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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往事随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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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帝,萧承良,韦昆年少相识,只是鲜有人知。

    彼时先帝尚在东宫,还未登基,机缘巧合之下同萧承良结识。

    萧承良年少时向来爱游山玩水,有一次游历至肴州,遇到了志同道合的韦昆。

    有萧承良这个中间人,日子久了,三人也就渐渐熟识了。

    再长大些,先帝登基,萧承良与韦昆也分别成了家立了业。

    成婚后一年,韦夫人诞下一个男婴。

    也是凑巧,萧承良在隔日也喜得一子。

    只是世道无常,韦夫人难产而死,大人孩子竟是都没保住。

    韦昆实在受不住,来萧府找萧承良疏解心中郁气。

    也是那日过后,韦昆渐渐同先帝与萧承良疏远起来。

    萧承良担忧挚友,但韦昆寄托山水,萧承良也不知该往何处寻。

    就这样又过了近十年,萧铭都已长到了七岁。

    韦昆忽然叫人传来一封信,信上说自己在当年与萧承良初次相识的地方。

    萧承良起初不信,但信上字迹做不得假。

    他先派人去肴州摸查了一圈,确认是韦昆无疑后,才亲身前往。

    当夜,韦昆与他把酒言欢,醉到最后,韦昆提及自己逝去的妻儿,心伤落泪。

    萧承良也为他唏嘘,拍着他肩膀劝他想开些。

    韦昆又顺势提起萧承良的儿子,说自己这么些年孤苦一人,若有机会——

    “若有机会,我定要见见你的宝贝心肝,到时,我这个作叔伯的,定要送他一份大礼。”

    萧承良自然应是:“等我闲了空,就带两个孩子来看你。”

    半个月后,萧承良安顿好一切,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肴州。

    原本以为是好友相聚,不成想,被人暗算。

    萧承良再醒来时,被绑在一间木屋里。

    他不知身在何处,只听到屋外传来绝望的嘶吼声。

    是个孩子。

    萧承良挣扎着想要出去,韦昆恰在此时推门而入。

    到了这种局面,萧承良也不是傻的,当即意识到什么:“你干的?”

    屋外的嘶吼声渐渐弱下去。

    萧承良心也跟着沉的更厉害。

    他自己的孩子,他自然听得出来。

    是萧铭。

    韦昆走至萧承良身后,缓缓替他解开绳索:“你最好按我说的做,你幺儿是死是活,只在你一念之间。”

    萧承良纵使有千般万般的恼怒憎恨,也无从发泄,只得顺从。

    他被带到了萧铭面前。

    韦昆蒙住了萧铭的眼睛。

    那孩子纵使被遮住了眼,眼泪却依旧流个不停。

    他喊了一声又一声“父亲”。

    不停地问:“不是你送我来这里的,对不对?”

    “不是你,对不对?”

    “你是来救我出去的,对不对?”

    萧承良没法告诉他真相,只好像平日那样摸摸他的头,竭力压制自己的哭声,告诉他:“好好听话。”

    质问声骤然停下。

    萧铭像是失了养料的小树,刹那间枯败萎谢。

    萧承良的手虚落在萧铭脸侧,想摸,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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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日后,萧承良就一直被关在木屋中。

    韦昆来过一次。

    萧承良恨不得举剑杀了他:“你究竟是为什么?”

    韦昆嗤笑:“为什么?”

    “因为我儿子中了毒啊。”

    “思来想去,也只好辛苦你的幺子来救我的泽儿了。”

    萧承良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听都听不真切:“什么?”

    韦昆摇摇头,怜悯地望着他。

    “承良,我儿子根本没死。”

    “他这么些年一直被你养得好好的。”

    “说来,我还真要多谢你,将泽儿养得这样好。”

    当年,韦夫人诞下一子,本该是天大的喜事,奈何那孩子带着胎毒降世,大夫断言他活不长久,最多不过十几年光景。

    韦昆便对外宣称妻儿难产而死。

    萧承良的幺子第二日降世,他便偷偷将两个孩子换了过来。

    “为什么?!”

    萧承良再也听不下去,举拳挥向他。

    韦昆没躲,生生受了这一拳。

    门外进来两个侍卫护在了他身前,韦昆挥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他轻轻碰了下唇角伤口,冷笑:“这一拳就当是还你儿子的。”

    “至于为什么这么做?”他五指紧握成拳,强压下心中恨意,面容也因此扭曲狰狞,“我把你和皇位上那位当挚友,你们却要害我妻儿,现在还要反过来问我为什么这么做?”

    “你们可不可笑!”

    韦夫人尚在孕中时,曾误将韦昆留在桌案上的酒饮下。

    那是先帝托萧承良送给他的一壶好酒,说是为了庆祝韦府即将添丁之喜。

    谁料,韦夫人喝下那酒后,不出三日便早产而亡,生下的孩子也带着胎毒。

    赏酒的是先帝,送酒的是萧承良。

    这份嫌疑自然而然便转移到了他二人身上。

    韦昆偷偷换了孩子后,便一直云游四海,企图解了那胎毒。

    皇天不负有心人,胎毒有法子可解。

    虽说有些残忍,但韦昆不在乎,让萧承良的儿子替自己的儿子偿命,这很公平。

    萧承良听他说完这些,心中只余荒凉:“那酒无毒,是我和陛下幼年时埋在槐树下的佳酿,送你也是想着你大抵喜欢。”

    可谁知,好心铸成错,反倒埋下这样一个祸端。

    韦昆自是不信。

    萧承良对此并不意外,若是韦昆当真担得起一句挚友,当日就不会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自顾自给他和陛下定了罪。

    只是——

    萧承良几乎咬碎了后牙:“我的长子现如今在哪里?”

    “长子?”韦昆装模作样地哀叹一声,“不知道,或许还活着,或许,死了也说不定?”

    韦昆离开了木屋。

    一片寂静。

    没人知道萧承良心中想了什么,也不知道他受了怎样的挣扎。

    只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萧承良的白发也越长越多。

    他的铭儿一直在试图逃出去,他知道。

    但是萧承良帮不了。

    只有一次,铭儿是真的要逃走了,他以为自己的孩子再也不用回到这个鬼地方。

    可还是不行。

    韦昆将他抓了回来。

    还要萧承良亲自拿鞭子招呼在萧铭身上。

    打了,萧铭受伤,但可活。

    不打,萧铭只有死。

    那日鞭子一声声落下,萧铭后背见了血,萧承良握鞭子的手也鲜血淋漓。

    从那之后,萧铭就变得安分许多。

    就连之前偶尔会出现的瓷碗碎裂的声音也不再有。

    萧铭,安静的让他心慌。

    直到后来,韦昆给萧铭喂下最后一味毒——醉春华。

    彼时萧铭已疼昏了过去,萧承良趁着他们事成松懈之际,找空子溜出了木屋。

    他从看守他的守卫里抢了把刀,仅凭着一人一刀,杀至韦昆面前。

    但萧承良已然力竭,他拼着最后一口气,不顾自己的生死也要靠近韦昆,最终在一身鲜血淋漓的伤口中,将刀架在了韦昆脖子上。

    他很累,却还是强撑着稳住气息:“解药给铭儿,放他走。”

    有两个守卫欲要上前,被韦昆递了个眼神,呵止住。

    他主动举起双手:“解药没有,醉春华没有解药。”

    萧承良唇角血线流出,手下力道却紧了些。

    韦昆脖颈划出血痕。

    “不过,”韦昆道,“我可以放他走。”

    萧承良没法相信他,只好挟持着韦昆远离这里。

    小院终于变得空荡,萧铭醒来后,这里早已成了一副人去楼空的模样。

    ======

    “啊——”

    牢房中回荡着久久未能停歇的嘶吼。

    是萧铭砍断了韦昆的左腿。

    鲜血溅了萧铭半张脸,眼睫上甚至都有挂不住的血滴落下来。

    如地狱修罗。

    韦昆甚至来不及缓和痛处,就又被刺入右腿。

    鲜血迸发,染红了墙面。

    萧铭将陆元驹推至身后。

    陆元驹张唇欲要说些什么,最终,还是轻轻碰了下萧铭腕骨,无声退在他身后。

    萧铭余光轻轻扫了他一眼,确认了些什么,才再次举剑刺入韦昆心口。

    从头至尾,韦昆甚至没能吐出半点音。

    他最后的印象,只是萧铭猩红的眼睛,以及一道模糊的声音:“到了地下,好好向你的夫人问清楚,究竟为什么,她会在诞子前中毒。”

    韦昆微微睁大了眼睛。

    只是来不及多做思考,便渐渐断绝了气息。

    陆元驹站在萧铭身后,默然看着韦昆死不瞑目的双眼。

    “是他咎由自取,”陆元驹走到萧铭身前,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取出帕子,擦去萧铭眼角血滴,声音放得很轻:“脏了,回去给你好好洗洗。”

    陆承璟不知何时离开了,牢房中只有一个惊魂未定的萧承良。

    萧铭手中的剑隐隐蓄力。

    一只温热的手掌覆在他的手上:“你现在不冷静,咱们改日再说,好不好。”

    萧铭的剑依旧未松。

    陆元驹也不急,耐心劝他:“你若决意杀他,我不拦,我只是怕”

    他只是怕,萧铭日后会后悔今日的冲动。

    萧铚泽自始至终都不知晓自己的身世。

    萧承良被抓时,他生了场病,醒来后只觉得轻快,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无辜又可恨。

    可萧铭却抬手,轻轻蹭去脸颊鲜血,沉沉盯着萧铚泽:“我不后悔。”

    这么多年的债,这对父子也到了该偿还的时候。

    不知情又如何?

    这些年萧铚泽的冷心无情,假模假样都做不得假。

    有些仇恨,就该是一刀杀了才能聊以慰藉。

    萧铭握剑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

    他不再犹疑

    手起,剑落。

    过往种种,也总算是有个交代。

    哐当——

    长剑落地

    萧铭起身往外走,却忽然弯了下腰。

    萧铭捂着唇,却还是有血落在灰尘满布的地面上。

    陆元驹上前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子,打横将人抱起。

    “别想这些,遂遂。”

    “想想陆元驹,他还在,还陪着你。”

    “我,”萧铭费力想要从他怀中挣出去,却不得力气。

    陆元驹揽他揽得更紧:“想做什么?”

    萧铭忽然变得局促,手都不知该放在哪里,半晌,他微弱的声音传来:“我现在,有点脏。”

    陆元驹步子滞了下,很快,又笑道:“牢中确实脏了些,没关系,我们回去洗一洗,就又干净了。”

    萧铭迟钝地眨了眨眼睛,终于肯将头埋进他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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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回了庆平殿,陆元驹也不管两人身上脏污,径直将萧铭安置在榻上。

    公允白早早等在宫中,见两人身上星星点点的血迹,没忍住嚯了一声,暗道,真是两位祖宗。

    萧铭不知何时昏睡过去。

    公允白替他把脉施针,他都安安静静,没什么反应。

    陆元驹一动不动守在一旁。

    公允白叹息一声,摇摇头。

    陆元驹随即蹙眉:“怎么?”

    公允白:“没事,他只是心结骤解,累了。”

    陆元驹肉眼可见地疏了口气。

    他派人送了公允白离开,又命人送来热水。

    白色的布巾一点一点将萧铭擦拭干净。

    陆元驹坐在床边看了他很久。

    久到萧铭在昏睡中动了动身子,眼睫也随之轻轻颤抖。

    陆元驹伸手,想要摸摸他的脸,最终,却转了方向,食指轻轻刮了刮萧铭鼻尖。

    “好好睡一觉,醒来,一切都会好的。”

    萧铭抓了下被子,迷迷糊糊中又摸索着抓住陆元驹手指。

    陆元驹僵了下,反应过来后,又轻轻笑出声。

    小侯爷大抵是猫儿变得。

    陆元驹起了玩心,轻轻晃了下被他抓着的手指。

    猫儿主动蹭了蹭陆元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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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夕之间,董家父子纷纷落网,甚至就连萧家大公子都命丧黄泉。

    众说纷纭之下,当年之事也渐渐被人们理出个头绪。

    这其中,最大的头绪,便是镇北侯。

    小侯爷年岁不过二十,竟然吃了这么多苦。

    从前冷眼相待、私下猜忌过小侯爷的人,恨不得跪在庆平殿的门前,给小侯爷咚咚磕几个响头。

    奈何,被陛下统统赶了出来。

    只有礼部的邱林邱大人被允准探视。

    倒不是说陆元驹对他破了例,只是大衍南边的附属国——游坨国,递了信来,说要同大衍皇帝一同过除夕。

    陆元驹看着那道折子,默然。

    邱林也哭笑不得:“游坨王听说陛下邀塞北十部的首领一同守岁,便也按捺不住要来凑热闹。”

    陆元驹将折子扔给邱林,不知想到了什么,笑得莫名:“游坨王既要来,那便让他来。只一样,接待游坨国的仪仗必要高过塞北十部。”

    邱林:“?”

    想了想,邱林觉得自己好像懂了些什么。

    陛下这是,等着为小侯爷出口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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