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死掉的嫌疑人
冰冷的休息室里吊着一具冰冷的尸体，尸体的脖子挂在一根从屋顶上吊下来的电缆上，面容说不出的狰狞。
尸体的上身是赤裸的，顺着他脚下滴落的鲜血往他背后看，触目惊心的伤口。他下午才纹好的纹身“chosen”上被一把利器横着划了一条血口，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字母被翘起的伤口挤压着，混杂着鲜血。纹身的下面被利器硬生生的刻了一个汉字“罪”。
从马成然惊恐中带着愧疚的眼神中能看出，小文是才死了没多久的。
马成然好像一瞬间酒全都醒了一样，有些颓唐无力的靠在休息室的门边，一步都不想迈进去，他甚至都不愿意再多往里看几眼。
面无表情的小潘整个人有点恍惚似的拨打了报警电话，然后直愣愣地盯着小文的尸体，一动也不动，时间在这里好像静止了一般。
警察很快就赶了过来，现场也很快被封锁起来，布拉邦特街本就不宽的街道上停满了警察并且围起了一层层显眼的警戒线。
沙龙里的贵宾被有秩序的依次疏散掉，当然作为嫌疑人，在场的人也都很配合的留下了口供，他们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并没有得到警察们的刁难，只是后来听说，小文的画非但没有因为这次事故造成损失，反而因为他的死，画作的价格被炒到了三倍以上，但其中最贵的却不是画展中间的那份花园里的人。
令人讽刺的是，最贵的只是一张照片，一张不知道谁泄露出来的小文尸体的照片，大家都认为这是小文进行的一场极其轰烈的行为艺术。
小文的尸体状态表明，他至少已经死去半个小时以上的时间，马成然和小潘也因为检票信息的原因，早早排除了嫌疑。
可是小文究竟是谁杀死的呢？
走廊里并没有监控录像，警方只能在所有的到场来宾里排查，排查的结果要过两天才能出来，马成然和小潘只能在简单的做完笔录后被迫离开。
小潘在离开案发现场之前仔细的观察分析了现场情况，现场没有凶器，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小文身上只有被利器划伤的伤口和脖子上那道致命的瘀伤。
所以这件案子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在小文吊死后在他的背上用利器划下伤痕，一种是划好之后才被吊上去的。不管怎么，犯罪的人身上一定会留下线索，首先要做的就是要找到凶器。
马成然的酒好像彻底清醒了，他的心情很糟糕，他感到十分愧疚，如果他能准时来到鸢尾沙龙的话，小文或许就不会死。
可小潘不但没有怪责马成然，也没有陷入伤心难过的情绪中无法自拔，他反而更加坚定了自己一定要解开这个案子的决心。
“我相信你无论如何都会把这个案子破了的。”小潘在走出沙龙的时候对马成然说。
或许并不是因为丰厚的赏金，此刻还关系到了小潘自己中重要的朋友，朋友之间的信任仿佛更能下定决心。
马成然抽着烟，香烟在夜晚的布拉邦特街上肆意飘散，烟雾将他的眼圈熏得通红，他将香烟叼在嘴里用手用力提了提衣领，他并不冷，只是这样一个微小的动作可以让他的心平静下来。
“我们应该分头行动。”小潘严肃的说。
“分头？”马成然疑惑的看着他。
“我觉得有两个地方需要我们去再了解一下。”小潘说：“一个是警局，一个是大胡子老爹纹身店。”
“纹身店？”马成然好奇的问道：“为什么还要去纹身店？”
“我总觉得还有一些东西，小文没有告诉我。”小潘低下了头轻轻的说。
“行，那我去纹身店，你去警局。”马成然说：“不过在这之前，我们应该再去鸢尾沙龙和一个人聊聊。”
“谁？”小潘看着街上一道又一道的警戒线有点无奈的问道。
“那个售票机器人。”马成然说着又深深的吸了一口香烟。
鸢尾沙龙里的早已人去楼空，只有两三个值班的警卫在保护现场。
从门外望去沙龙里黑洞洞的，像是一张来自深渊巨口，在吸引着路过的人，意图吞噬掉一切试图窥探出真相的猎物。
售票机器人就这么平静的靠在沙龙门口，警方已早早的将购票信息提取完毕，它当然没有什么嫌疑，也不用配合别人的审查。
好像盛会散去，人去楼空，真正留下来的都是无关紧要孑然一身的那一个。
“嘿，售票机器人，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马成然提了提精神，用略带轻松的口吻说道，这次他乖乖的将烟头熄灭扔进了垃圾桶。
“面容识别，用户权限不足。”机器人发出冰冷的声音。
“喂！我还没问呢？”马成然瞬间变的不悦，像是被冒犯到一样。
“用户权限不足。”机器人又重复了一遍。
小潘掏出手里的vip门票很有礼貌的说：“我想知道除了我们还有谁的票是vip门票。”
机器人的屏幕出现了一个识别窗口，他对着那张门票扫描了一下，又发出了机器人特有的带有电流音的声音：“门票识别，用户权限不足，无法调出人员信息。”
马成然生气的用手掌拍向机器人的屏幕，一瞬间屏幕变成刺眼的鲜红色，中心又显示出马成然的头像，头上还是那个猪头，同时尖锐的警报声响起，不停的循环着。
小潘无奈的用手轻轻拍了拍额头，马成然一把拉住他撒腿就跑，一直跑到了布拉邦特街尽头的拐角处。
两个人一瞬间变得满头大汗，狼狈不堪。
“看来你只能去警局了。”马成然喘着粗气说。
小潘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点了点头。
“记住，在警局里一定要客气一点。”马成然认真的说：“在谷神星上我可帮不了你。”
小潘哭笑不得的又点了点头，马成然这一前一后的变化简直太快了！
“这会儿太晚了，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马成然突然又说道。
“那你呢？”小潘好奇的问。
“当然是去大胡子老爹的纹身店了。”马成然说：“我调查完就去警局和你汇合。”
“这么晚去？”小潘问道。
“当然要这么晚。”马成然一脸严肃的说：“这样才能让她打开防线。”
小潘似乎并不能从他严肃的脸上看到任何认真的意思，不过他依然选择了信任。
马成然漫步走在夜间的道路上，一和小潘分开，他的情绪又开始下沉到刚才的状态。
好像他那一切戏谑的样子都是扮演给别人看了，只有他独处的时候，才能真的放下这些沉重的包袱，还原最真实的自己，即便是痛苦。
从布拉德特街到阿尔街，亦或者从包尔空间站到谷神星。
夜间的城市充满了霓虹，一条条道路就像穿梭在金属的岩石和丛林缝隙间，不觉的让马成然迷失在一片霓虹之中。
白天白蒙蒙的城市到了夜间反而披上了五颜六色的霞光，纵然是从来都没有人站在这里欣赏。
科学技术的进步反而让人对事物的好奇心越来越少，人们变得越来越理性，开始变得不再遐想翩翩，人们也都不再喜欢霓虹。
负罪感早已经让马成然的酒劲儿卸掉大半，一种无力的情绪油然而生，这时候他就想在大街上吹吹风看看霓虹，可城市里没有风。
他开始想念有风的日子，风都变成了奢侈。
你再不想面对的事情也终将要面对，总会有很多无关痛痒的人闯进了你既定的轨道范围，你没办法改变自己，当然也没办法改变什么。
小文的死似乎让马成然陷入了一种未名的恐惧里，他总觉得包豪尔夫人的死并没有那么简单，包豪尔夫人到底是不是小文杀的，他又是不是畏罪自杀的呢？马成然不敢妄下结论，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可小文身上深深的伤痕，又怎么可能是他自己刻上去的呢？包豪尔夫人的手呢？
马成然的思绪越想越混乱，可这样反而减少了他的负罪感，负面情绪反而慢慢的消失。他又抽出一根香烟点燃。
马成然对香烟的依赖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处于一种紧张状态的精神缓解，取出香烟，点燃，呼吸。这一系列的动作似乎就是让他能在某种程度上抽离出来，暂时冷静下来。
可是香烟从来都没办法让人冷静，也没办法帮助人思考，即便是如今烟草公司已经将香烟的危害弱化到很低的水平线上，但它作为安慰剂的功能远远大于人们所宣扬的一切了。
在你思考的时候时间流逝的总会飞快，马成然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了纹身店门口。
大胡子老爹的招牌依然的发着明亮的光，房间里的人似乎并没有休息。
马成然犹豫了半天还是上前敲了敲门。
门开了，只是过了一段时间而已。
柯迪冷冷的给马成然打开门，又冷冷的给他让出一条进门的路。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端起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喝了一口。
马成然好像有点不自在的四处打量着，好像先前并没有仔细观察过这里。
纹身店的墙上贴满了照片，在暗黄的光线里看的并不明显，仔细看照片都是一些纹身图案，应该都是柯迪的作品吧。
“我说过。”柯迪还是冷冷的说：“我这边除了纹身，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做的。”
“小文死了。”马成然低下头又点起了一根烟。
烟雾缭绕在昏黄的灯光中。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过了许久柯迪才放下手中的杯子简单的应了一声：“哦。”
“你不觉的吃惊吗？”马成然有点不可思议的问。
“吃惊啊。”柯迪还是冷冷的说：“可他不过也只是我的一个客户罢了。”
“客户。”马成然呢喃着。
“从我父亲开始，来店里的人太多太多了，有只来一次的，有来过很多次的，有的即便来过几次也再也不会见到了。”柯迪有些漠然的说：“我这里只是一家纹身店，它承载不了什么其他的东西，它只是帮你把你想记录的东西记录在你自己身上罢了。”
马成然看着眼前这个女孩，似乎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小文这次来，没有留下什么或者说些什么吗？”马成然试着最后再努力一次。
“没有，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在工作的时候说些无聊的话。”柯迪还是冰冷的说。
“不过我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很多复杂的东西。”柯迪突然说：“也可能是我多想了，他似乎有很多心事。”
“按理说他应该兴奋才对，毕竟今晚过后，他的生活可能就不一样了。”马成然回答说。
柯迪耸了耸肩，表示关于其他的事情，他无话可说。
马成然知道关于小文的消息这里并不会得到什么新的线索，他叹了口气。
“你有想过关掉这家店吗？”马成然突然问道。
“关掉？”柯迪有点好奇的问：“为什么要关掉。”
“做点自己想做的事，去别的星球看看。”马成然说：“你还这么年轻。”
“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的想法的。”柯迪说：“况且又有什么事是你自己真正想去做的呢。”
“那你要一辈子都在这里待着吗？”马成然说。
“天晓得。”柯迪翻了个白眼说道：“但至少这是属于我和我父亲两个人的梦想。”
“大胡子柯迪。”马成然笑着说。
柯迪手中的咖啡杯瞬间飞到了马成然的身边，在他的脚边碎裂开来。
马成然一脸惊恐的看着地面，而柯迪微笑着看着他。
“哈哈哈，没有人说你笑起来很好看吗？”马成然认真的说。
柯迪立刻板起了脸，像个任性的小女孩。
“我走了，下次我来给你赔一个杯子。”马成然愉快的道别。
“下次？”柯迪问道，他小麦色的脸上泛起了一丝红晕。
“下次，我也想来纹一个东西。”马成然嬉笑着告别，随后走出了大胡子老爹的纹身店。
柯迪无奈的摇了摇头，可她的嘴角却微微的扬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