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信……
程凉陷入了一个模糊的梦境，在这个梦中，她见到了于艳。
于艳仍是下午那身打扮，但她并非身在仁安医院。
患者也并不是程暖，她好端端的站着，腿上看着不像是有伤的样子。被作为患者送进医院的人不是程暖，而是程凉。
她穿着灰色竖条纹的病号服，被送进一间狭小的病房。
一道银色的铁栅栏被一名护士关上，将她和于艳程暖母女二人生生隔开。很显然，她被妈妈和妹妹送进了精神病院。
清楚这个事实后，程凉疯狂拍打着铁门，乞求于艳和程暖能将她带离这个地方。
但是她们二人无动于衷，甚至面无表情，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她大叫、嘶吼、哭喊，却没有人能听到她的声音，包括她自己。她的声嘶力竭被天地堂而皇之的吞噬，无人在意。她不甘心，她不是一生下来就这样的，如果不是她的亲人，她不会变成这副样子。
后来所谓的亲人离开了，医生和护士也离开了，整个世界只留给她一座窄小的牢笼，她无能为力，只能发了疯似的吼叫。
直到，她睁开眼睛。
昏暗之中，程凉感到头痛欲裂，像是有一个千斤重的锤头坠着一样的感觉。她忍住疼痛晃了晃脑袋。
透过窗帘的缝隙渗来的黄光，程凉看清了身处的位置，白色石膏板吊顶，灰色的床单被褥。是陆明舟的卧室。
头下枕着的东西不似枕头，又软又硬的，还带着温度。疑惑之下头一偏，一张安睡的脸近在咫尺。如果不是喉咙干哑，程凉几乎就要惊呼出声。
她捂了捂嘴，努力镇定下来。陆明舟似乎睡的很香，程凉没忍心打扰。
小心翼翼的抬起脑袋，程凉发现陆明舟其实并没有躺在床上，甚至大半个身子都在床外。
陆明舟一只腿撑着地，另一只腿半支在床上，身子一半躺在床上，另一半悬空在床头柜上边。左手臂搭在腿上，右手则是任她枕着。
床头柜上放着体温计，退烧药，一杯水，和一条湿毛巾。
程凉下意识摸了摸侧腋。
脸不由自主的红了起来。
大概清楚了事情的缘由，程凉轻轻躺回陆明舟的手臂上，她静静看着他，努力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上一次这么近距离看他，还是在重华钟楼。
程凉看得出，陆明舟睡的很艰难，他一定是真的困了才会以这样的姿势睡下。伴随着均匀的呼吸，陆明舟的胸口微微上下起伏。
他没有换衣服，仍是进门时穿的那身藏蓝色长袖和休闲裤。他的领口微微翘起，胸前的纽扣松着，程凉无意中看到他硬挺的胸膛，似乎很有型。
直到陆明舟有了异动，程凉才急忙移开眼去。
陆明舟揉了揉眼睛，模糊中看到程凉正盯着她看。
“你醒了？”
来不及顾及她的反应，陆明舟伸手探向她的额头，然后满意的点点头，“嗯，退烧了。”
程凉缩在被子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陆明舟弹了弹她的额头，“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陆明舟。”程凉哑着嗓音轻轻唤他。
“嗯？”
“我发烧了吗？”
“嗯，”陆明舟回答，“还嚷嚷着不去医院，把我一顿折腾。”
“对不起。”程凉垂下眼睛。
陆明舟躺上床，将她抱进怀里。“不要说对不起，程凉，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惺忪和慵懒，听着格外的低沉苏迷。
程凉头抵着他的脖颈，他说话时声带微微震动，与他贴合的感受就像是一股电流顺着她的肌肤，直达她的心灵深处，像是蜻蜓点水，轻易化开了她心底那片冰冻已久的湖水。
“陆明舟。”
“嗯？”
“我患有神经症，有很严重的，人格障碍。”犹豫了片刻，程凉还是亲口对他说了出来。她说的还算委婉，并没有把‘精神病’那三个字抬到明面上。
“嗯。”陆明舟只轻轻嗯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医生说……恐怕很难治好。”
“嗯。”
两句轻飘飘的嗯，让程凉觉得，他可能没完全睡醒，或者，没听清。
正准备抬头再对他说一遍，陆明舟摸了摸她的头，用鼻子蹭了蹭她的耳朵。
被他的动作弄的有些发痒，程凉缩了缩脖子。
“程凉，你信我吗？”陆明舟问。
“嗯？”
陆明舟的头往后挪了挪，注视着她的眼睛，“你，信我吗？”
只有在漆黑中，才能看清楚一个人眼中的光。
陆明舟的眼睛，是她见过最明亮的双眼，深邃如夜空，闪烁如星光。
在那双眼睛中，她看到了自己。那是一个，撕下带面具的，不带任何粉饰的程凉。
没有不可一世，没有孤高自傲，只是一个怯懦的小女孩。
纵使人的时光很短暂，短暂到程凉怨怪上天没有早一点把陆明舟带到她身边，可陆明舟在这一刻的神情，程凉铭记了一生。
“我信。”
她用坚毅、果敢、不掺杂一丝杂质的目光回报他。后者与她紧紧相拥，与她唇齿缠绵，像是在对她证明，他的炽热与爱，统统为她所有。
在热吻到最为激烈的那一瞬间，一阵刺耳频频的声音将之打断。
陆明舟的闹钟响了，手机显示22:30。
陆明舟伸手关掉闹铃，即便心中不舍，他还是忍下了心中的欲念，站起身呼了口气。
“你要出门？”程凉坐起来，眨着眼问他。
“晚上我值班。”
“哦。”程凉微微点了下头。
那一动作落在陆明舟眼里，像是失落才垂头的反应。
他凑到她跟前，与她的脸近在咫尺，“是舍不得我吗？”
程凉抿了抿嘴，没敢看他的眼睛，转身躺回被子里，蒙着脑袋，说了一句：“你快走吧。”
陆明舟笑了一声，对她嘱咐几句，又冲了个凉水澡，才离开去了医院。
陆明舟的枕头和被子，统统是他身上的味道，混着他的气息，程凉睡了极为踏实的一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程凉感觉身上好多了，轻盈有力，精神舒爽。她匆匆洗漱一番，回了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