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喜丧
郎峰抵达皇宫时,已是未时三刻。
入夜的宫门早已紧闭,郎峰茫然地站在鹤庆门前。
抬头仰视着这宫墙重仞,不禁心里犯了嘀咕:已经有多久没进宫面圣了?
距离上次进宫还是萧晏登基之时……
新元启始,百官朝贺。
在川夏,新帝登基,黎民百姓着装庄重,可前往鹤庆门行注目礼。
郎峰久违的衣着严谨,举止端正。同川夏子民站在鹤庆门外两侧,透过长而深的宫门,注视着新帝缓缓踏上金銮殿的台阶,直至登顶。
对于帝位落入萧晏之手,郎峰并不意外,甚至早做好了迎接这一天的准备。
身为骊妃精挑细选的护卫,他从未忘记过自己的使命——潜伏,藏拙,保护萧晏。
“何人如此大胆,夜闯皇宫!”
郎峰刚上前一步就被守门的士卒拦了下来,锋利长枪交错于他的脖颈前,仅需一步便血溅当场。
郎峰神情淡然,从怀中掏出宫牌,“禁军统领陆令野,求见陛下!”
亮出身份那一刻,守夜的士卒持着的长枪都颤了颤,惊讶之余,立马放下武器,连忙赔笑道:“原来是陆统领,是属下有眼无珠,还望陆统领……”
“我要面圣。”郎峰无情的打断他未说完的话,“劳驾。”
“是是是,属下这就让您进去。”
瞧出郎峰面色不虞,守卫不再废话,领着人便进了鹤庆门。
过了鹤庆门,还要走好长的一段路才能抵达金銮殿,领路的守卫好几次试图和郎峰攀谈,奈何人家正眼都未给过他,实在可惜。
“你回去当值罢,我知道怎么走。”
闻言,守卫二话不说识趣地退下了。
……
八月十二日。
洛城迎来了一场盛世婚礼。
满城繁花,鼓乐齐鸣。
镇远侯府张灯结彩,高朋满座,来凑热闹的宾客络绎不绝。
只因这成婚的主角一个是活人,一个是“死人”,稀奇得很。
更令人诧异的是,是沈南初与赫连故池。
此刻,闲言碎语满天飞。
轻蔑、鄙夷不屑的话比祝福语来得多。
来参加的,基本是图个新鲜,看个笑话罢了。
“早说了,他们有一腿你们还不信!”
“人都死了还结什么亲……”
“听说因为这事,赫连小少爷和家里闹翻了,不再往来!”
“我若是他父亲,定被气得中风!”
“你们少说两句吧,好歹是人家大喜之日。”
“……”
围观的看客讨论声一阵高过一阵,丝毫不在意这些言论是否会危及自身,落得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直到赫连故池一袭红装,双手捧着沈南初的灵牌出场,那嘈杂的议论声都要盖过敲乐,刺耳难听。
“这算什么事啊!”
“何等伤风败俗……”
赫连故池眉目轻扬,在众人的讥讽下踏进高堂,轻声低语道:“你看,来的人是不是很多?”
高堂之上,新人与灵牌对拜。
即便是不被看好的婚姻,平日里与这两家交好的大多到齐了。
裴恒带着岁潇一大早便来了。看了很久的热闹,也听了很多不堪入耳的闲话,期间不知多少次为他们争论不休。
直到赫连故池给他们投去了一个眼神,这才安分下来。
司仪端着姿势喊出最后一句:“送入洞房”,引得在场的某些人翻然大笑。
与此同时。
李不成正悄悄的集合一伙杀手将皇宫四处包围,连只蚂蚁都爬不出。紧接着自个又带了不少人直闯北威将军府。
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将军府的大门被狠狠撞开,李不成带着身穿盔甲的士兵大摇大摆地穿过前院。
正在干活的家仆哪晓得这是什么阵仗,还没来得及多问,长刀毫不留情地直戳心脉,霎时血溅当场。
“这景象,怎么这么熟悉呢?”李不成扬着嘴角,转动着手中的银戒,故作沉思。
刺鼻的血腥味弥漫整个前院。
不多时,倒下的尸体铺满了整地。
宋云溪和赫连松雪赶到的时候,前院的人基本都没了。
惊慌之余,宋云溪拽紧女儿的手,下号施令:“还活着的,随我一起杀了这李狗!”
长剑出鞘,母女俩迅速加入了这场搏斗。
宋云溪承书香门第血脉,舞刀弄枪的事她一窍不通,可自打入了这将军府,跟在赫连信身边倒也学了几分将门虎女的风范,上阵杀敌她不在行,挥剑杀一两个人也是可行的。
就是有些吃力。
赫连松雪深知娘亲快撑不住了,这打打杀杀也就算了,还得时刻注意有无人偷袭,再这样打下去,无疑是送死。
也不知道能不能撑到爹爹他们过来……
事发突然,谁都没料到李不成会直接冲着北威将军府过去。
按照李氏往来密函,李不成今日应是带兵夹击皇宫才对。
怎么突然又变了卦?
……
敌人的刀枪太猛。
赫连松雪生怕宋云溪被伤到,一直挡在娘亲面前,却没有注意到一道利箭朝她射来。
察觉到危险将至,宋云溪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赫连松雪推开,自己因为惯性往后倒,恰巧撞上后边敌人的利刃。
只此一下,那利刃又迅速地从她胸膛抽出,没有任何支撑的宋云溪,倒了下去。
“阿娘!”
反应过来的赫连松雪不顾刀光剑影直奔到宋云溪跟前,刚蹲下,长刀猛地从后背刺入她心口。
赫连松雪瞳孔骤缩,双膝跪地,嘴角的血液慢慢渗了出来。
“雪……雪儿……”
宋云溪眼含泪花,浑身发抖,不敢置信地瞪大双眼。
她艰难的抬起右手想要触碰赫连松雪的脸,却怎么也碰不到。
“娘……”
嘶哑的声音在纷乱的将军府里显得格外清晰,“雪儿好疼……”
赫连松雪颤巍巍地拉起宋云溪的手,用尽仅存的一口气,啜泣道:“爹爹,很快会来的,大哥和阿池……”说话声愈来愈小,握着宋云溪的手不知何时悄然落下。
“雪儿!”
宋云溪拼命地抓住身前垂落的手,悲痛欲绝,忘却了身上被刺穿的痛,泪珠源源不断的滚落。
“雪儿,你不能走,娘不许你走……”
……
“李不成!”
刚从校场回来的赫连信看着这满地的血污,怒火冲天,青筋暴起,抡起长枪直击李不成后背。
架不住人多,赫连信甩起的长枪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我说你啊,怎么才回来?”李不成戏谑道。随后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幕,“你的好女儿……唉,真是可惜了啊,本来还想着给我儿子做个妾也行。”
赫连信心跳漏了大半拍,怔怔地看向李不成指得那一处。
“雪儿……云溪!”
宋云溪听到叫唤,艰难地撑起身子,把赫连松雪紧紧搂在怀里不放,泪眼朦胧地看向门口姗姗来迟的丈夫,对着他使劲摇头,示意他不要过去。
赫连信哪管得这些,惊慌失措地冲了进去。
就在此时,李不成收敛了笑容,手一挥,藏在屋檐上的弓箭手蓄势待发。
“赫连信,你知道吗,许多年前,沈傅安一家也是这样,面见阎王的。”
说着,箭矢纷纷射出。
还未跑到母女俩跟前,数以千计的箭矢直穿赫连信身体的各个部位。
“夫君!”
宋云溪抱着毫无生气的女儿号啕大哭,看着如同刺猬的赫连信心如刀绞,却又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