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山寨

    既然任务已经圆满完成，白墨不认为还有乔装改扮的必要，第一件事便是回到自己的车厢，换回正常的衣服和发型。等他再次现身时，张嗣已经恢复了自由，正低声和上官凤说着什么，抬眼见到白墨过来，立时又气红了脸，这失去掩饰的容颜美则美矣，却因为面无表情而显得玉容含煞、冷若冰霜，若他一开始用此等形象示人，自己绝不会受其迷惑。但生气归生气，张嗣已经答应上官凤回去后再行解决，因此只是冷哼一声，并不多言。

    上了别人的山头，自然需要拜会山主，此前白墨对青峰寨的情况不熟，在上官凤的介绍下，才弄清楚这里原来有三位寨主，大寨主名唤张承，正是张嗣的兄长，长相气度却和弟弟大不相同，看起来更像疏旷爽朗的汉子。三寨主则是一位女子，名叫许珍，容貌虽然平平，言行举止倒是非常爽利，又不失精明。

    面对眼前有礼有节的美男子，除了吃过亏的张嗣，其他两位寨主对白墨的第一印象都不算坏。他自知不以口才见长，便让严青松向众人陈述事情的经过。这位暗影并未让他失望，从起因开始，有条不紊地娓娓道来，待讲到与青峰寨的冲突时，言辞也相当中肯，既让张嗣无从反驳，又委婉地阐述了他们这边的为难之处，绝非存心要和青峰寨作对。

    张承的气量果然很大，当即毫不介意地笑道：“这全是误会，怪我之前不知天高地厚，将上官娘子劫上山来，才累得你们出来寻找，幸亏没与那萧栩发生冲突，否则我难辞其咎。”

    上官凤连忙站起身满怀歉意地说道：“大义兄何出此言，你已经决定放我离开，却是妹妹执意留下，没想到给两位兄长和阿墨添了不少麻烦，我心中实在愧疚难当。”

    “大兄和阿凤都这么说了，我原本不该再多计较，但是……但是……”张嗣毕竟年少气盛，这口气怎么也咽不下来，“他未免也太过狠辣，达不到目的就要将人赶尽杀绝，逼供的手段更是十分阴毒……”想起在马车里听到的那些威胁之语，难怪封三吓得软了骨头，就连下定决心硬抗的自己，一时都觉不寒而栗。

    严青松自然要替主分忧，微笑着说道：“二寨主真的误会了，其实我们校尉不愿伤害你们，才会采用言语恐吓的方式，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说得越可怕，越能达到目的。请寨主细想，若白校尉真是心狠手辣之辈，又怎会战斗时一人不杀？就算要拷问消息，也无需留下数百人。且这些话他并未对你言说，正因为知晓二寨主乃是不易屈服的硬汉。”

    “那……如果我们中间未出封三这个胆小怕事之徒，白校尉又待如何获取消息？”

    “二义兄，”眼见张嗣有钻牛角尖的态势，上官凤立刻插了进来，“燕北城向来行事仁厚，这几年遭灾流落彼处的百姓，无一没有得到妥善安置，白校尉身为少城主的心腹爱将，绝不可能滥杀无辜，我愿以性命担保。另外此事因我而起，二义兄一片维护之心，为此受了不少委屈，上官凤永远都会铭记在心。”说完便是深深的一揖到地。

    “阿凤别这样！”张嗣如同被针扎了似的跳起来扶住她，哪里还想得起再计较白墨，“我都听你的就是了，既然已经结义，兄妹之间不该如此生分。”

    估摸着张嗣差不多没脾气了，白墨这才拱手说道：“之前情势所迫多有冒犯，还望二寨主海涵。”他的所作所为并无错处，是以不能随意道歉，否则不仅令手下无颜，多半还会被青峰寨的人小瞧。

    他表明态度后，一直沉默旁观的许珍也出面打圆场道：“大家的初衷都是保护阿凤，为何反而起了芥蒂？所谓不打不相识，或许这正是我等与白校尉结交的缘分呢。”

    “阿珍说得半点不错！”张承一拍巴掌，果断说道，“某对燕北城仰慕已久，白校尉既然来了，便多住几天，让青峰寨一尽地主之谊！”

    反正自己也不可能立马走人，还得问清上官凤的打算再说，白墨便微笑着应道：“承蒙寨主厚爱，白某敢不从命。”

    大寨主在青峰寨有着极高的威信，他亲自发了话，这群新上山的客人自然被安排得妥妥当当。白墨得了个单独的房间供他休息，面积虽然不大，却十分整洁，家具也齐全，还有人送来新烧好的热茶热水。

    这些天都窝在马车里，白墨早已闷得快要发霉，趁着水还烫洗一把脸，顿时感觉神清气爽，索性用热乎乎的布巾将上半身擦了个遍，身体的疲惫也得以舒缓。

    刚把上衣穿回去，外面就响起敲门的声音，却是上官凤带着许铮和另外两名暗卫。他们进来后将手中的炭炉找地方安放好，搁上一个盖得严严实实的砂锅，再将食盒和碗筷摆到案几上，然后便躬身退出。

    “山寨没什么可吃的点心，好在厨房里还炖着鱼汤，我端一锅来做汤饼给你打尖。”上官凤扬起脸冲他粲然一笑，她的五官明艳开阔又英气十足，笑容如骄阳般耀眼，“阿墨，多谢你费心找我。”

    白墨有一瞬间竟然被她晃花了眼，连忙收敛住心神，正色说道：“上官大娘不必谢我，末将只是奉命行事，你一直没有消息，三娘一家都非常担心。”自从知道上官凤在青峰寨混得如鱼得水后，他其实是稍有不悦的，如果早些送个消息到燕北城，自己也不至于满世界找人。

    “对不起。”上官凤是大大咧咧的性格没错，却并非愚钝之人，立刻道歉并解释道，“从河间逃出来的时候，因为萧栩追得太紧，我又心有疑虑，于是决定改道往东，从海路前往燕北，谁知半路被大寨主劫上山寨。后来虽然说服了他与我合作，并且结为异姓兄妹，但毕竟相处时间太短，贸然派人下山送信，担心会让他们心有不安，所以才耽搁下来，抱歉给阿蛮和你添麻烦了。”

    “这并非娘子的错，是末将不会说话。”对方态度如此诚恳，白墨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感觉自己忒小气了，“那么大娘接下来有何打算，还请示下，末将一定竭尽全力助你。”

    上官凤并未立刻回答，转身揭开已经咕咕作响的砂锅，浓郁的香味扑面而来，引得白墨肚子也险些跟着唱起空城计。她从食盒里取出一碟细长的面条，倒入沸腾的汤锅中，用长箸搅散，煮软后捞出来盛好，洒上少许盐和葱白，将分量较多的那碗推给白墨，“先吃了再谈吧。”

    送上门来的美味白墨当然不会推拒，酣畅淋漓地将一整碗汤饼消灭干净了。见他用得香，上官凤似乎很高兴的样子，也陪着开吃起来，两人连锅里最后一点儿鱼汤都没剩下。

    上官凤从不善于儿女情长，她的遐思仅限于为心悦之人亲手做顿吃食，下一步该如何进行便毫无头绪，反而自己又回到了正题，“我想要留下，以青峰寨为基本，逐渐发展壮大，建起一支军队。阿墨应当知晓，从太原到渤海之间的七个郡，与我们两城相邻接壤，地理位置非常重要，这两年江南赵氏和东都刺史李正先渗入的动作频频，心思昭然若揭。目前阿爹剑指京都无暇东顾，舅舅和阿蛮也不方便明着出手，由我来处理是最合适的，为河东和燕北在此埋下一颗钉子，将来互为接应，阿墨不觉得这是天赐良机么？”

    “这……确实如此。”白墨平常跟着韩素参赞军务，自然明白她所说不无道理，事实上对这七郡，燕北城的手段也是渗透为主，只不过为免皇帝猜疑，动作非常之细水长流罢了。如今韩家不能做的事，上官凤却可以无所顾忌，真是应了现代那句高收益必然高风险的投资理论。白墨心里小小可惜了一下，叹道，“既然大娘主意已定，末将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还请你多加小心，青峰寨几位寨主眼下看着虽然不错，但日后若不能事事以你为主……”

    “多谢阿墨关心，我不会与人作嫁，此刻彼此的关系虽是互惠互利，来日方才，若没本事彻底收服他们，何来颜面再谈大业？”上官凤笑微微地答道，那双眼眸中散发出的自信光芒灿若明星，“其实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阿墨帮忙。”

    “大娘请讲。”

    “如你所见，青峰寨这些山贼几乎都是平民出身，寨主们纵然有些军事天分，也未经历过系统正式的训练，走的都是野路子，而我所需是真正能打仗的将士，而非一群乌合之众的悍匪。不知阿墨是否可以多留些时日，稍微教一教他们？”

    白墨眨了眨眼睛，迷茫地问道：“大娘想要我来训练他们？”虽说练兵是自己擅长的技能，但问题在于，韩素交待的任务已经完成，他该回去复命才对，“河东城人才济济，何需末将班门弄斧呢？况且三娘还等着我带回消息，却是万万不敢私自耽误的。”

    “远水难救近火，我身边这些都是上官家的暗卫，专攻领域不同，目前河东也没有余力再派得用的将领过来。我会修书给舅舅和阿蛮，请求他们同意借人，信使来回不过几日时间，但在此之前，必须先获得你的首肯。”上官凤专注地望着他，目光中包含了隐忍的希冀，“阿墨，愿意与否，全取决于君，我不希望你的回答有分毫勉强。”

    白墨原本并未想过久留于此，但不知为何，被她看得心头一软，竟鬼使神差地说道：“如果城主和三娘没有异议，末将自然乐意为上官大娘效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