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敌营劫难
那日昏迷后,萧铭做了个梦,想醒过来,却不得解脱。
那是他被赤那抓回塞北十部的那一年。
塞北的牢房阴冷得刺骨,萧铭被关在里面整整三日,滴水未进。
他身子本来就差,这三日被磋磨得很辛苦。
赤那来时,萧铭正闭目养神。
听见声响,萧铭微微睁开眼睛,眸光无波无澜。
赤那冲他笑,挑衅意味十足:“过得还好吗?”
萧铭复又将眸子合上。
赤那也不恼,开了牢房的门,走至萧铭身前,伸手想要去摸萧铭的脸。
萧铭偏头躲开。
赤那嗤笑一声,讪讪收回了手。
但终究是被萧铭惹得不痛快,他忽得拍了下掌,道:“大衍的镇北侯,应当是我部的座上宾。”
话落,有人立刻抬进一张雕花木椅。
萧铭被人摁坐在其中。
赤那俯下身,同萧铭对视:“战场上侯爷英勇无比,不知道来了这里,是不是还能不负你的盛名。”
有人顺势递了鞭子过来。
赤那随手接过,朝空中甩了两下。
破风声回荡在牢房中,像厉鬼的哭嚎。
萧铭却将目光落在了赤那腰间的玉牌上。
猛虎踩飞龙。
萧铭轻嗤一声,声音比这阴森的牢房还冷:“你野心倒是不小。”
赤那下意识将手护在那块玉牌上,随即又将玉牌解下,收入怀中。
“侯爷倒是瞧得细致,”赤那沉了声音,取过一旁的绳索,亲自将萧铭手腕绑在了木椅扶手上,“但愿侯爷能一直这样耳聪目明。”
咚——
鞭子落地。
赤那视线死死盯着萧铭,话却是冲着侍卫说:“去取透骨钉。”
那侍卫只听这三个字,都忍不住打了个抖。
十二枚透骨钉。
比之正常银针要稍粗些,通体黑红,泛着不详的暗光。
萧铭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眸子。
他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
反正早晚都是要死的。
或早,或晚,都没什么太大差别。
赤那取过骨钉,针尖直冲萧铭眉心。
萧铭不动声色,只微微蹙了下眉。
赤那又将那枚透骨钉抵在他颈间,不怀好意地笑:“若是痛了累了,还请侯爷多担待。”
赤那凑得萧铭太近,说话间,呼吸都沾在萧铭皮肉上。
萧铭难耐,不着痕迹将头偏到一侧。
赤那却觉出自己被挑衅,当即沉了脸色,毫无征兆地,透骨钉被刺入萧铭肩胛。
平常银针,治病,扎穴位。
透骨钉,却是用刑,刺白骨。
萧铭眼前一黑,抿唇不让自己发出半点声响。
只有呼吸加重了许多。
第二枚透骨钉随即而至,钉在萧铭右肩。
萧铭唇瓣被自己咬出了血。
这才只是第二枚。
剩下的十枚,萧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去的,只隐约间听到赤那在嗤笑:“侯爷光风霁月,若是一直被困牢中,未免叫人唏嘘。”
“不若我派人将你送回去,敲锣打鼓地将你送回去。”
“真是很想看一看,你的大衍子民,会如何看待你这个被敌营欢送回城的侯爷”
这些,萧铭已经听不清了。
他只觉得痛。
后来,便只有麻木。
意识混沌时,压在心底的那点情绪,便再也由不得他。
似有一道身影,劈开黑雾,越发变得清晰。
萧铭紧闭着眸子,遮掩住眼中雾气。
陆元驹
我有点痛
陆元驹
真的,好痛
最后一枚透骨钉落在了萧铭右侧小腿处。
萧铭不挣,不喊。
只有浸了冷汗的发丝,黏在他的脸颊与脖颈上。
最后失去意识前,他在心底唤了一声:“陆元驹”
如果陆元驹在,就好了。
“我在。”
陆元驹抬手拭去萧铭眼底泪痕,又轻声应了一句:“我在。”
往后,都会一直在了。
萧铭便又安然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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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萧铭再醒来,天色将沉,已到了用晚膳的时辰。
陆元驹正坐在床前,静静看着他,唇角勾出点柔和的笑意。
萧铭初醒,嗓音低得发哑,唤了他一声:“陆元驹。”
陆元驹捏捏他的脸颊:“又乱喊人。”
萧铭抬起手,覆上陆元驹小臂,澄澈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他。
半晌,才道:“哥哥。”
陆元驹应了一声。
萧铭揪了揪他衣袖,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尽管面色并没有什么表情:“我梦到你了。”
陆元驹问他:“梦到了什么?”
萧铭:“梦到我在找你,而后,你就出现在我眼前了。”
陆元驹知道他没把话说全,但也不戳穿,俯身覆上萧铭微凉的唇瓣。
两人呼吸交缠错落,含混间,陆元驹轻声说他:“傻。”
萧铭没听太清,心思都落在陆元驹攻城掠地的吻里。
屋外,飘起了雪。
起初只是絮絮一点,后来不知何时下得大了,宫人进来传膳时,屋外白雪已积了一层。
萧铭心不在焉拿着汤匙,视线总偷偷往窗外看。
“下雪了。”
他忽然来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但陆元驹听懂了。
陆元驹:“你如今还是受不得凉”
萧铭抿唇,幽幽望着他。
“不过,”陆元驹忍笑,替他夹了些菜到碗里,“你若是好好吃饭,我可以考虑带你堆个雪人。”
萧铭耸了下鼻尖,乖乖用饭。
陆元驹趁他不注意,总要偷偷再多给他夹几箸。
萧铭察觉到了,抬眸,面无表情控诉他。
陆元驹佯装不知,挑眉冲他笑。
萧铭:“”
陆元驹又替他夹了些菜,唇角还是笑着。
他心情确实很好,为这样渐渐鲜活起来的萧铭。
那个之前明朗绝艳的少年,在渐渐的回来。
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会对着陆元驹有小脾气。
从前陆元驹将这些当做理所当然。
后来经过了这许多事,陆元驹才知道,他以为的理所当然有多么难得。
那个从前意气风发的萧铭,千金不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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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人最终还是没堆起来。
“雪还不够厚,大抵要等明日。”
陆元驹替萧铭拢好大氅,心下觉出些忐忑。
因为无法堆成萧铭期待的雪人。
萧铭忽然蹲下身,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抓了一捧雪在手心里。
陆元驹怕他手凉,想要劝他快些扔出去。
萧铭扔了。
扔向了陆元驹怀里。
那雪没被萧铭团成球,飘飘扬扬地大半落在了陆元驹身上。
连发丝都沾了雪。
陆元驹也不恼,只看着萧铭笑。
萧铭也轻轻勾了下唇角,他抬手替陆元驹拂去雪花,笑意也在他动作间越发浓烈。
像雪间红梅,夺目,耀眼。
萧铭最后拂落陆元驹肩膀上的雪,眉眼间都染了笑意:“下雪也很好。”
从前在塞北,下了雪就意味着更冷,更难捱。
萧铭不喜欢。
哪怕景色再如何绝无仅有,他也不喜欢。
从前一直萧铭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因为雪日凄寒,所以不喜。
但今日,陆元驹立在他身侧,他才忽然发现,下雪也极好。
冬日没有那么难捱。
从前觉得苦寒,是因为陆元驹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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