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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落地的小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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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么还没睡?”陆明舟率先开口了,因为如果不说点什么,他料想电话会被挂掉。

    “睡不着。”程凉回答。

    “在干嘛?”

    “改论文。”

    “哦。”

    又是一段沉寂,陆明舟轻轻叹息一声,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

    “陆明舟。”

    “嗯?”

    “你是不是又没好好休息?”

    手下意识放下,陆明舟坐直了身体,说:“不是的,我有,我有的。”

    语气中带着几分委屈。

    “陆明舟,对我说实话。”电脑上的字里行间已经入不了她的脑子,看的云里雾绕的,程凉果断把它合上。

    值班室的门被来人敲了敲,是杨雪。她站在门口对陆明舟说:“陆医生,808房病人家属要你去过去一下。”

    陆明舟回了声好,杨雪仍站在门口没有离开,他把手机拿远一点,问她:“还有事吗?”

    杨雪摇摇头,见他在通话,就离开了。

    陆明舟重新拿起手机贴在耳朵上,“程凉,你还在吗?”

    “我在,”程凉说,“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陆明舟摸了摸口袋,里面有一包烟,他已经忙到连抽烟的时间都挤不出来了。在医院,他最多只能摸几下,努力做到望梅止渴。

    “程凉,我有点累。”顿了下,他又说:“累的喘不过气。”

    就算他不说,程凉也知道。她眉目低垂,看着桌上一处裂缝发了一会儿呆。

    这些天里,她有去过仁安医院,但一次都没有去见陆明舟。她不是有意回避他,只是元宵节过后,她感觉和陆明舟之间好像隔了一层什么,使她一想到这段关系就觉得有心无力。

    “我去看过奶奶,她状态很好,你放心。”程凉转移了话题。

    双眼轻眨了一下,陆明舟隐隐期待的目光黯淡了下来。

    “嗯,那就好。”他回答。

    二人之间又沉默了半晌,程凉说:“不是要去看病人吗?”

    “哦,这就去。”陆明舟愣了一下,站起来准备往外走,程凉对他说:“早餐,你想吃什么?”

    陆明舟停住了脚步,他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我说,明天的早餐,你想吃什么?”

    浑浊的目光里突然多了一丝光亮,陆明舟一时忘了他凌晨有一台手术,压根没空吃早饭。

    “小米粥,我想喝小米粥。”陆明舟说。

    程凉弯了下嘴角,“好,明天见。”

    “等等。”

    “嗯?”

    “加点糖吧。”

    “好,知道了。”

    电话已经挂断了很久,程凉仍看着那通9分41秒的通话出神。

    她觉得自己很没出息,总是被人轻飘飘几句话就乱了神。可令她更不安的是,她竟然觉得这种感觉能让她心里满当当的。

    她觉得不该是这样,但又抑制不住心中的满足。

    事实上,这通电话她已经等了很久,在程凉意识到这一点时,她躺在床上一夜没合眼。

    以至于第二天一早,当她顶着一对黑眼圈拎着热乎乎的小米粥来到住院部门口时,才想起来忘了加糖。

    住院部的门房大爷已经熟悉她了,每次进门都对她乐呵呵一笑,不问她要出入证就主动打开道闸让她过去。

    程凉对大爷礼貌的点了下头。

    她看着手里的小米粥抿了抿嘴,站在闸机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进去了。

    辰州的天气渐渐变暖了,清晨的阳光明媚又清新,即使面前是座庄严肃穆的医院,经过日出东升的无私普照后,也让人觉得生气勃勃。

    然而,三月底的晨风仍与旧年冬天里的寒风藕断丝连,程凉被迎面吹来的风‘呛’的打了个寒颤,使她不由加快了前进的步伐。

    突然一声巨响从不远处传来,似乎是庞然大物的自由落体,震耳欲聋,伴随着三两汽车的鸣叫以及几声惨绝人寰的鬼哭狼嚎。

    像是从地狱传上来的声音,持久不散,甚至驱赶了头顶的云彩,不出片刻就笼罩了东升的太阳。

    整座大楼都变得阴沉沉的。

    声音来自大楼的背面,至于它代表着什么,程凉并不陌生,就算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的人,也不会陌生。

    程凉顿时僵在原地,脑子里忽然出现了无数张苏小芝的脸。

    她的身体开始发软,呼吸变得紊乱。她尽量稳住双腿,急忙从挎包里找出药来。

    一个冒失的小护士匆匆跑来,与她擦身而过,蹭掉了她手中的药瓶。

    护士匆匆忙忙说了一声对不起,眼神慌张的离开了,一边奔跑一边扶了扶头上的护士帽。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白衣人员朝声源跑去,她的药在接二连三的踩踏中不知踪影。

    程凉只好护着手里的小米粥,试图脱离人群。

    “出事的人是谁?”

    “不知道!”

    “好像是从新加坡回来的落魄老板!”

    在纷扰的人声中,程凉隐约听到了这样的对话。

    手里的小米粥啪的一声落在地上,但是比起周遭的嘈杂,它落地的声音没有惊起分毫波澜,甚至医护人员都没有意识到跑过这片地面时裤脚上已经溅上了泥点,还混着黄色的米粒。

    陆岸死了,他从17楼坠下来,把一辆弱小的白车砸的不成样子。当程凉跟随人群看到他的死相时,汽车已经停止了鸣叫,似乎它完成了死前的光荣任务,终于和他的‘施暴者’同归于尽了。

    陆岸是趴在车身上死去的,他的四肢大张旗鼓的占据着白车,黑红的血从他的眼角、嘴巴,以及身体的各个部位渗出来,顺着车身流淌到地面,看上去像是车在流血。

    在警察到来围住事发地之前,程凉在人群的最远处看清了陆岸的模样,他睁着眼睛,头扭向西边,略带不舍的盯着一处灌木,仿佛上面栽种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

    陆岸触目惊心的眼神,在程凉的记忆中深刻的停留了很多年,深刻到后来在精神病院的那些年中,她忘掉了很多东西,但唯独没有忘掉那个眼神。

    仿佛在灵魂深处,有人在告诉她,这不是死,是重生。心中每每浮现这种想法,程凉都会后悔,如果当时吃一颗药,或许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后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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