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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天将暮,雪乱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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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雪了。

    漫天飞舞。

    凛冽的北风将三更天还在飘落的雪花吹得四散飞扬,吹在骏马飞奔的我脸上。我抬手想将雪花拭去,只触摸到薄薄的一层泪冰。

    我勒马停下,眼前是望不到头的白。

    雪花好像在眼睛里结晶了。

    噢,是我哭了啊。

    我好像很久、很久没有哭过了,每一次我都会将头高高仰起,望着蓝天白云和空中盘旋的飞鸟,好似一切都会随着云的飘走、鸟的离去而消散,倔强的不肯给它落下的机会。

    这次怎么不管用了呢?

    天是黑的,不见云朵。

    天是冷的,不见飞鸟。

    大哥从后追赶上来,马蹄声越来越近,踏踏踏的敲落在我心上,“怎么了?”直到他看清我的面庞,冻得发红的鼻尖,还有眼角的泪和失神的我,“明焕,明焕明焕别怕,大哥在。”

    喊声越来越大,直到我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大哥的声音才从耳边散去。

    我试着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没,没事。”前方就是行宫别院,我踌躇不敢上前,侧头问他,“大哥,小时候你同我说人死后会化作星辰,在浩渺天际看着我们,你看,是不是最亮的那颗?”

    那星星一闪,一闪,像是在眨眼睛。

    “是,是最亮的那颗。”

    “嗯,那就好。”

    我下马,一步一步向行宫走去,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身后留下一串串脚印,月光将我的身影拉的很长。

    父皇没有再回过乾安宫。

    他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永远。

    德海公公深夜叩响宫门时,我尚在梦中,那夜我翻来覆去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就快要将这些年都梦完了

    梦里,我还是个吃奶的小娃娃,皇阿奶摸着小手小脚,直夸我有劲儿,是个壮实的好孩子。父皇也笑,他又多了一个儿子,连带着看母妃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温情。皇后娘娘温柔如旧,只是眼底似乎有化不开的忧伤,她是想起早夭的儿子、我的嫡长兄了吧?贤妃、纯妃还有一个我没有印象的女人,虽也在笑,却不达眼底,有几分说不清的意味。

    梦里,大哥抱着我哄睡,嘴里唱着:宝儿乖,宝儿好,大口喝奶喝个饱,喝完伸个小懒腰,一觉睡到大天亮轻轻的把我摇,轻轻的拍一拍,二哥在一旁呼呼睡,三哥枕着母妃的胳膊留着哈喇子。夏日的风是热的,以至于风一吹,我就醒了,哇哇哇的哭声把几个人从梦里叫起来。

    梦里,我渐渐长大了,宫里有个比我还小的娃娃,是我的四妹妹明静,她好可爱,我好喜欢。时间过得很快,春夏交替几次,四季变换几轮,明华姐姐要嫁人,大哥要娶嫂嫂,二哥悄摸摸的跑去从军,明月姐姐帮他善后他/她们一个个的飞走了,像是那只盘桓过的大雁,头也不回的飞走了,只有我,要一直住在这里。

    再后来,我也不知道了。

    “殿下,殿下。”

    青蔼将我摇醒,我不知道梦里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德海公公带来父皇走了的消息。

    许是才梦醒,我竟有些听不大懂,“走了?走去哪里?”

    德海公公抬起头,直直的看向我的眼睛,带着哭腔的嗓音已然有几分沙哑,沉沉的说着:“殿下,皇上,薨了。”

    薨了?

    “胡说,父皇刚还在孤的梦里!”

    我立刻反驳,明明他刚还冲我笑来着,揍了二哥的屁股,抱着撒娇的明玉姐姐亲了一口,还说要接明月姐姐回家来;明明他只是去了行宫,半月前去看时还说好春节要回宫来过的;明明

    是梦!

    那些,都是梦。

    是我将梦境和现实弄混了。

    我陡然站起,又陡然坐下,重重的摔在床榻。

    东宫的宫婢、太监扑通通的全部跪下,我看见德海公公泪如雨下,哭的双眼红肿,他也老了,耳边是藏不住的白发,眼角皱纹又深了几许。

    青蔼摇晃我的手臂,将我抱在怀里。当年,当年皇阿奶走时皇后娘娘也是这样抱着父皇的,父皇他也是像我这样哭了吧?也隐忍着不肯出声吧?

    是的,一定是这样。

    怎么好似有千军万马奔腾而过,震的五脏六腑都跟着颤了又颤,久久不能平息。我脑中嗡的一声,之后一片空白,它好像有片刻的失联。那梦可是预感?是父皇在与我告别,可我却没能跟他好好说一句话。

    梦醒后我失去了他,永远的失去了他。

    “父皇走时,安详么,可有说什么话?”

    德海公公声泪俱下,哽咽着回话,“皇上在睡梦中离世,走时,安详。”他手上捧着一封书信,是父皇先前写下的,“这封书信一早便写好了,皇上嘱咐说,待来日再交予殿下。”

    我快步走去,迈了一步险些摔倒在地,幸好有青蔼扶着我,“殿下当心。”

    信封上写,吾儿亲启:

    “吾儿见时父已去,勿以此悲,再有三言,告慰吾儿。其一治家,爱之不以道,是所以害之也,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其二治世,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惟贤惟德,可以服人。作之不止,乃成君子;作之不变,习与体成;习与体成,则自然之。其三用人,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忠贤时用之,不忠不贤时黜之,乃至文臣不爱钱,武臣不惜死,天下太平矣。若通此道,为父甚慰。”

    字字珠玑,句句箴言。

    “更衣,去行宫。”我将书信放在胸口,追风带着我疾速的奔向行宫去,追风是父皇的爱驹,后送给了我。

    大哥、三哥紧随其后。

    风声呼呼,雪花唰唰,马蹄踏踏。

    这夜,可真乱啊。

    心也乱。

    宫门大开,宫内丧钟敲响,钟声传遍京都,王府、公主府烛火通明,无人入眠。

    直到朝阳破云而出,像是銮驾从天边驶来,将我的父皇接走了,接到天上去住,与皇阿奶团聚去了。

    天亮后,我与大哥、三哥开始安排父皇的身后事。

    第一件便是派人去南境,二哥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等消息送到他一定会快马赶回来的。可父皇有一封信留给他,德海公公在旁转述父皇的意思,让二哥不必回来奔丧,他说政权交替之时,最易滋生事端,若内外不稳,则于国不利。

    这些道理我懂,二哥更明白。

    还派了人快马去北境,明月姐姐走前盼着父皇快快好起来,养好身体长命百岁,那是她的愿望,也是我们的愿望。可一向如此,神仙、菩萨从没说过会将每个人的愿望一一实现啊,总有些人力不可为、神力不可逆的事,比如生死。

    将父皇的棺椁迎回宫中已是第三日。

    停灵在神御殿。

    皇后娘娘与母妃、惠妃、荣妃等人日夜赶抄了十本《法华经》、十本《无量寿经》,将其供奉在父皇灵前。

    其实,父皇从不去佛前跪拜,只时常派人供奉香火,还每每念着菩萨的好,总说菩萨心善、更从不说诳语,许是心中有佛,所见皆是佛。

    二哥、明月姐姐遵父皇遗愿在南境、北境守着孝礼。

    父皇做郎婿差劲,做父亲是真的好,不要儿女奔波,只要儿女安好,还说孝在心。

    停灵二十七天后,梓宫移至寿皇殿。停灵百日后,葬入孝安陵。孝安陵位于西山内,依山脚而立,黄琉璃筒瓦歇山顶,重楼重檐掩映,静谧幽静。

    一切,好似尘埃落定。

    而生者,如常。

    红墙碧瓦的色泽没有消减半分,宫墙还是很高,长巷还是很长,来来往往的宫婢低着头,走路也是静悄悄。

    德海公公不肯留在宫里,一心要去给父皇守灵,说他是无根之人,此生能遇到个好主子,乃是幸事。还说他调教了几个尚算机敏的徒弟,若我不嫌弃便用着,手脚都算是麻利。

    他伺候了父皇一辈子,余生或该属于自己。

    父皇或许也是这样想的,他说过,德海公公伺候他多年,是个忠心的,定是如此。

    于是我说:“有守灵的卫兵足矣,你若不愿留在宫里,朕赏你一座宅院,以安享晚年。”

    是的,朕。

    父皇去后五日,我于柩前继位。

    殿上,群臣奏请,“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还请太子殿下履至尊,登大宝,临万民,顺天人,继承大统。”

    我应了。

    穿上龙袍,坐上龙椅,更是接过责任,传承守护。

    此后,乾安宫日夜只我一人了。

    丧仪结束后,礼部奏请,是时候举行登基大典,承祖制,则礼成。是该如此。另又请奏,当遵皇后娘娘为仁宪皇太后,遵母妃为慈和皇太后,惠妃为惠太妃、荣妃为荣太妃后迁居慈安宫、寿安宫。

    再是封妃。

    青霭是我的妻,自然也是我的皇后,登基大典后举行册立大典,入主凤仪宫,掌凤印,主六宫事。

    温氏、杨氏皆有生养,封为妃。

    还真有不开眼的言官、闲来无事的朝臣管我的家务事,说‘后宫妃嫔不足数,停了多年的选秀该重启了……还说皇上您可定要为长远计,子嗣传承也是其一啊,我朝江山如此妖娆,国土之广阔,需要人管理啊……老臣也是为了我朝江山永固,无愧先祖,皆是为人臣子的忠心更有甚者,仗着自己是两、三朝元老的身份倚老卖老,尤其在我说明父皇才故去不久,此时不宜选秀之后,‘皇上啊皇上,子嗣繁茂乃是我朝之幸,先皇在天有灵只会感到欣慰,绝不会怪罪,我等一心为着陛下的朝堂啊。’

    我是能生一箩筐么?

    江山再多娇,国土再广阔,坐在这把龙椅上的也只一人。

    朝臣打的什么主意我心如明镜,父皇不选秀怎么不见他们着急?还不是于家族并无多大助益,如今好么,主意都打到我身上来了!

    我才不会让他们如意。

    父皇早就说了,先河是他开的,选不选秀只看我意,就是祖宗也怪不到我头上来。

    但,面对油盐不进的元老级朝臣,我也不好一点面子不给,所以我想起明玉姐姐的迂回之术,有了。

    我将大哥找来乾安宫,还派人请了他的老丈人苏御史。苏御史不仅是三朝元老,更是言官之首,只不过年迈体弱,已多日未有上朝,选秀一事背后也不知有没有他老人家的手笔。

    他家也没有适龄的女儿啊。

    不管了,还是先解决眼下的问题。

    “近来有朝臣向朕进言选秀一事,说我朝江山妖娆,国土广阔,需要人管理,朕深觉有理,十分有理。”我看看他的脸色,有一点不明所以,却又点点头,这是不知情但认同的意思么?“于皇家而言子嗣一事是半点马虎不得,皇子王孙自然是多多益善,朝臣们的一片苦心,朕也不好辜负,否则岂不是让人心寒。”

    他点点头,捋捋发白的胡须,“皇上言之有理,有理。”

    有理啊?那就好。

    就是有些对不起大哥。

    我长叹一口气,状似惋惜,“奈何朕一人之力有限,开枝散叶的重任若都压在朕身上,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皇室子弟皆应出一份力。”

    大哥看我一眼,惊觉不对,半站不站的身子正好接住我甩过去的女子画像,“嗯,既如此,朕挑选了几个适龄女子,大哥府上也该添添新人了。”

    还不够,得再添把柴。

    “大嫂一人带着两个孩子,还要掌管中馈,实在太过劳累,也是时候有人分担分担。”

    苏御史终于睁大双眼,愕然的看向我,“皇上,这是不是不大妥?”

    “哦?哪里不妥。”

    我看你如何说,是说不用开枝散叶、子嗣传承,还是说大哥不是皇家人,不用担这份责任。

    他果然说不出话,不仅如此,额头冒出细汗,急的团团转,火是怎么烧到自家头上来的?这些年,女儿的日子不要过的太好,夫妻和睦恩爱,还有两个孩子,又有管家权,末了他说:“老臣懂了。”

    懂了好啊,谁的门生谁处理。

    苏御史先一步出宫,听说回家后召集了言官开小会。说了什么我不知道,也不大重要,总之,言官这边搞定了。

    但,大哥他是不是生气了啊?

    “大哥,唉,大哥你别走。”我讨好的看着他,“苏老头是你老丈人,又不是我老丈人,他不管我,还能不管你,不管大嫂么?这是母妃教二哥的迂回之术,你忘啦?”我给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大哥留下一句下不为例,回家压惊去了。

    大概是被我吓到了吧。

    搞定言官,还有文臣。

    这好说,我老丈人是丞相,乃文官之首,青霭将她母亲请到宫里,之后郭老丞相亲去处理。

    对了,还有武官们,貌似不用了,武夫才不管皇帝有多少妃子、生几个孩子的事。再说了,最负盛名的将军一个是我二哥,一个是我姐夫,都是自家人。

    之后,我将家里人盘了一圈,发现父皇真是个好父皇,文官之首、言官之首、武官翘楚、新进状元才子、大学士都是自家人,父皇他是把一切都算到前头了的。

    漫天飞舞的雪终于停了。

    天晴了。

    来年又是好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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