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回首
沈遇星说完，弯腰从绝影刀下钻出，推开旁边的门引着璧音向屋里走去。
屋子里弥漫着柴火味儿，临近门口处还躺了两个人。
沈遇星进去的第一眼就沉默了。
陈劭手里握着半块饼，闭着眼躺在地上面色十分安详。
白晓则枕着他的腿，鼾声轻微。
“睡得倒是香。”他不觉低哼。
璧音站在沈遇星身后，沉吟一会儿，道：“想来他们要吃人，就不会往饼里下剧毒，否则自己也没办法下肚。”
沈遇星幽幽地看向她，倒是没说什么。
“还是先救他们吧。”璧音收回绝影刀。
人命关天，容不得她犹豫。
沈遇星听言感激：“璧音姑娘大度。”
他想刚才的事就算是过去了，一块饼而她不至于那么记仇。
然而璧音伸手摸了摸白晓的脉，听见他的话头也不回道：“你的事我们待会儿再论。”
沈遇星脸又垮下来。
这事儿果然没那么容易过去。
那两只猫妖没下狠手，饼里只是一些加了量的迷药，效果奇绝，但不至于伤人性命。
璧音拿出两颗养精丹给白晓和陈劭服下，丹药品质非凡，她自己身上却没带多少，岁喜阿娘说这等药不用带太多，到了人间之后可以找炼丹师交易，她身上如今最多的是保命的丹药——回魂丹，归元丹，还有逆仙丹。
皆为神品，世间少见。
眼下用不着这些丹药，她便也没拿出来，免得惹人注目，给她自己招来麻烦。
沈遇星在她身后，伸着脑袋旁观，顺便问：“姑娘你还会医术呀？”
平云宗的医修不少，但手法这么朴素的沈遇星还是第一次见。
璧音“嗯”了一声，说：“会一点点。”
接着有些怪异地看着他，“他们出事你一点都不急？”
“急，当然急啊。”沈遇星搓手，“这不有你救他们么？”
“……”
璧音心道，那我不救了，看你怎么办。
沈遇星好似看出她心里在想什么，眼中明光闪烁，紧接着略微凑近了一些，好言问她：“璧音姑娘你修为高深，医术高明，这些都是跟你爹娘学的？”
璧音点头。
沈遇星夸道：“那你爹娘想必也是高手。”
璧音心道，你可真烦，我爹娘是不是高手关你什么事？
她不想搭理沈遇星，然而沈遇星还是穷追不舍地继续问她：“不知你爹娘名讳，或许他们曾经仙门有名，你我之间保不准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
璧音轻抿着唇，有些严肃地看向他：“你想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沈遇星语噎。
璧音见他不说了，脸色才好些，似有些得意，她顺着自己的话继续往下说，算给沈遇星一个台阶下：“沈仙长的修为才是高深，我万万比不上，与你自然也是没什么关系。”
“仙长？”沈遇星道，“我担不起这两个字。”
他嘴角上扬，目色恬淡。
璧音道：“嘴上说着担不起，实际心里是高兴极了——”
“嗯——”
璧音还想说“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却被沈遇星一声拖长的“嗯”字盖了过去。
她停下手中动作，刚要将药放下，药瓶却被沈遇星接了过去，“璧音姑娘好生大方，这么贵重的药你都舍得给他们用，不如好人做到底，刚才的事就算了。”
璧音听言皱眉。
算了？那能一样么？那饼是爹爹给她做的！
“不行。”她拒绝得干脆。
“为何——”
沈遇星反问，话没说完，却在与璧音对视的瞬间不自觉闭了嘴。
那眸子实在是干净，叫他想耍嘴皮子都做不到。
璧音哼道：“你这人无理，平白无故糟蹋我的心意，还妄想我原谅你，做梦！”
沈遇星无言。
她说话怎地这样直接？竟是一点儿弯不转，一点情面也不给他留，这一番倒真显得他是个无情无义的人了。
“这样——”沈遇星想了想，道，“心意既要相等，我只回你兔肉做礼显得实在有些寒酸，不如明日你跟着我走，先一起去渡仙城，然后进平云宗，到时我把宗里所有秘法都搜罗给你，当做补偿如何？”
他说完静候璧音的反应。
话说到这一步可见他心真意诚，然而璧音却只是微微侧眸瞥了他一眼，满脸“你当我是傻子呢”的神色，丝毫不想理他。
三两句话就被他骗走了，爹娘知道还不被气死？离家前千叮咛万嘱咐，叫她小心一点，不要轻易相信别人的话，今日要不是那地图不对劲，她也不会跟他同行，等出了山界去到人间他们就分道扬镳了，现在何必再浪费功夫跟他说那么多。
沈遇星被她看得心里发怵，顿时觉得面子有点挂不住。
“刚才不是我求着你去教训他们的。”他道，“我话还没说完你就冲上去了，传音秘法那事好说，用不着你出手，我自有办法解决，还有那块饼，我用平云宗秘法与你交换，怎么算都是你赚，你在这人怎么——”
沈遇星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咬咬牙道：“你这人怎么那么固执，有便宜你怎么都不晓得占？”
璧音哼了一声，只敷衍了一个字：“哦。”
而后岿然不动。
沈遇星再一次吃瘪。
璧音的每一次反应都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说往东，以为她会拗着性子往西，然而事实却是连声招呼也不打，就往南走了，把他撇得远远的，头都不带回的。
“沈仙长——”璧音拖长了声音叫他。
她想说她刚才所为，全因他说她打不过那猫妖，叫她一时气急，没忍住才出的手。
要学传音术只是随口一提，当时想能占到这便宜最好，若是占不到也不必放在心上。
然而现在事情在做都做了，不顺着那话做下去，倒显得她性子不好，做事冲动了——虽然她做事确实冲动。
沈遇星道：“不必这么叫我。”
璧音点头，然后道：“沈仙长，我不要你们宗里的那些秘法，你只教我传音术就行。”
她并不贪心，只学这一个就够了。
沈遇星：“……”
璧音说：“你若嫌麻烦，便不必拿纸笔写了，直接说就好，我大约能记得住。”
沈遇星：“……”
这么猖狂。
沈遇星在心中捋了捋，没拒绝她，说：“既然如此，那便给你了。其他秘法你不要，那是你亏了，下次见了我 ，不许再找我讨要。”
还有下次？
璧音心说我才不要再见你，今日又是进陷阱，又是遇猫妖，都是因为和你一起才如此倒霉，等明儿分开，她就自己一个人逍遥去，再也不要他这等同无关之人浪费工夫。
“喏，我现写给你，你收好别丢了。”
璧音看着他从袖中掏出一支笔并一卷灵简，坐着一字一字写下。
“沈仙长——”璧音看了看，又叫他。
沈遇星头也不抬，再一次纠正：“不必这么叫我，直接唤我名字就行。”
璧音没应。
沈遇星半天没听见她说话，才抬头，问 ：“你想说什么？怎么不说了？”
璧音立在他身后，目光都落在那灵简的字迹上，说：“没什么，只是想说你的字很好看。”
“哦？”
沈遇星得意洋洋笑了一半，下一刻被璧音打断：“是照着《乾坤印道》上的字练的吧？形神确实相似……你练了多久？”
沈遇星：“……”
“我曾经也照着那书上的字练过。”璧音说道，立刻也变出一支笔，在面前石桌上写下一行字——
“末路回首一剑封。”
沈遇星掠过那句话，粗看字形，果然与自己的字十分相似。
但细看之后，又可知只是形相似而神不同。
她的字显然更恣意疏狂些，那字形已经压不住字魂，似如即将破茧之蝶，灵神欲归天际。
“是像，但姑娘的字更巧些。”
沈遇星收回视线，望着面前自己落下的字些微出了神。
半刻回过神，什么话都没说，继续提笔在灵简上写下去。
寥寥几句话，他写了好一会儿。
璧音没催他，趁着屋里没其他人，自己找了一个干净些的角落，从包袱里掏出一床褥子铺好。
等她将一切打理好，沈遇星也刚好写完收笔。
“给你。”
他起身将灵简塞到璧音手里，随后头也不回朝着屋外走去。
璧音问：“你去哪儿？”
沈遇星：“去搬点柴火来，我饿了。”
璧音：“……”