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四十四
“这个时候的诗人应该是怎么样的心态啊……”
安逸正认真记笔记，旁边凑过来一个脑袋，飞速说了句话又挪回去。
他说的是:“别人特意送来的橘子你怎么不尝尝甜不甜啊。”
安逸没觉有他，回答道:“上课不能吃东西。”
刚打下课铃，旁边就传来声音。
“现在可以吃了。”
安逸总感觉周瑄说话怪怪的，他问:“你很想吃吗？我分你一个。”
“别人特意送给你的，我哪里敢要啊。”周瑄把特意两个字咬的很重。
安逸呆呆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咯咯咯”笑起来。
“你是不是酸了。”
“我酸什么，两个橘子而已，我又不是吃不起。”
“那你看着我吃吧。”安逸坏笑着放下笔，拿出橘子开始剥。
“安逸！”
–
早上就晴了一会，风一吹，太阳又被云朵遮住了。教室门窗紧闭，呼啸的风吹的窗户“哐哐”作响。
安逸看了一眼天气预报，显示晚上有雨。
环京降温真是不讲道理，他新买的加绒卫衣才穿了三天就换上棉服了，多少有点随便。
不出意外的话就要出意外了。
第二天一早，天上还乌漆嘛黑的，地上就已经吵闹起来了。
安逸下楼没看见周瑄。往常他一下来就能看见对方在显眼的花坛边上蹲着，看见他下来就会高兴地跑过来，然后跟他说:“我们走吧。”
记得秋天的时候周瑄蹲在花坛边上等他，胳膊上被蚊子咬了好几个包，秋天的蚊子最是毒辣，他痒了好几天，天天哼哼唧唧找他卖惨。
想到这安逸噗嗤一声笑了。
时间过得这么快啊，再有两个月左右就放寒假了，他……不想离开。
安逸垂下眼睑，刚刚的好心情变得惆怅起来。
他四处张望一番，天太黑了，他看不远，于是就在老地方站着。
好在没一会儿就听见脚步声。
“安逸？我起晚了，还害怕你走了呢。”周瑄嗓音有些沙哑，安逸以为是他刚起的缘故。
“今天我等你，走吧，晚了赶不上公交了。”
两人刚走出小区门口，远远就看见公交进站了。安逸拉起周瑄的手就狂奔。
周瑄的手格外暖和，安逸只当他今天穿得多。
到达目的地后还有两个人在上车，安逸拉着周瑄过去排队，借着灯光他才发现哪里不对。
“你的脸色，怎么看起来怪怪的？”
“啊？不知道。”
安逸抬手摸周瑄的头：“这么烫，你发烧了！”
公交车司机看俩人眼熟，开着门喊：“诶，那两个小伙子上不上车啊！不上我就开车了。”
“不上不上，谢谢了，您走吧。”安逸拉着周瑄往回走，被周瑄拽住了。
他说：“我们不上学吗？”
安逸有点生气，没好气说道：“上什么学，再上学你都烧傻了。”
周瑄低着头，委屈的“哦”了一声，随即又说：“耽误你上课了，对不起。”
“你说什么屁话，回去躺着吧你。”
头一次听安逸说脏话，还怪新奇的。
“哦。”周瑄说，“你送我回家吗？我家里没人，爸妈他们去外地了，我哥在上班……”
他吸了吸鼻子：“算了，我自己可以的，我自己会烧水喝药，药没了的话我也会自己下楼买的，你快点去上学吧，记得帮我跟老师请个假，我不是故意不上学的，我就是发烧太难受了。”
安逸从手机屏幕上抽回视线，听见周瑄卖惨，气也消了大半，颇有些无奈地说：“我送你回去再去上课，假已经请好了。”
“都敢逃课了还怕这一次，之前也没少见你迟到啊。”
“不许说，我现在都改了！”
安逸把周瑄送回房间，让人在被子里躺好才下楼。之前来过三四次，对很多东西的位置都有印象。
安逸先去烧了壶水，再去医药箱里找体温计和退烧药。
其实向周瑄说的什么药没有或者过期都是不存在的，家里的阿姨会定时更换和补充。他看出来了，周瑄只是想卖惨而已。
他上了楼，推开房门。
周瑄的房间比他的有生活气息多了。书架上堆满了他从小到大上学的书，书桌上还摆着一些安逸叫不上名字的模型。边上的墙上还钉着一个篮筐，下面放着一个黑色的篮球。
周瑄抬着头看看安逸在干嘛，就看见那个篮筐。
“那是我小时候玩的了，本来想拆掉的。”
安逸听出了周瑄的窘迫，笑着走过来：“那怎么没拆？”
“舍不得……”
“留着挺好的，我又没笑话你，拆了干嘛。”安逸说，“呐，自己量体温。看你还知不知道加衣服。”
“已老实，求放过。”
安逸就在旁边站着等体温计。
周瑄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便说:“你无聊的话那边有书，你可以看……”
安逸点点头:“好。”
他走到书柜前想随便找本书看看，还没等他细细挑选，就被一套书吸引了目光。
那是一套漫画书。
吸引他倒不是因为他看过，而是……
–
大概是初中那会儿。
大多数学生的父母害怕小孩没有自控力，耽误学习，不会给小孩准备手机。于是有一段时间学校特别流行小说和漫画。
老师每个星期都能没收满满一箱，还天天在班上强调，但没人听，明天还是悄悄带。
那个时候的安逸刚到学校不久，没有认识的人。他觉得他的同桌就很好，会和他聊天，会喊他一起吃饭，会告诉他学校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就连小说和漫画也是从他那里知道的。
一个人没有能力买很多本书，于是同学之间就会交换着看。他经常能看见他的同桌拿着不同的书进进出出，上课也看，下课也看。还想带着安逸一起看。
安逸很心动，他也想下课和同学们聚在一起讨论哪个男主聪明，哪个女主厉害。但是，安悦己希望他好好学习。
安逸只能落寞的拒绝。
再平常不过的一个晚间。
安逸从食堂回来准备继续写安悦己布置的作业。
今天他的同桌不知道干嘛去了，没和他一起吃饭。教室里此时也没几个人，他写的正认真的时候有人敲了几下他的桌子，是个男生，安逸很面生。
那男生很不耐烦地说：“xxx找你。”
他同桌找他？
“可以问一下他找我什么事吗？”
“你自己去问他不就是了，他在后操场……算了，说了你也不知道，我带你去。”那个男生不给安逸拒绝的机会，转身就往外走，还不忘回头恶狠狠威胁一句，“快点跟上。”
安逸却没注意，他在想，他的同桌不会是遇到什么事了吧？平常他对自己这么好，自己也要帮帮他。
后操场离教学楼有点远，已经很久没使用过，边边角角都长出了些杂草。
安逸被带到一处墙角，他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间的同桌。
对方也看到了他，跪坐着的他瞬间直起身来，指着安逸喊道：“就是他，我给他了，你们找他要，他家里有钱，他妈妈是大老板，他还没爸，你们找他要。”
安逸脑袋里嗡了一声，呆呆地站在原地。
人群中走出来一个男生，那男生比在场的人都要高，他缓缓走到安逸面前，问：“他说我的漫画他给你看，被你弄丢了？我也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但借书也得有个规矩，是你弄丢的就赔。”
男生高大的影子笼罩住他，安逸看见他身后的同桌，双手合十跪在地上，大概是在哀求他。
安逸低下头闭了闭眼，嗓音不知不觉变得沙哑，他答道：“是。多少钱，我赔。”
“限定漫画书不好买啊——看在我们是同学的份上，算你1000吧。”男生笑得不怀好意，“明天中午送到八班吧。兄弟们回去上课了。”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开，安逸冷眼看着还跪在地上的同桌。
对方慌忙地爬起来，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安逸是的我对不起你，你知道的我家条件不好，我妈要是知道我在学校不学习看漫画，还把别人的书弄丢了会打死我的，你家反正有钱，也不差这一点，就当帮帮我了。”他急切地说，“而且那个王八蛋就是欺人太甚，全套是限定的，但他只丢了一本，还找你要这么多钱，太不要脸了。”
安逸总感觉哪里不对，但想不明白，没接他的话，自己转身往回走。
一千，对安逸来说不多，但也不少，他很不习惯找安悦己要钱，于是会把每次省下来的钱攒着。
他依照约定送过去。
那个高大的男生对他说:“知道书不是你弄丢的，天天只知道学习，信你看漫画我不如信狗会飞。钱你拿回去吧，眼睛擦亮一点，别什么样的人都信。”
“我可以看看漫画书长什么样子吗？”
男生随手从一堆书里抽出一本花花绿绿的书:“大概是这个风格，每本封面画的不一样。你要看？”
“谢谢你，我不看。”
-
“安逸，五分钟了。”周瑄看安逸站在书桌前发呆，连喊了几声都没理他，“安逸！”
“啊？！”安逸差点就跳起来，“你别这么一惊一乍行不行。”
“我刚刚喊了你好几声，你不理我……”周瑄弱弱地说，“五分钟到了。”
“哦，给我看看——378度，还好，不用喝退烧药。”他把体温计装好，“我去给你冲包感冒药，你喝了就睡会吧。”
“好。你不陪我吗——算了，你要上学，我会乖乖的。”
安逸看他这柔弱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中午回来看你。”
这个时间依旧是上班早高峰，公交车早就挤满了人。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和周瑄一起上下学，突然一个人还挺寂寞的。
到学校正好是下课时间，看见才来的安逸，夏宇轩巴巴地凑上来:“安神厉害啊，明目张胆的迟到，瑄哥怎么没来？他直接旷课啊。”
“请了假，他发烧了。”
“卧槽，他都请假了，这得烧到多高啊。”
“378度。”
“啊？这……”夏宇轩想说他之前烧到38度都能喊他打球，这算什么。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回去，“烧这么厉害，叫他多休息休息。那个，快上课了，我回去了。”
另一边。
周瑄正在打电话跟妈妈卖惨，说他为了遵守校规穿校服，都冻发烧了。
他妈妈敷衍地安慰他几句就直接挂了。
可恶，这肯定不是在上班，绝对又是借着出差的由头偷偷出去玩了。
周瑄睡不着，一双眼睛在房间乱瞟，观察着哪里能展现出他的超绝魅力，哪里又太幼稚了需要改进。转了一圈他看见了书架。
反正躺着也睡不着，索性起来走走。他很好奇安逸刚刚看到了什么，在这一站就是半天。但他走过来只看到成堆的漫画、小说和杂志。
咦！完了，安逸肯定觉得他不务正业。
安逸对视线不敏感，毕竟他作为优秀学生上台发过那么多次言，台下那么多学生和老师看着。但他对视线里包含的情绪敏感，之前同学看他大都是羡慕的、佩服的和好奇的。可是最近几天走在路上，安逸总感觉到了若有若无的鄙夷和嫌弃。
他不在乎，也不想管，他知道他不可能让所有人都喜欢他。
陈宏德给他批了假条，他把带给周瑄的卷子装好就准备回去。想起对方可能没饭吃，于是提前一站就下了车，在附近的超市买了点青菜。
一开门就与站在阳台的周瑄四目相对。
迎着安逸质问的目光，周瑄顶着压力解释:“我——就是想看看你怎么还没回来。”
“穿着秋衣你就满屋跑？小心我拍张照发给夏宇轩。”
啊！那可丢大脸了，毕竟他曾经嘲笑过夏宇轩的红秋衣。
“我去穿衣服。”说着他一溜烟跑上楼。
他就知道，周瑄跟一只花孔雀一样好面子。
安逸看了眼冰箱，又翻了翻他提回来的白菜，在炒一盘白菜和乱炒冰箱里不认识的菜之间，选择了炒两盘白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