你搅了我的宴会,但我还是好心提醒一句。”
青年一手搭在膝盖上,倾身过去,一手抓住了轮椅的扶手。
他仰着头,含着笑意,轻声细语地告诉他:“你刚才生气的样子”
“与被流放的废太子——真的非常相似。”
玉白的手指在木质把手上点了点,坐在轮椅上的男人这才恍然回神般地喘了口气。
嘴角上翘,青年收回手,丢下一句:
“要小心啊。”
便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
“……”
新皇没动,待在原地平复了下呼吸。
没等到主子的命令,马车也没有动弹。
半晌,车厢里传出一道低沉的声音:“回宫。”
马车这才往前行去,同楚府擦身而过。
……
小公子回到家,发现家中来了客人。
古铜肤色,身形魁梧的男人站起身,视线锁定在青年身上。
“楚兄,想必这就是你的幼弟?”他出声,语调听起来有一点怪。
楚弗澜皱眉,也起身,挡住男人看向小公子的、令人不适的视线。
“时间紧迫,还是聊正事吧。”他语气平平地说,“不是说一定要登门再谈。”
小公子正倚在门边整理衣襟。还没去问,男人却自己找上来了。
“今日登门,在下便是为楚小公子而来。”
男人走向小公子,想离得近些,被眉宇不展的楚弗澜再次拦下。
男人有些不满:“楚兄,你这是何意?”
楚弗澜冷冷地:“我还想问问李兄,有什么事需要专门来找阿月。”
“他同你,并不认识,也毫无瓜葛。”
“毫无瓜葛”
化名李成的男人笑了下,低声道:“咱们的生意做起来,他是楚家的人,怎么会毫无瓜葛呢。”
他说着,转眸去看小公子。见青年也看着自己,当即便龇着白牙笑了。
“……”
楚弗澜握紧拳,差点没忍住揍到李成的眼睛上。
他太熟悉那样的眼神了。
什么正事要紧事,这混蛋分明就是冲着阿月来的!
他不是第一次进京么,什么时候……
楚弗澜锁着眉。
难道是巡游之时?
“什么生意。”
小公子走近,伸手搭上楚弗澜的肩膀,探出头,瞧着有些疑惑地:“我怎地不知咱家开始往商路上混了?”
李成双眼一亮,张嘴正想为小公子讲解,却被楚弗澜打断。
“没什么。”楚弗澜反身揽住人,环着他往外走,“天晚了,你快回房休息。”
李成跟上去,楚弗澜转脸恶狠狠地盯着他:“李兄想来也不愿得见网破鱼死吧。”
李成:“……你威胁我?”
他眯了下眼,神情里也多出几分戾气。像个一言不合便会大开杀戒的刽子手。
“鱼?”
小公子仿佛还在状况外,一出声便把越来越压抑的氛围打破了。
小公子:“咱家卖鱼?”
他微微睁大眼,难以置信。
楚弗澜:“……”
李成:“……”
人高马大的年轻汉子,少有地感觉无力。
像是胸腔里被人塞了团棉花,弄也不敢弄,怎么都不得劲儿。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转身:“走了!”
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
无功而返,这根本不是他的性格!
势在必得来的人,满脸不愉快地走了。
当然没人挽留。
也没人能松口气。
敛去表情,小公子拨开兄长的手,看着他,有些意味深长地:“兄长,莫要与虎谋皮啊。”
楚弗澜看了看自己落空的手,再看他。
神情温和下来,他道:“若能……如你所愿。”
“山海皆可赴。”
而后轻轻地,像是许诺,也像是已经偏执到回不了头了:
“生死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