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见面
程凉坐在出租车上，径直穿越主城区。看着眼前飘过一幕幕熟悉的画面，仍然是洛安独有的枯枝残雪，聊胜于无的浮光显得整个城市孤独又散漫。
这是一座很温馨的小城，但她不喜欢。
她低头看着手机，在拨号键盘上熟练的输入一串号码，正准备拨过去，忽然闪过一抹刺眼的光亮。
微合的双眼猛地睁大，程凉扭头看去，那处阴森可怖却布满繁灯点缀的烂尾楼，与这座慵懒的小城显得格格不入。
程凉按下车窗，目光仍然追随，同时开口问司机，“师傅，重华钟楼……又重新动工了吗？”
司机叼着烟头操着本地方言：“恁是本地女娃哇！”
司机猛吸了口烟，鼻腔一边往车窗外吐烟一边回答道：“这个烂尾楼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突然红火起来啦，市领导啊，顺势把他做成了观光景点儿，吸引了不少游客嘞。”
“观光景点？”程凉十分震惊。
“昂，可不是咋呢，”司机又吸了一口，灭掉烟头，“唉，说来也是奇怪，这个地方风水不好，死了恁老些人，啧，到头来倒成了咱洛安的摇钱树。人人都来抢着送钱，唉。”
司机无奈的摇摇头。
程凉扭回头来，鼻翼里轻哼了一声。
一种十分复杂的情绪坠入心头，程凉好像在这瞬间突然明白，时间虽然可以永久保留物质，却可以冲淡一切荒芜。
很多人都知道那栋楼发生了什么，却很少有人在意了。
或许，过去被遮掩，并不是一件坏事。
手机轻颤，听筒传出了陆明舟的声音，程凉低头一看，号码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拨过去了。
她把手机放到耳边，“陆医生。”
“嗯。你怎么了？”陆明舟听出了她的低沉。
“没事。”
“嗯。”
程凉说：“我在去洛安十一中的路上，我们在那儿见吧。”
“十一中？你的中学？”
“嗯。”
陆明舟没问为什么，回了个好，结束了通话。
锅里的面已经黏成了一团，宋清辉没有要吃的意思，他一动不动的坐在床边，似乎在沉思什么。
“宋清辉，你到底怎么了？”
这是陆明舟第三次问他，他也终于有了反应。
宋清辉抬头看他，“明舟，那位律师……很厉害吗？”
陆明舟有片刻的怔楞，他去外屋拿过那张名片来递给他，“你想通了？”
宋清辉接过，名片上的名字叫‘薛义明’，用黑色行楷印制，小小的，但很精致。
他小心翼翼的拿着名片一角，像是拿着一根救命稻草。
“我会考虑的。”宋清辉对陆明舟说。
宋清辉深吸一口气，起身去捞面，“你不是有约会吗？怎么还愣着？”
“哦。”见他没事了，陆明舟准备离开，宋清辉又说：“开车去吧，这儿晚上不好打车。”
“嗯。”
……
陆明舟和程凉相约在洛安十一中对面的小餐馆，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
程凉把手边的纸袋递到陆明舟面前，“陆医生，你的衣服，已经干洗好了。”
她已经重新换了身装扮，黑色短版羽绒服，灰色小脚裤，头发高高扎起，马尾甩在肩头，看着干练又清爽。
陆明舟接过那只棕黄色的纸袋，衣服被整整齐齐的叠放着，还散着薰衣草的清香，他轻笑一声。
看来她真的不想和他有什么关系。
一位鬓角花白的大爷拿着笔和小本子走到桌边，“二位吃点什么？”
程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说：“一个大份的鸡公煲，加份面。”
话音一落，她把桌上的菜单转向陆明舟，“陆医生，你看看还有什么想吃的？”
陆明舟扫了眼菜单，说：“你点就行。”
程凉瞥他一眼，拿回菜单，又随便点了两道小吃，老板一一记下了。
正值跨年的晚上，店里冷清的很，除了老板，就只剩他们两个客人。
等待上菜的过程中，二人之间始终沉默着。
窗外安安静静的，只亮着几盏路灯，程凉望着窗外，有束光直直照在一辆绿色的出租车上。车有点破旧，车门掉了漆。
那是陆明舟开来的。
程凉手撑着下巴，盯着那抹绿色。
“你喝酒了？”陆明舟问。
程凉随意嗯了一声。
空气归于宁静，又过了半晌，程凉开口：“陆医生。”
“嗯？”
“你骗了我。”
“你说什么？”陆明舟表示诧异。
“你说你在洛安没有朋友，你在骗我。”程凉没有看他，语气淡淡的，始终盯着一处。
陆明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又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的衣服，笑了一声。
他没打算瞒她什么。
她也没有要怪他的意思。
“那位长辈的家……很远吗？”陆明舟问她。
“嗯？”程凉反应了几秒，想了想说：“理论上不算远，”，她停顿了一下，“但事实上很远。”
“怪不得，”陆明舟看了看表，说：“我差点以为你要放我鸽子了。”
程凉颔首一笑，笑的很淡，但没逃过陆明舟的眼睛。
“来啦来啦！”
老板两手用铁夹夹着一只砂锅碎步走来，砂锅满满当当的，里面的汤汁还在沸腾，发出刺啦刺啦的响声。
那是召唤味蕾的声音。
程凉咽了口唾沫，她好饿。
锅子安全着陆，老板又端来碗筷和小吃，对二人笑眯眯道：“二位慢慢吃。”
“谢谢您。”程凉十分礼貌的回他一个微笑。
老板去了后厨。
程凉对他的背影迟疑了片刻，看来他已经不认得她了。
桌角有几个透明的调料瓶，上面贴着标签，分别是麻油、醋、酱油和辣椒。程凉动作娴熟的调了个蘸料，用筷子搅了搅。
陆明舟拿过麻油罐看了两眼，有点好奇，在辰州很少见店里有这个。
他的迟疑就像一个城里人在地里拿着锄头，无从下手。
程凉觉得好笑，她问他：“你是不是很少来这种小店吃饭？”
“嗯？”陆明舟抬头看她，神情带着辩驳。
陆明舟想说他没她想的那么娇贵，他在医院吃快餐的样子她又不是没见过。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你觉得呢？”
语气略带玩味和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