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沙漠来使
两队人马几乎同时满载而归，让韩素开心的是另一组人也猎到了两只野兔，她让阿绫把兔肉切成薄片，用酒、酱和椒料腌起来，等会儿再烧小半锅水，就可以涮兔肉吃了。
“三娘，快来看十七郎切脍啦！”朱瑜在河边欢快地朝韩素挥手叫道。等候他们狩猎归来的期间，留守的士兵去河边钓鱼，同样收获颇丰，鲤鱼居多，其次是鲫鱼，几十条在水桶里欢快地扑腾。朱瑜迫不及待地拉着韩奕要他表现，而韩素自然是必须叫来围观的。
既然之前已经答应了，韩奕便不再迟疑，从桶里捞出一条个头中等的鲫鱼，去头尾、刮鱼鳞，剖出内脏，将剩下的鱼肉清洗干净，然后开始片鱼。他的速度极快，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在两个女孩眼花缭乱的惊叹中，整块鱼肉已经变成一盘如堆雪般白生生的鱼片，每一片都薄得几近透明。
鲤鱼切片、鲫鱼切丝，韩奕接连料理了好几条方才停下来，分量足够每个人都分到一盘，阿绫再送来用葱碎、蒜泥和芥酱调成的佐料。韩素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片，蘸料之后送进嘴里，鲜甜与辛辣完美地融合在一起，带给味蕾的冲击让人陶醉。
“果然河里现钓的鱼最适合做脍，可比平常家里吃的新鲜多了。”朱瑜是这道菜的大力捧场者，边吃边赞不绝口，“当然，如果没有十七郎的好技艺，肯定也会逊色很多的！十七郎再为我切一盘可好？”
她前面夸奖那么多，其实就是为了最后这句话吧，韩素偷偷地抿嘴一笑。面对女孩娇娇软软的请求，这次韩奕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小娘子吃多鱼脍对身体不好。”
朱瑜顿时垮下脸，还待再求，韩素已经过去揽住她的肩膀笑眯眯地说：“等等还有很多好吃的呢，你若不留着点肚子，待会儿可会哭。”一番话成功说服了朱瑜，将心心念念的鱼脍暂时丢开。
接下来是在烧开的水中涮嫩嫩的兔肉，韩素让阿绫将带来的调料全部摆出来，众人各凭喜好取用佐之。这种新奇的吃法也挺受欢迎，但和鱼脍一样不顶饥，主食还得是各种烧烤。韩素总共吃了一条烤鱼，几片烤鹿肉和羊肉，还有满满一大碗鱼汤，感觉不能更满足。
吃饱喝足后，众人分头去找自己同样吃得肚圆的马匹，将它们引到河边喝水，然后三三两两地坐在草地上，或闲聊或休息。而韩素这个被书本熏陶过的“雅人”，则静静欣赏着秋日的美景。在阳光的照耀下，秋日的草原宛如纯金打造的地毯，清澈见底的明珠河波光粼粼，还有远处绚丽缤纷的彩林，大红、金黄、橙黄、墨绿、浅蓝……层层叠叠的颜色令人目眩神迷。
“三娘，三娘……三娘！”沉浸在美景中的韩素，被朱瑜叫了好几声才听见，茫然地抬起头问道：“阿瑜，什么事？”
“刚刚五郎提议说，难得今儿天气好、风景美，大家兴致又高，不如来比赛唱歌，他愿意出一把镶金短刀当彩头。”
见三个伙伴都将目光投向自己，韩素眨眼笑道：“那当然好，我记得阿瑜你唱得不错呢，阿绫和阿绣也能拼一拼，只是我就免了罢。”她的歌喉和前世一样一言难尽，作为一个自尊心挺强的女孩，实在做不出当众高歌这样的事，“我加一枚青玉环佩当补偿，可行？”
商议妥当后，李承佑便过去把人都集中起来，向他们宣布比赛的规则。这事儿本就好玩，加上还有不错的彩头，自然人人乐于捧场。大家还推举了一个高大壮硕的汉子打头阵，据说他就是靠动听的歌声才追到自己的娘子。
在大伙的鼓掌起哄刺激下，那汉子也不怯场，跳到众人围成的圈内，先向韩素等四人行了一礼，然后昂首挺胸、清清嗓子，深吸一口气正待开唱，忽然却皱起眉头，脑袋微微侧过去说道：“我好像听到远处传来踢踏声。”
一句话说得众人严肃起来，这些经验老道的士兵全都凝神倾听，还有人索性趴下将耳朵贴到地上。
“嗯，确实有声音，听起来像是骆驼。”
“数量似乎还不少，起码有几十头。”
住在草原上的人们很少使用骆驼，那只能是来自更北边的沙漠民族，韩素扬头吩咐道：“去两个人侦查一下，小心些，其余人原地戒备。”
当下便有两名士兵上马朝声音传来的方向奔去，剩下的众人也都翻身上马，手握兵器静静等待。约莫过了一炷香功夫，去探查的士兵旋即返回，禀报道：“娘子、郎君，是月城纳贡的使者。”
月城这个名字，对只学过启蒙地舆篇的韩素来说还相当陌生，她疑惑地看向韩奕和李承佑，后者会意地说道：“三娘放心，月城地属沙漠小国，一直同燕北城交好，如果真是那里来的使者，应该没什么问题，不过接待之事还是应该请薛长史来处理。”
和李承佑的父亲相反，薛乐池主要负责外务，接待别国使者确实是他的工作，韩素点头道：“派一个人先回去通知薛长史，月城的使者既然让我们遇见了，也算是缘分，索性就护送他们进城吧。”
那一队月城的使者共有十八人，清一色玄黑的长袍头巾，从头到脚都遮得严严实实，标准沙漠民族的装扮。当他们弄清楚韩素的身份后，当即跳下骆驼，摘了头巾向她躬身行礼。
让贵人看清自己的容貌，原本只是正常的礼节，然而韩素却感觉视线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只见在一群棕发褐眼黄肤的汉子中，为首那人竟有一头灿烂闪亮的金发，肌肤白如新雪，五官精致秀丽，深邃的眼眸仿佛宝石般碧蓝澄澈，整个人似乎笼罩着淡淡的月华清辉，十分符合韩素心目中精灵王子的设定。另外，除了与众不同的外形，他的年龄明显也小于同伴，看起来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
显然被这少年惊艳到的不止韩素一人，回城的路上，朱瑜还凑到她身旁小声问：“三娘，那个小郎君为什么和月城其他人都不一样？他的头发好漂亮，是金子做的吗？听说沙漠里阳光很烈呀，他怎么就一点儿都没被晒黑呢？”一连串的问题后，她似乎觉得韩素也没法给出答案，又转过头去问李承佑和韩奕，“五郎和十七郎从前有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李承佑笑着摇了摇头，“我和十七郎也从未见过，想来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了。”
不提朱瑜疑惑未解的失望，等一行人回到燕北城，薛长史已经派官员在城门口等候，将远道而来的使者迎入四方馆，至于薛乐池本人，自然不会屈尊亲迎小国来使，要到晚上才会去四方馆设宴待客，这中间的时间正好留给使者们洗去风尘。
另一边韩素同伙伴们告别，又让阿绫和阿绣坐马车先回城主府，自己则策马直奔政务堂。韩靖常常在女儿的休沐日带她来这里旁听自己处理政务，因此门外守卫的士兵都不会阻拦韩素进入。她轻车熟路地找到薛乐池办公的房间，探头进去望了望，见内中除一侍从再无旁人，便脆生生地叫道：“薛叔叔好！”
正在埋头看公文的薛乐池被吓了一跳，等他看清来人后，才转惊为喜，含笑招手：“原来是三娘，今日又休沐了？快进来罢。”随即转头吩咐侍从道，“去取一些点心和饮品来，记得告诉厨房，点心要新出炉的，可不许拿放冷的敷衍。”
韩素笑嘻嘻地凑到他身边，“薛叔叔对我真好。”薛乐池与林琮同岁，心思机敏、能言善辩，在外交事务上张弛有道、收放自如。他似乎格外喜欢小孩，自家已经养了四个不说，还经常主动请缨去看望那些孤儿。自从韩素出现在政务堂，薛乐池就喜欢上这个聪明懂事的小娘子，对她格外热情，几乎是有求必应，有时候连韩靖都要吃味。
“城主去京都以后，三娘就不再来政务堂了，唉，看来薛叔叔的故事还不够吸引人。”
“哪有，我最喜欢听薛叔叔讲故事，是怕打扰你们办公才不敢随便来的。”韩素抱住他的手臂轻轻摇着，“薛叔叔，今天月城的使者前来纳贡，可我完全没听说过这个国家，不知薛叔叔是否有空讲解一二呢？”
“有空，当然有空。”薛乐池心中满足，扶着颌下短须笑道，“月城离燕北城不算很近，又是边陲小国，来纳贡当然不会惊动三娘。嗯……要说历史嘛，应是三百多年前，他们的祖先在北方的沙漠发现了一片绿洲，便在那里建城为国。因为绿洲中生长着一些珍贵药草，月城曾经受到别国的觊觎，险遭灭国，向燕北城求援才得以幸免，后来就开始向我们纳贡，还送来一名贵族为城主效力，直到年老，回国或者去世，又会换新人前来，至今不绝。”
韩素好奇地问道：“他们有何特长能为城主效力？”究竟是真的外国人才，还是变相质子？如果是后者，又是因为哪一方不能放心？
薛乐池很快将她从脑补中解放出来，“这月城贵族自然还是有些能为，他们都通晓医术，能辨百草，懂多国语言，对北方各地各族的文化历史和风土人情也知道一些，最不济还能去桃李堂和谕武营教几堂课罢。”
原来如此，难怪韩奕和李承佑似乎对月城有所熟悉，或许就因为上过月城老师的课。韩素恍然大悟，这才将自己私人关心的问题问出：“薛叔叔，我在月城使者中看到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和旁人长得极为不同，薛叔叔以前可见过这样的，知道他的来历吗？”
薛乐池微微一怔，思索片刻回答道：“我亦未曾见过，但听说月城人极度信奉月之神，他们地位最高者不称王，而是叫做大祭司，据传从出生便和众人不同，正是金发碧眼，非常美丽。月城人认为大祭司是月之神派到人间的神使，能通过去未来天地鬼神。但大祭司掌管一国要务，位高权重，绝不会轻易离开月城来我们这儿纳贡才对啊……”
这边薛乐池反复思索不解，韩素心中好奇更炽，当下一拍手道：“那就这么决定了！”
薛乐池又被她惊得差点跳起来，“三娘决定了什么？”
“晚上薛叔叔设宴款待月城使者的时候，可否带上我？”韩素仰起小脸，星子般明亮的眼眸中满是狡黠的笑意，“阿爹和阿娘不在，作为城主府唯一的小主人，和薛叔叔一起招待远来的客人，这也说得过去，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