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苦难良多
萧铭八岁入宫,七岁就已身中醉春华。
当年萧铭被人绑到一座木屋里,小小的孩子被人摁压在床上,有人端来一碗腥苦的药,欲要给他灌下去。
萧铭不愿,挣扎着拒绝那黑乎乎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韦昆掐着他的脖子,强行将药碗抵在他唇边。
萧铭紧闭着嘴,苦涩地汤汁顺着唇角流下,很快洇湿了衣衫和被褥。
一碗药到底是没灌下去。
韦昆冷嗤一声,举手将药碗摔得粉碎,溅起的药渣划破了萧铭侧脸,渗出一道血痕,珠子似的往下滴血。
萧铭也不哭,只哑着嗓子用稚嫩的声音问:“你们是谁,为何抓我?”
韦昆让人再去准备一碗药,而后冷笑着看向萧铭:“小公子,来了这里就要乖乖听话,否则你怕是没命活。”
萧铭趁着桎梏他的人松懈,又开始剧烈挣扎,七岁的孩子力气虽小,动作却灵活,其中摁着他的一个人还真被他踹到了腰腹,只是萧铭依旧没能从桎梏中逃出去。
韦昆掐住萧铭两侧脸颊,食指刚好摁在他脸上的伤口处,萧铭红着眼睛张嘴咬住韦昆虎口。
啪——
萧铭没被伤过的那半边脸颊泛起鲜红的指印。
萧铭唇角霎时渗出了血,他眼前一片昏暗,耳边也全是杂音,听不清晰。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打他的韦昆正在气急败坏地说些什么:“来了这儿你就别再想着出去!若是不安分,我就将你扔到乱葬岗!”
萧铭在萧府金尊玉贵的养了七年,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和痛。
韦昆那一巴掌力道不小,疼得他都想要晕过去,但萧铭眼泪簌簌往下流,神情却一点也不示弱,几乎是发狠地盯着韦昆:“我父亲不会放过你们。”
“父亲?”韦昆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冷嗤一声,“他不会来救你了。”
萧铭只以为他在吓唬人,倔强地咬着唇瓣并不相信。
韦昆居高临下看着他,不知想了些什么,忽然道:“就是你父亲将你交给了我,不然你以为我如何能将镇北侯府的公子掳来?”
萧铭一直绷着的神情同情绪一起溃败,七岁的孩子终于忍受不住,稚嫩地嗓音嘶哑着怒吼:“你骗人!放我出去!”
韦昆偏头示意,身侧的一个黑衣人点头,继而拿了黑色布条走向萧铭。
萧铭看着那人犹如索命的厉鬼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挣扎两下,也不说话,瞪大眼睛望着韦昆。
萧夫人诞下萧铭后的第二年便离了人世,只留下萧铚泽与萧铭两个孩子,老镇北侯萧承良悲痛欲绝,再未娶妻。
对于亡妻留下的两个孩子,萧承良疼爱有加,请最好的先生给他们上课,平日里自己得了空便亲自带着两个孩子玩玩闹闹,带到两人长大一些,萧承良又亲自教授二人武艺。
萧铭不相信一向慈爱的父亲会将自己送到这群人手中。
黑色的布条蒙住了萧铭双眼。
未知永远是让人恐惧的,萧铭微微张着唇,呼吸声渐渐变得粗重。
韦昆欣赏够了面前这个孩子徒劳的挣扎,恩赐似的开口:“你父亲养你,只是因为你还有用。”
萧铭被人困住四肢,牢牢绑在床榻上,许是知道挣扎无用,便安安静静躺在那里,若不是胸膛还有起伏,只会让人以为这个单薄可怜的孩子已经死去。
韦昆不在乎他的态度,嗤笑一声:“小公子不信?我可以喊你父亲来看你。”
萧铭呼吸乱了一瞬,固执地偏过头不再理会。
但万事皆由不得他,萧承良到底还是来了。
哪怕萧铭再不愿意承认在自己耳畔说话的这个人是他的父亲,他也无法改变正在自己面前上演的一切。
大概萧承良也是良心难安,面对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到底于心不忍,声音带着哽咽:“铭儿,你好好听话,一切都会好的。”
有泪滴落在萧铭脸上,萧承良在哭。
可是哭什么呢?
明明被绑在这里,不知道以后是死是活的是自己,他都忍着不哭,父亲又哭什么呢?
“父亲”萧铭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低低唤了萧承良一声。
若是往常,萧承良早就心疼地抱抱他哄着他喝药,可如今,萧承良只是淡淡应了一声:“铭儿。”
萧铭被遮住的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滚烫地泪却流不尽似的,洇湿了蒙眼的布条。
“父亲,”他又颤抖着唤了一声,“不是你,对不对?”
不是你将我送来这里的,对不对?
可萧承良只是沉默。
萧铭挣动束缚他的绳索,手握磨出了血,却还是在徒劳无功的较劲:“你是来救我的,是吗”
一室寂静。
良久,萧铭听萧承良轻轻叹了口气,他听不懂那其中的意味,只是感觉一双熟悉的,带着薄茧的手摸了摸自己发顶。
动作很轻柔,与之前萧承良哄他的每一次一样。
可萧铭却觉得心底发寒,仿佛自己被封在了冰棺里,只剩绝望。
“好好听话。”
萧承良只说了这最后四个字,便离开了这间屋子。
可是,听什么话呢?
萧铭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带到这里。
只是从那天之后,总是有人强迫他喝下一碗又一碗汤药。
萧铭抵抗不过,偶然反抗成功,将药碗打翻,很快就会有另一碗药递上来。
萧铭起初不知道那些是什么药,只知道自己每次喝完后,总是痛的要命,恨不得死了才好。
这样的灌药持续了半个月,萧铭才恍然意识到,他们每次给他灌下的药是毒药,待到毒发,一旁的人拿着纸笔写写划划好一阵子,才会将另一碗解药送到他唇边。
一碗毒药一碗解药,这样的日子萧铭过得麻木,却不想认命。
他逃跑了很多次,也被抓回来很多次。
因着他还有用处,韦昆并没有对他做什么,只是停了他的饮食,待到萧铭始终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喂药的人担心他扛不住药性死了,韦昆才大发慈悲让他吃了饭。
每一次都是如此,可萧铭从没放弃过逃出去。
哪怕每一次都失败,可总有自由的天地在等着他。
直到有一次,萧铭彻底甩开那座犹如地狱的屋子,他衣衫上沾染了不少尘土,头发也跑的凌乱,一双眼睛却在阳光下闪动着雀跃的光。
他甚至运气好到遇见了一个好心的农户。
那是个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他见萧铭满脸的汗水,唇瓣也微微干裂,心疼的不行。
他家中也有个儿子,比萧铭小了一岁,因此格外看不得孩子受苦,当下就欲要带萧铭回家中好好吃顿饭休整休整。
萧铭本想拒绝,不愿多给人添麻烦,但农户一把抱起他,顺便戳了下他的脑门,爽朗地笑道:“小娃娃,你这么小一个,面团似的,能添什么麻烦?”
就这样,萧铭跟着农户回了家。
农户的妻子是个漂亮温婉的江南女子,最擅长做软糯精致的江南点心。
她帮萧铭换了身衣服,又特意做了两盘点心。
萧铭吃到了这一个月以来最好吃的吃食。
到了晚上,农户的小儿子怀里抱着枕头和一个红布缝的小老虎爬到了萧铭床上。
小孩子眼睛很大,睫毛忽闪忽闪地可招人喜欢。
只是萧铭这一个月实在过得凄惨,下意识就往床内侧蜷缩,低头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声地抗拒。
小孩子也不生气,笑嘻嘻在床另一侧将自己的枕头放好,安慰他:“你别怕,我是好孩子。”
萧铭抬起头,冷淡的目光打量着面前这个傻乎乎的孩子。
“我真的是好孩子!”
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小男孩将手中的布老虎放到一边,从袖口里磨出一块儿帕子,打开后,里面躺着几个形状漂亮的雪花酪。
“谢谢”萧铭虽然没有接过那几块儿点心,但防备终于放下一些,肯好好同他说句话。
小孩儿一鼓作气,努力找话说:“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你爹爹娘亲呢?”
萧铭咬了下唇瓣,默然道:“我没有爹爹娘亲了。”
“啊”
在六七岁孩子的印象里,没有爹爹娘亲就是世界上最惨最可怜的事,小孩儿脸都皱到一起,想了许久,忽然爬到萧铭跟前,一把抱住他:“那你和我一起住好不好,我的爹爹娘亲可好了。”
萧铭小手抵在小孩儿的额头上,把他推开。
小孩儿眼巴巴望着他等答复。
萧铭麻木的情绪终于被打破了一个口,忽然笑了下,催促他:“快睡。”
小孩儿神情呆滞:“小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萧铭:“”
萧铭一把将被子拽过来,强行盖到小孩儿身上:“快睡。”
小孩子没得到答复,沾了枕头后又抵挡不住困意,只好迷迷糊糊地想,那就明天再问一次好了。
只是到了明天,他终究没来得及问出自己希望得到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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