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遇刺
目送云清和一行人走远以后，站在她身边的白墨才低声嘲笑道：“性价比不高，嗯？是和这位云郎君相比吗？我还以为女汉子对男人不感兴趣。”
“白墨，这话可有点儿太不讲究了。”韩素愤愤地瞪他一眼，不过并没有真的生气，反而振振有词地辩解道，“食色性也，女汉子也懂欣赏美色好吗？否则当初我为何会注意到你？”
他们习惯了互相调侃，因此白墨只是不在意地耸耸肩，“原来如此，那真是我的荣幸。接下来三娘打算回去吗？不过今天正好是一月一次的夜市开放日，全城都不会宵禁，至于是否有趣，我还没机会知道。”能够取消宵禁的只有皇帝，他显然如传言一般极为喜欢热闹的气氛。
难得自由一天，韩素可不愿当早早回家的老实孩子，果断说道：“当然不能错过，派侍卫护送阿缎先回去禀明情况，免得阿娘担心。我们再找个地方消磨时间，等夜市开始。”
白墨没有忘记自己向导的职责，眨了眨眼睛提议道：“事实上，之前我也没机会去平康坊……”
“行，那咱们就去平康坊。”韩素爽快答应，她记得京都也有暗影的分号，正好能见识一下。
平康坊其实和别的坊市并没有太大区别，大多数房子都是白墙黑瓦，高墙挡住内中的风光。只不过到了黄昏时分，伎馆会在大门外挂两盏红灯笼，以示和普通人家的区别。为此韩素还悄悄跟白墨感叹，这样将风月场所聚于一坊，和后世国外的“红灯区”颇有异曲同工之处。
“我听说平康坊有四个最出名的伎馆，其中清韵阁善乐、挽香阁善舞、墨香苑和郑五家善文，三娘想选哪家坐坐？”大约男人天生就对这些感兴趣，即使从未来过，也掌握了不少情报。
韩素几乎没有考虑地微笑答道：“琴乐大约无人能超过苏娘子，看一场舞蹈倒是不错。”
挽香阁是一座四进的大宅子，厅堂宽敞安静，庭院花木扶疏，一座座雅间错落有致，门上垂着珠帘，茵榻帷幌都是极好的材料，装饰明丽中透着雅致。韩素选了中等大小的房间，侍女们将人领过去，安排好座位，又陆续送上酒水茶果，然后便退到两侧。
韩素随便拿了个林檎在手中把玩，刚要问话，只听环佩作响，从外面走进一位衣饰华贵的年轻女子，她容貌只算秀丽，身段却格外柔美窈窕，莲步轻移翩若惊鸿，未语先含笑，“奴是燕佪雪，这挽香阁的主人，不知娘子和郎君如何称呼？”
等韩素和白墨各自报出姓氏，她发现燕佪雪眼中的笑容似乎加深了一些，带着难以言说的了然，举止神态也变得更为恭敬，便忍不住想要扶额，看来在暗影中，白墨果然是标志性人物，只要带着他，身份就没法隐藏。好在燕佪雪并没有揭破的意思，只是笑盈盈推荐道：“韩娘子和白郎君是第一次光临挽香阁，奴怎敢不竭尽全力以娱宾客，还请容我献丑。”
“能一睹燕娘子之舞是我等的荣幸。”
待燕佪雪下去准备时，白墨还诧异地说了句：“听说挽香阁当家娘子轻易不会表演，想不到我们的运气倒是挺好。”对此韩素只能暗地里送他一个白眼。
挽香阁确实无愧于以舞闻名，一曲霓裳舞让人如临仙境，而其中最突出的便是领头的燕佪雪，手持花篮，宛如壁画中体态轻盈的飞天，长裙飘曳、落花飞旋，美丽而又神秘，一舞倾城。
享受完一场视觉盛宴，与燕佪雪道别后走出挽香阁，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然而华灯初上，宛如照亮夜晚的万千星光。没有宵禁意味着坊市不会关闭，人们纷纷涌上街头，载歌载舞地朝着夜市而去。
平康坊出来便是东市，不同于白天走的高端路线，此时大多数店铺都已关门，取而代之的是临时搭起的小摊贩，售卖各种吃食和廉价货物，另有不少杂耍百戏的艺人在街头表演，跑旱船、走绳索、吞钢剑、钻火圈……诸多花样，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虽然夜市每月都开，但据说只有上元节和千秋节前后才会如此热闹繁华。
因为商品的做工大多比较粗糙，韩素一行人主要是饱饱眼福，看个稀奇有趣而已，倒是大家胃口都挺好，时不时有人走开，买回心仪的小食与众分享。
“三娘，给。”韩素正饶有兴致地看艺人耍彩球，白墨忽然递过来一串红红白白的东西，仔细辨认后发现是山楂蘸酥酪，便咬了一颗，只觉味道酸酸甜甜带着奶香，总有些不太习惯，略带惆怅地轻笑道：“奶酪醇香、红果新鲜，不过这搭配……我还是更喜欢冰糖葫芦。”
白墨跟着笑了一声，耸耸肩无奈地说道：“原本觉得平常的东西，到现在也会格外珍视，可惜这个时代似乎还没有出现冰糖，等我们回去燕北后再试着研究一下吧。”他们都算不上“穿越专家”，但这些年凑在一起，的确让这个陌生的世界一点点变得熟悉起来。
韩素没有回答，她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一个摆满花灯的摊位吸引过去，这些小灯笼的种类各式各样，虽然材料并不名贵，却别具巧思，大都是仿着亭台楼阁或者花草动物的模样，看上去栩栩如生。韩素指着一盏白兔形状的纸灯，侧过头低声说：“小时候每次过年，妈妈都会给我买兔子灯，晚上点起蜡烛，牵出去逛街，真的好像啊。”她眨了眨眼睛，只觉酸酸胀胀的，好像快要忍不住掉泪了，“白墨，你还会想念我们原来的世界吗？”
“现在已经很少想了，只是……”白墨安静地站在她身边，神情也渐渐沉郁起来，“有些人永远都没法真正遗忘，比如父母、朋友，以及……爱人。”
这些人总是深深埋藏在她的心底，不能挖掘，否则便是撕裂般的疼痛。刹那间，眼前的月色灯光、歌舞繁华似乎都变得索然无味，没有心情再继续流连，韩素叹了口气，“我们回去吧，再晚阿娘该生气了。”
由于主街上人流实在太多，白墨便建议穿过坊市回去，虽然会绕点儿路，至少可以避免拥堵。
这主意极好，只是因为灯光和人群都聚集到了外面的夜市，坊内就显得比较昏暗冷清，除了偶尔几声鸦雀之鸣，几乎是全然的寂静，侍女中年纪最小的阿锦不由打了个寒颤，害怕地说道：“三娘，这里真有些骇人呢。”
“平常夜晚坊市内才是最热闹的，因为今天没有宵禁，大家都出去玩儿了。不过你不用担心，阿墨对这一带想必是极熟悉的。”韩素神情轻松地安慰她说，“何况以我们这群人的战力，哪个不长眼的歹徒敢撞上来，倒霉的必须是他才对。”
一席话逗得众人都笑起来，前面领路的白墨回过头赞同道：“我们走的这几个坊市离皇城近，治安都不错，尽管放心。”
然而老天似乎格外喜欢和人开玩笑，他话音刚落，宁静的夜晚便被一声尖叫划破，随即有个身影跌跌撞撞地从旁边的小巷中，一下撞到白墨身上，若非被对方及时伸手拉住，只怕会摔个结实。那小娘子却顾不上道谢，双手紧紧抓住白墨的衣襟，抬头看着他颤声说道：“我正被歹徒追杀，求你帮帮我。”
原本白墨对于突发情况的反应并不迟钝，但是当他看清那张梨花带雨的容颜时，却仿佛被闪电击中一般，呆了片刻，所以当黑衣人持剑杀到时，来不及招架，只能揽住她急急闪开。
幸而韩素和其他侍卫们都状态良好，轻轻松松便处理了那名男子，没给他逃脱的机会，不过自知无望后便立刻服毒自尽，因此无法生擒。韩素气愤地踹开倒在脚边的尸体，回头正想问那小娘子具体情况，她已经指着那条黑漆漆的小巷，紧张地说道：“我姨母和两位郎君还在那边和歹徒缠斗，求各位义士救救他们，小女感激不尽。”
这黑衣人绝不是什么寻常歹徒，而是以杀人为业的刺客，直觉告诉她这件事并不简单，但眼下救人要紧，韩素回头瞪了还在发呆的白墨一眼，快速发出指令：“阿绫阿绣阿锦，你们留在这里照顾这位娘子，其他人随我进巷子里去，听命令行事！”
韩素的侍卫全是训练有素的骑兵，前行时几乎无声无息，当他们的眼睛很快适应了黑暗，巷内激战的情况便一览无遗。那些刺客大约共十来个，统统身穿黑衣，这使得他们袭击的对象轻易显露出来，只有两男一女三个人。其中那小娘子最弱，但缠住她的两名刺客，也仅仅只是缠住而已，似乎并无意取她的性命。另外两个郎君的情况就有些险象环生，半边衣服都染成了红色，不过从他们保持的战斗力来看，似乎更多是敌人的血，武力占绝对优势，但毕竟寡不敌众，若战况持续僵持下去，结局实在很难预料。
刺客们同样希望速战速决，见久攻不下心中也是焦躁，负责牵制那小娘子的一人忽然纵身跃上旁边的矮墙，换左手持剑，右手轻扬，两枚闪着绿光的飞镖便先后击向其中一个郎君。
“阿麟！小心！”注意到这变故的小娘子尖叫一声，奋不顾身地扑了过去，剩下的那名刺客似乎心存顾忌，竟然没有成功拦住她。就在电光火石的瞬间，被称作“阿麟”的年轻男子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两人扑倒在地后顺势滚了几圈，险险躲过飞镖。然而此时又一个刺客却抓住机会，抢上去举剑狠狠刺向那郎君，来不及抵挡，他只能侧身避开要害，让剑柄堪堪刺入左肩，随即趁着刺客一时抽不出武器，干脆利落回敬了对方一剑。
“二郎！”另外一边，较为年长的男子见情况不妙，焦急地想要过去驰援，却无法杀出重围，不过这声“二郎”让韩素彻底认出了两个熟人，眼见又有刺客打算过去捡便宜，当机立断地下令道：“去救他们，不用留手！”
韩素一群人的加入，使战局立刻逆转，双方人数相当，久经沙场的战将，要收拾这些刺客自然不在话下，但韩素的心情却无法轻松，自从发现那两个郎君就是上官麟和他的侍从薛泽后，她就有种卷入了什么大阴谋的感觉。曲起手肘将试图再发毒飞镖的刺客撞到墙上，然后一剑将他刺了个对穿，韩家小娘子心中暗自腹诽还是长枪和弓箭用着更顺手，以及，上官家的二郎真是个麻烦。
当最后一个刺客也被解决，薛泽立刻跪倒在地，恭恭敬敬地向韩素拜了三拜，“多谢韩娘子援手之恩！”起身后便飞快地奔向上官麟，撕下衣襟帮他包扎伤口，以免继续流血，“二郎，你没事吧？”
毫发无伤的小娘子躺在地上无声无息，似乎已经昏了过去，受伤不轻的人反而还能保持清醒，咧嘴朝韩素笑道：“阿蛮妹妹真是我的福星，我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你再遇。”
韩素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我也相当意外，二郎是否应该给一个解释？”
“还请阿蛮妹妹收留我一夜，为兄定当向你说清来龙去脉。”尽管额头上冷汗涔涔，伤口一定痛得厉害，但上官麟脸上还是带着灿烂的笑容，还有一丝小小的狡黠，明丽而又阳光的少年，让人实在没法对他生气。“另外这位娘子……”他低头看了看昏迷的少女，似乎颇为无奈地说道，“她是丹阳公主，阿蛮妹妹还是不要牵扯进来为好，阿泽会带她去隔壁道政坊，那里有我的侍从接应，他们知道如何处理。反正公主也没看见你，不难敷衍过去。”
丹阳公主，当今圣上的第五女，名叫贺兰毓棋，韩素再次升起揍上官麟一顿的念头，“我们刚才在外面遇到一个小娘子求救，请问二郎，她又是什么了不起的身份？”能叫公主姨母的，怎么想都不是可以随便打发的角色好吧！
“阿蛮妹妹遇到应该是昌乐县主，郑国公主的独女，她向你求救？”上官麟皱了皱眉头，思索了片刻才说，“无妨，请妹妹出去告诉她，在这里没有找到我们，然后送她回公主府便是。”
“白墨，二郎的话你都听清楚了？带一半人出去，跟昌乐县主说我再去附近找找，你先送她回家。”嘱咐完白墨后，韩素又分出两人陪薛泽去送丹阳公主，最后才在剩下的侍从中挑出一个最健壮的，让他背着上官麟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