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公道
整个主席台已经乱做一团，所有的话筒奇迹般的静默了，没有可以维持秩序的工具，台下的学生兴奋又躁动，一会儿看看角落里默不作声的程凉，一会儿鄙夷的对着孟仪堂喷口水。
即便在数字化还没有普及的时代，这个荒谬的场面还是被广为流传了下来，不一会儿的功夫，录音和视频都被曝光在互联网上。
程凉的手机震动了很久，屏幕上那串号码是程暖的。程凉犹豫了片刻，最后挂断。
似乎被这群人类搞出的大动静所吸引，那只白色的鸟又重新飞了回来。不过这一次，她飞到了脚边，嘴里衔着一只蚯蚓，那只蚯蚓在不断的蠕动挣扎。
终于，声音静止了。后台的工作人员掐断了电源，这是他们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办法。
鸟飞走了，在它离开的那一瞬间，掀起一阵古怪的狂风，它吹走了程凉的那幅画。眼看着它就要随风飘远，程凉即刻离开座位，试图追回。
她只身穿过人群，穿过凛冽的目光，穿过声声质疑。那幅画飞远了，随着那只鸟飞出了操场，她没能追的上。
程凉对着它远去的方向轻叹一声。彼时所有的声音都好似凝成了一团，随着她的画飞向了远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果目光真的有光射来，那想必她身上已经千疮百孔了。程凉想。
台上的孟仪堂早已面如土色，惶恐不安。不难想象，入侵广播系统还能做到无声无息的，他认识的人学生里，只有程凉能办到。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没有追究她殴打孟晚的事情，她却来先发制人。
他对她那么好，他从来没有像对待苏小芝那样粗鲁的对待她，甚至从来没有强迫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好不容易躲过了苏小芝的事情，好不容易坐上今天这个位置，她为什么一定要毁掉他！
一旁的校领导个个脸色发白，怒火中烧，台下的学生有的在笑，有的在看热闹。
他曾心驰神往的主席台摇身一变，成为了他的耻辱柱，那些眼神将他狠狠钉在了上面。那一刻孟仪堂便知道，他完了。
他的仕途，他的名声，全都被这段录音踩在了脚下。他将一无所有。
程凉正在看着他，她明明没什么表情，但孟仪堂能看出来，她在笑，肆无忌惮的笑。
如果不是程凉，如果没有她，原本一切都会很顺利……
心脏凝忽然被一种浓重的恨意聚成一块尖锐的石头，坚硬又锋利。孟仪堂忽然什么都看不到了，他的眼睛里，只有站在台下的人。
他好不容易爬上今天这个位子，好不容易躲过那么多惊险的事情，马上就要一劳永逸了，却被她生生摧毁。
他不甘心。
只要解决掉她，只要她不存在了，刚才的一幕就可以被当做没发生，不是吗？
孟仪堂抓起台上的剪刀，当即跳下主席台，还摔了个跟头。他顾不得疼痛，抹了把脸上的灰，瘸着腿冲向程凉。
他的样子狰狞无比，五官都皱到了一块，像是要杀人一样，坐在前排的学生赶忙抬起屁股跑向了后边，引起了一阵小规模的暴乱。
不远处传来了隐隐的警铃声，程凉退后的脚渐渐收回来，微微扬了扬下巴，站在原地，等着孟仪堂逐渐走近。
她在赌，赌是他快，还是警察快。
如果录音的证据不够，剽窃的证据不够，那故意伤人的证据，总该够了吧。
如果会死，会伤，那她这一遭，值不值？
孟仪堂冲向来的几秒钟里，她最该想的是这个问题，但是奇怪的是，她脑子里只闪过一个人。
“程凉，放手做你想做的事，就像以前一样。至于我……就站在你身后。”
如果漫长且荒芜的人生就此截止，程凉想，总该再见陆明舟一面。
作为一个惶惶度日的神经症患者，死和伤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非是心口上多了一道或深或浅的伤疤，她从不刻意求生，也从不刻意求死。
但是这一刻，她害怕了。如果孟仪堂手里的剪刀再近一寸，如果警察的脚步再慢一秒钟……她就再也见不到他了……
好在一个高大的黑衣警察挡在了程凉身前，一个擒拿扼住孟仪堂的双手，他手里的剪刀掉落在塑胶跑道上，发出一声闷响。
“你没事吧？”警察转身问她。
程凉认了出来，他就是之前凶巴巴问她要证据的那位警察。程凉摇摇头，回他：“没事。”
顷刻间，骚乱被止住，在众目睽睽之下，孟仪堂被警察带走了。
被带上手铐推进警车之前，孟仪堂疯了似的对程凉喊道：“敢暗算老子！等老子以后怎么整你！臭不要脸的！”
程凉淡淡看他一眼，没有理会。她还有些腿软，好心的女警搀着她坐上了另一辆警车，作为当事人，她有义务配合做笔录。
程凉把自己和苏小芝先后被孟仪堂盯上的事情告诉了警方，包括她之前存下的证据，录音、文字短信，甚至连孟仪堂剽窃、行贿受贿的资料也统统倒了出来。
她唯独留下了那枚苏小芝的u盘。
如果换做是程凉，她也不希望自己被侵害的视频公之于众。
索性没有辜负苏小芝的期待，她或许，能帮她赢得这场战役。
事情结束时已经过了中午，起身准备离开派出所时，眼前突然一黑，程凉顿时感觉头晕目眩。
杨旌连忙将她扶住，“程小姐，你还好吗？”
程凉看他一眼，戒备的缩回手臂，“没事，早上没吃饭，低血糖而已。 ”
“那……不如就在这儿吃一口吧，我们马上就放饭了。”
对比起上一次凶巴巴的模样，他这一回倒是顺眼很多，嘴角挂着歉意的笑。
“不用了，”程凉对他礼貌点头，“我还有事，谢谢你。”
“要不……我送你回去吧。”杨旌挠了挠头，对着别处眨了眨眼。
杨旌个子很高，眼睛里有作为警察的锐利和光芒，小麦色的肌肤，短短的头发，端正的五官。一身警服显得人精干又正派。
不过以程凉的身高，平视他只能看到他胸前的党徽，她甚至连杨旌是什么样子都没记得住。
她仰头，淡淡回应他，“不用了。”
“我没跟你客气。”杨旌说。
“我知道。”程凉说。
“小杨，队长喊你过来！”询问室那端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杨旌面露尴尬，对那人回了句：“知道了！”
等他回头时，正对上程凉的双眼，她对杨旌说，“杨警官，你先忙，我先走了，再见。”
杨旌歉疚的回答，“好吧，再见。”
他目送她走出派出所的大门，其间，程凉停了步伐，回头对他说：“那个女孩很无辜，请无论如何，要还给她一个公道。”
杨旌点点头，“一定会的。”
程凉朝她礼貌点头，转身离开了。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杨旌自言自语道：“也会还给你公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