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茶馆
晌午,用膳之时。
士兵们挨个坐下,饿狼扑食一般将桌上的腌菜一扫而空,苏欢刚落座,伸出筷子,便只剩下半碗清汤。
他尴尬地收回碗筷,举止淡然地食起白米饭来。
“大人,我这有块烧饼,你吃吗?”旁边的张怀忠从怀里掏出被纸张包裹着大饼。
苏欢打量地看了他一眼:“不必,你留着饥饿时裹腹。”
张怀忠神情微怔,见他依然不肯收下的意思,也不再说什么。
另一边,赫连云庭专注地看着边防图若有所思。
“将军,这几日据属下观察,这位苏监军倒是没有什么可疑之处,为人温和有礼,进退有度。”案前的士兵拱手道。
“而且今早,他们还罚了一些目无军纪的弟兄们,原以为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居然借此在军中立威。”
赫连云庭神情微不可察地顿了顿,淡声道:“知道了,下去吧。”
待人退下后,他放下手中的图纸,蹙眉沉思。
大雨渐歇,屋檐积水一滴一滴敲打着地面青砖,沈南初身着一件深蓝色长袍,衣襟拂地,往日束着的马尾飘散,戴上斗笠,踏着水花出了门府。
来到茶馆落座,凝神观察周围来往行人,要么是喝茶赏景吟诗,要么是来买茶。
这间茶馆开的时间不长,生意做得可是如日中天。
“掌柜的,老规矩,要五钱。”
沈南初余光暼了一眼那买茶的顾客,缓缓拿起茶杯,随着饮茶的动作,抬眸快速扫过他们手中的交易。
那人手中拿着的是一小罐包装精致的茶叶,细看他手却在隐隐发抖,面色有些发白,这样的人不去看大夫却来买茶,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沈南初放下茶杯,向着掌柜那去,淡淡开口道:“方才饮的那茶寡淡无味,可有其他好茶?”
林掌柜眼皮上下扫动,谨慎地打量着眼前的人,咧着嘴道:“好茶自然是有,不知公子要的是哪种?”
“同方才那人的一样,我瞧着那外包精致小巧,便也想要,不知那茶怎么卖?”
林掌柜满脸堆笑道:“五钱一罐。”
“那来二十罐。”沈南初道。
林掌柜汗颜:“哎呦,客官财大气粗,我本该高兴才是,只是这茶叶产量不多,买的人却不少,您一下子买我二十罐,那些个老顾客便不好打发了。”
“那你一日销出多少罐?”沈南初皱眉道。
“刚好二十罐。”林掌柜笑道。
沈南初嗤笑道:“那还真是凑巧,不过你这茶比其他的要贵了些。”
“物以稀为贵嘛。”林掌柜眯着眼笑道。
“那好,来两罐不过分吧?”沈南初挑眉道。
“不过分不过分,若是觉着好喝回头再来。”林掌柜转身从柜上拿了两小罐递给沈南初,“一罐一冲。”
“掌柜生意兴隆。”沈南初轻笑道。
“多谢客官,客官您慢走。”
朱窗半开,沁来丝丝凉意,小雨忽至,渐渐淅淅地落在窗沿上。
沈南初坐在茶台前,钳子夹着些许茶叶往鼻口轻轻嗅了嗅。
蓦地,“吱呀”一声,门窗紧闭。
沈南初条件反射地扭头望去,随即露出一抹微笑。
“下雨了也不关窗。”赫连故池摘下斗笠,拍拍手臂上的水滴,嗔怪道。
沈南初放下茶叶,脱了自身的外袍为赫连故池披上,柔声道:“下了雨还专门过来,快去那边烤烤火。”
“想你了,就过来了呗。”赫连故池吐吐舌头,眨眨眼道。
他扯紧还留有余温的外袍,靠近炭炉顺势坐下,眼神瞟了瞟前方的茶台,“你在做什么,从方才就一直盯着这茶叶看。”
“先前你家婢女说你们这些高门大户的贵人最喜专研茶道,除了沏茶饮茶连茶叶也要观摩一二呀?”赫连故池摊开手掌,在炭炉的上方晃了晃。
“这可不是普通的茶。”沈南初眼神清明,沉声道。
赫连故池道:“哦?哪些名贵。”
沈南初道:“不细看倒和名贵无异,深究一番,这里头加了少许寒食散,喝了能让人上头,产生幻觉。”
赫连故池面露惊愕:“你上哪买的这玩意?”
“西街里巷那家新开不久的茶馆。”
赫连故池愣了一瞬,低声道:“胆子可真够大,做得可是要人头落地的买卖。”
沈南初:“来钱快啊。”
赫连故池:“东家是谁?”
沈南初:“刘常辉。”
刘家人怎么这么多事?这是要一个接一个栽了不成?
赫连故池一时语塞,心中不停诽腹着。
“这茶叶包装得倒是别具一格,不过……看着怎么如此眼熟,好像在哪见过。”赫连故池喃喃道。
霎时他眸色一亮:“哦对,前天路过东巷,便瞧着好些人手里拿着这玩意,他们管这个叫……春风度。”
沈南初猛地抬头,似是意识到什么,唤了无言无心前来。
“你们派人查探这样的茶叶还有哪家茶馆在售。”
“诺。”
无言和无心办事迅速,信号一放,隐藏各个角落的暗卫们纷纷开始行动,有的在暗处观察,有的乔装成人文墨客,富家子弟前去买茶。
已过子时,街巷人烟稀少,但仍旧有三三两两的醉鬼倒在墙角叫嚣。
其中一壮汉撒开另外几个醉鬼,自个跌跌撞撞地拐进西街里巷,嘴里嘟囔着“以茶醒酒”。
可茶馆这会关了门,他还是上前敲了敲大门,一连敲三下间顿了会,又敲了三下。
不多时,门开了,壮汉一个没站稳扎了进去,里头的掌柜连忙搀扶,小声说了几句便关上大门。
待四周门窗关紧后,壮汉敛去醉醺醺的模样,接过掌柜递来的四方木匣子,翻了盖子,清点了里头的银票,面容严肃道:“没私吞吧?”
掌柜卑躬屈膝地赔笑:“哪能啊,照着东家的吩咐,三七分,我三他七,一直都这规矩,何曾变过?”
壮汉冷哼一声:“最好是,要是被我家主子发现你不守信用,你知道后果。”
“小的明白。”
翌日一早,无言和无心回府复命。
“大人。经我们何处盘查,这茶遍布洛城茶馆。”无言道,
“还有昨夜西街里巷有个醉汉进了那茶馆,面上说着是买茶醒酒,实际是为他家主子取钱,他揣着木匣从暗道行至刘府,将银票交到了刘常辉手上。”无心道。
“听他们说,要扩大产量售出,日销三百,每罐再升五钱。”
沈南初讪笑:“按着他这样做生意,不出两个月确实能把亏空的银俩补齐,不过欲速则不达,想来刘常辉也是急坏了。”
“大人的意思是……”无言困惑道。
沈南初嘴角噙笑:“他越是铺张越引人注目,就会有好奇心重的人拿去钻研一番,你们说他还逃的了吗?”
“刘常辉不会傻到这种地步吧?”无心道。
“自是不傻,东家记得不是他,是他内人的名字,怕有朝一日东窗事发,拿他夫人顶罪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